第19章 叫花子与年轻道人
夕阳西下。
人间早已被朦胧的黑所覆盖,唯有目之所及的最西边,人还有一抹红。
旷的天空中,零零散散的积云被西下的落日染红,就像是少女脸颊上的淡红胭脂一样撩人。
鸟儿正忙着归巢,唯有知了仍叫个不停。
小镇周围的群山之外,有一条直通大夏陪都临安城的官道。
这条官道连接了江南与东越,是两地经商常走的陆路,算是一条要道。
道路之上聚满了各色各样的百姓。
有通商两地的商人,有赶赴临安赶考的学子,也有游历四方的道人。
他们都被迫停下了脚步。
原因是不知何处落下两座山头,其中一座恰好坠入官道,硬生生将宽敞的官道变成一座巨坑。
而后就是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巨坑之中,传来震天撼地的响声,人声,打斗声。
道路不通,停滞了许多南来北往的百姓。
倒也不算无聊,一年四季忙着跑生意的百姓们,哪里舍得抽出时间来休息。
道路不通,算是给了忙碌的人们一个休息的机会,得以忙里偷闲一会儿。
某商队押运货物的箱子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鼾声。
“施主,施主,快醒醒。”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道人朝箱子喊道。
喊不醒,年轻道人一脸无奈。无
朝身后凶神恶煞的几人摇了摇头道:“睡得太沉,叫不醒。”
在年轻道人身后站着几人,看服饰应该是专门押运货物的镖师。
他们也只是负责押运货物,如果货物出了问题,担待不起。
领头人一脸不耐烦道:“抬下来闷头打一顿,看他醒还是不醒。”
在一顿拳打脚踢中,鼾声慢慢变成惨叫声。
“哪来的叫花子,要是货物少一件,你担待得起么?”
被揍得满脸淤青的少年从箱子内爬出,衣衫破烂,身上时不时散发出异味。
少年一脸幽怨的看了眼年轻道人。
抱怨年轻道人不叫醒他,害的他被揍一顿。
年轻道人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没太过计较,少年朝凶神恶煞的镖师们谄媚道:“是是是,小人知道错了,我们这就离开。”
“慢着,把包袱打开!”一名镖师走上前来,拉住衣衫褴褛的少年,一脸嫌弃道:“我们要搜身,谁知道你有没有偷我们东西?”
“欺人太甚,说谁是偷东西呢?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温鹤绝不做那小偷小摸的勾当!”
名叫温鹤的少年一听镖师们的言语,有些怒意,一把将包袱丢在地上,操着类似西蜀地区的口音愤懑道:“搜就搜,若是有一件东西是你们的,任由你们发落。”
动静闹得太大,周围百姓们闲着也是闲着,纷纷聚拢过来凑热闹。
镖师打开包袱,将包袱内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到地上。
包裹内物件不过四五。
一把木剑,一本书名为《江湖中一百零二个常识》的破旧书籍,没有署名,看上去就像江湖骗子售卖的书籍。
镖师以看傻子的表情望着温鹤,一脸同情。
最后拿出的是一块奇怪的木质面具,面具像是一张鬼脸,下巴和眉毛处突出四角,整体看上去极为狰狞。
镖师尴尬的望向领头人,又看了眼名为温鹤的少年。
领头人瞅了眼面具,面容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谈谈的瞥了眼浑身破烂不堪的少年。
“小爷我全身家当就是这些,怎么样?有你们的东西?”温鹤一脸正色的望着镖师们,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领头镖师拉住温鹤,从腰间取出两块碎银,又拿出几块干粮,这才开口道:“打人是我们不对,看你们身无分文,这些钱你们拿着,到临安还有一两天的路程,别饿死在路上,回头官府把人命官司算我们身上。”
周围人群见没热闹可凑,也就一哄而散。
温鹤接过碎银和干粮,看了眼马车上的挂牌,“沧海镖局”。
温鹤将镖局名字记在心中,双手抱拳道:“不打声招呼搭了你们的顺风车,是我不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等我在江湖中名声鹊起之时,必定回报诸位。”
说完后便拉着年轻道人离开了。
镖师领头人笑了笑,对着二人身影抱拳,大声道:“小兄弟,傩舞很好看,我娘子也曾跳过!”
温鹤闻言,背对着镖师,也不言语,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离开人群,温鹤在路边找了一处水沟,捧着冷水给红肿的脸庞消肿。
一边抱怨道:“你咋不叫我,看他们给我打的,哎呦,现在还疼呢!”
道人也不解释,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温鹤坐到年轻道士旁,把玩着手中碎银道:“还是混江湖好啊,江湖中还是热心肠的人多,你看看,这不就有钱了?”
“施主没看见前面没路了?”年轻道人双手枕在后脑勺,无奈道:“路走不了,绕路的话,我俩没一个认路的,此去临安,道阻且艰啊。”
“嗨,想这么多干嘛?走到哪算哪。”
少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朝官道走去。
“你要去哪?”年轻道人小跑着跟上。
少年从包袱内抽出木剑,一脸高人的模样道:“呔!且让我去看看,是何人阻了我二人北上之路。”
说着便手持木剑朝官道旁另一处巨坑奔去。
年轻道人正要劝阻少年,少年却早已没了人影。
也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免得他冲撞了那边的高人。
好在温鹤只是嘴硬,身体不硬,才跑出没几刻钟,就已经累的双腿发软,瘫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年轻道人追上温鹤,跟他说明了另一处巨坑的情况。
温鹤一听有高手大家,瞬间来了兴趣,抬头四处张望,最后看这一处山巅笑道:“就是那儿了,观战正好,陆道长,咱们走!”
也不知道少年哪里来的力气,沿着山路一路小跑,竟是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临近山巅。
就在温鹤俯瞰巨坑之时,密林中冲出一人,狠狠将温鹤勒住,而后大声呼唤着同僚,年轻道人也在劫难逃。
密林中埋伏的人,正是临安府兵。
府兵们将二人带到山巅,大声询问道:“发现两个人,一个叫花子,一个年轻道士,请大人指示!”
“叉出去,别打扰侯爷。”一名官职稍大一点的府兵发话。
“嘿,你大爷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仗势欺人嘛这不。”温鹤大声骂道。
府兵急忙捂住温鹤的嘴巴,不敢再让这小子口吐狂言。
“还不赶紧叉出去!”
就在这时,山巅之处传来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声音。
“谁让你们抓人的?把人放开!”
府兵放开二人,温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冲上最高处。
“嘿,小爷我倒要看看,那个狗仗人势的东”
说到一半,温鹤把话咽了回去,他没想到山巅之人竟然是个女子。
“怎么不骂了?就因为我是女子?”山巅女子双手附后,俯瞰着山下战况。
温鹤满脸张红,吞吞吐吐道:“娘亲说过,不可以骂女子。”
陈希蹲坐在草丛内,闻言,觉得挺有意思,站起身打量着温鹤。
年轻道人这时也已爬上山巅,见温鹤没事,立马上前打了个道家稽首,歉意道:“他是我朋友,脾气暴躁了些,希望二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陈希也回了个道家稽首,正要开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听见温鹤的骂声。
“原来有男人在啊,那就好办了,大小眼儿,你手下为何无缘无故抓人?事先我们也不知道山上有人,你要是立个告示,那我们也不会贸然上山!”
温鹤质问陈希,转头又向年轻道人说道:“陆道长,咱们没做错,怕什么没必要道歉。”
陈希闻言嘴角抽搐,内心极为郁闷。
自从来了小镇,他这大小眼儿的外号是被彻底做实了。
转头望向姜楚英,委屈道:“侯爷,你看他,恶语伤人心!如何处置?”
“与我无关。”
姜楚英并未回头,她不想掺和这些琐碎事,只想认真观看山脚下八境武夫的每一招每一式。
温鹤在一旁也看出些门道。
敢情这男的是吃软饭的?那还了得,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败倒在石榴裙下。
“虽然你有点缺陷。”
话说一半,温鹤发现自己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支支吾吾哼唧半天。
“这位小兄弟,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
陈希此言一出,温鹤果真闭嘴了。
年轻道人见状,有些疑惑。
没想到此人儒道兼修。
大袖一挥,正色道:“道友,和气生财。”
温鹤顿时觉得能言语了,正欲开口。
“给老子闭嘴!我说的。”陈希语气加重,一脸严肃。
这一次陈希不再是随口一说,而是以本身的金丹修为施法。
他对温鹤没多大恶意,对眼前的年轻道人有着极大的兴趣,如此作为,也算是试探一番。
一瞬间,温鹤又不能说话了。
年轻道人瞪着陈希,同样加大法力,质问道:“道友,何至于此?”
温鹤惊奇的发现,好像自己又能开口了。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纯粹的六境武夫的气息,以蛮横的姿态打断了二人的施法。
“二位要不跟我练练?”
姜楚英转过身形望向陈希和年轻道人。
高手,绝对是高手!
温鹤虽然没有境界,但是在姜楚英出手的一瞬间,同样感受到了有股威压。
一脸羡慕的望着姜楚英。
其实在陈希与年轻道人较上劲之时,姜楚英就已经关注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突然冒出两个人她不在乎,但能与钦天监天才有来有回且不占下风的修士。
她不能坐视不管,至少别动起手来。
本来就是临安府兵冲撞了上山之人,也不占理,没必要闹大。
姜楚英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陈希也只能乖乖听话。
没办法,打不过。
二人同为六境,陈希为炼气士金丹巅峰,半只脚已经找到突破契机。
姜楚英则是武夫金身境,虽然暂时没有破境的传言,但她终究是武夫,能扛能打的武夫。
陈希嘿嘿一笑道:“别了,姜侯爷,暂时还打不过你。”
“多谢施主解围,我本无意挑起争端。”年轻道人朝姜楚英躬身。
姜楚英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行了,这一带最近很危险,你们快些离开吧。”姜楚英双手附后,提醒道。
温鹤一看这情况,有苗头。
这样的高手,给她留个好印象,或许能教自己一招半式。
他踏前一步,面容正色,朝姜楚英抱拳,极有礼貌开口道:“这位婶婶,我们二人本要去往临安,但奈何道路塌陷,过不去,又听说附近有神仙打架,这才寻了一处山头一览神仙风采。”
“咳。”姜楚英握拳挡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瞪了眼温鹤,微微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遣人去通报府衙。”
陈希哭笑不得。
婶婶?这小子可真够勇的。
据钦天监记载,姜氏嫡长女也才二十六七,
“哟,怎会如此?少侠,还有那什么哦对,陆道长。”陈希一脸坏笑,觉得温鹤这小子与自家小师弟很像,都认死理,只是前者比较跳脱,后者比较老成,若是二人可以交个朋友,或许能够互相砥砺一下性格,陈希热情道:“看你们也没多少盘缠,如果不介意,可以暂时跟着我们,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回临安了。”
姜楚英看了眼陈希。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说到底还是因为对那个年轻道人感兴趣。
不过姜楚英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像陈希这样年轻人中的翘楚,就应该有点傲气。
有了竞争意识,才能更加积极修炼,以此来保住他们应有的名誉以及地位。
年轻道人有些担心,想要劝阻,但为时已晚,温鹤已经答应下来。
温鹤并未想太多,只希望能与姜楚英多相处几天。
说不能就能学到个一招半式,那到时候混江湖岂不是如鱼得水。
“既然如此,那就跟着吧。”姜楚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也没理由拒绝,看了眼山下,转身吩咐道:“全军听令,下山!”
“打完了?死透了没?”陈希询问道。
“那位前辈一直压境在五境,这才折磨刘庸这么久。”姜楚英眼角流露出些许向往,继续道:“如果不压境,下死手的话,在前辈携山头落下之时,刘庸就已经死了。”
陈希点头称是,毕竟八境武夫,打个五境自然手到擒来。
“我也会死,你可能连出手救我的机会都没有。”姜楚英冷不丁补充道。
后者愣在当场,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