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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19章做名女人更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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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域在乳腺癌领域确实优势明显,早在几种病理分型上进行了全靶点布局,近期,又将开展一项特瑞利珠单抗联合抗血管抑制剂阿斯替尼治疗晚期三阴性乳腺癌的iii期临床试验,由两位业内大拿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副院长黎英教授与普仁医院谢凤宜教授共同牵头,临床cro仍是君冠,第三方招募公司则是一家叫罡健的smo企业,他们一家服务申办方,一家服务研究者。

    特瑞利珠与阿芬替尼都是盛域自主研发的新药,而此项试验也是国内首项采用免疫疗法联合抗血管生成治疗三阴性乳腺癌的研究,因此自临床申报获药监局核准起,就备受业内瞩目。

    研究者会即将召开,廖君将筹备会议的系列工作委派给了温颀,她说:“我听人说,你男朋友就在普仁医院的肿瘤中心,这件事情你去联系,应该会事半功倍才对。”

    可温颀却出了茬子。

    会前一个小时,为保万无一失,她早早就到了会议酒店候场。一入酒店大门,两米来高的铝合金易拉宝成排展示,既有指示作用,又作了项目的宣传简介;酒店会议厅内,与会者的桌牌已经摆放齐整,资料已经打印分发,全体项目组成员也早就整装待发。温颀一遍遍在酒店内往来巡察,途径主讲台,一眼看见台上摆置的白玫瑰蔫头耷脑的,不够精神,便立即给酒店附近的花店打电话,让对方赶紧送几束新鲜的来。

    手机刚刚收线,又一个电话接了进来,竟来自黎英教授的团队成员。对方语声温和,言简意赅,只说黎教授昨晚突发冠心病,已经入院接受治疗,今天没法参会了。不一会儿,又陆续接到几个电话,同样缺席的还有其它中心的几位研究者,缺席理由听来都很敷衍,也都断绝了线上参会的可能性。

    可旁人不来倒也罢了,黎英作为全国研究者,全国20余家研究中心的专家唯他马首是瞻,会上他还有最重要的总结发言,这一缺席,就全乱了。

    温颀突遭晴天霹雳,赶忙再去沟通挽回,可一个个电话石沉大海,再也没法联系上黎教授。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将这突发状况上报给会议主持人廖君。廖君听罢,耸眉瞪眼,当场发火:“董事长已经在路上了、君冠与罡健的主要领导也都快到了,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黎教授他来不了了?”

    “昨天下午我还打电话跟黎教授确认过,他跟我说正要登机,让我先别打扰他,我以为他已经到了……”也不怪盛域上下此刻又惊又乍,温颀自己也不明白,此前明明一点征兆没有,双方交流得花好月好,黎英团队一行往返京沪的机票还是她亲自订的,头等舱。

    “你以为?这么重要的项目,这么重要的会议,一句‘你以为’就可以推卸责任了?你自己看看,”廖君眼底一团煞气,扭头扬手一指,“人民日报经济社会部的记者、南方都市报时政新闻组的记者,还有中国医药报的记者都来了,你让他们回去怎么报道?”

    说话间,廖企之与几位久未逢面的业内专家打过招呼,转身向她们走来了。盛域作为民族原研之光,涉猎广泛,热门及冷门靶点几乎可以称作全覆盖,平均每月都有至少200家研究中心宣布启动,廖企之并不会每一场研究者会或启动会都亲自出席,可见他对此项目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他已经从别人口中得到了黎教授今天缺席的消息,但脸色十分平静,一路与其他与会者握手寒暄,谈笑风生,丝毫瞧不出受此影响。

    廖企之来到女儿身前,扬手屏退左右跟随。廖君正欲向父亲好好告状,没想到廖企之却先一步打断她,淡淡道:“你作为这个项目的主负责人,全国研究者临时缺席却毫不知情,也有责任。遇事别先想怎么甩锅,应该先想怎么救场,沉着点,我一进门就看见你手舞足蹈,嘁嘁喳喳,你让那些记者回去怎么写?”

    廖企之表示,一会儿会议上黎教授的总结部分,将由他本人代为发言。

    廖君还想强辩,顺父亲眼神一回头,望见全国23个中心的研究者们陆陆续续到场了,赶紧转身,堆笑相迎。

    头排最重要的位置空了几个人,这场面搁谁身上,估计都会无地自容。温颀自知犯了大错,面对恩威并存的董事长,更加内疚,垂眸道:“董事长,是我没有安排好,对不起——”

    廖企之倒也没过多责怪一个新人,他只微微一笑,以目光巡视一圈会场内的排排展架,忽然指了指其中一个,问温颀:“我问你,这个字怎么读?”

    “念‘罡’,天罡地魁的‘罡’。”温颀一看,展架海报上介绍的是此次负责第三方招募的罡健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指着的正是“罡健”的“罡”字。

    “对,天罡地魁。”廖企之微微细了细眼睛,说下去,“我最近重读《水浒》,发现梁山这108名武将的排名很有意思,也很值得研究,有些人论武艺、论资历,明明能够位列天罡,结果却只能屈居地煞,你说是为什么?”

    温颀感到费解。老板此刻提及《水浒》显然话中有话,她却一时没能领悟其中奥秘。

    廖企之笑笑,转身而去前只留给她玄之又玄的四个字:你自己想。

    不多久,一线、二线特瑞利珠联合安芬替尼的iii期全国研究者会正式开始了。廖君一袭正装站上主讲台,明艳照人,一番简单的开场白后,她便将话筒递给了章凤宜,道:“下面由章凤宜教授为我们介绍特瑞利珠单抗联合阿斯替尼治疗晚期三阴性乳腺癌ii期研究的主要情况。”

    ii期研究正是由章凤宜团队开展的单中心研究,也正因为ii期数据相当惊艳,iii期研究才获批迅速,一路绿灯放行。

    章凤宜作为国内乳腺癌领域的专家,偶尔也在瀚大授课,因为快人快语、敢言敢怼,被她课上的学生拍下视频传到网上,居然就一炮而红了。此事换作别人,可能也就来去一阵风,偏偏章教授本人也极具风采,50来岁依然状态出众,容貌气质甚至不逊赵雅芝版的“白娘子”,自此热度居高不下。她索性就在网上开了一个个人的科普频道,宣传乳腺癌的防治知识,偶尔也搞搞直播,传授乳腺、卵巢如何保养。如今她已坐拥五百多万粉丝,还曾接受过央视的专访,是名副其实的“网红”一枚。

    章凤宜向廖君道声“谢谢主持人”,便款款起身,走向主讲台。她今朝以马蹄扣腰带紧束黑色西装裙,楚腰卫鬓,一经场内的灯光追逐,愈显绰约。她轻瞥一眼台下空着的几个座位,又微笑正视前方,从容地说:

    “乳腺癌位居女性恶性肿瘤发病率首位,所以也被称为“粉红杀手”,而在所有四种分型的乳腺癌中,又以三阴性乳腺癌最为凶险,易转移,预后差,其它分型适用的激素疗法和抗her-2靶向疗法都对其无效,目前主要的治疗手段还是化疗。对于her-2阳性乳腺癌这个分型来说,赫赛宁自1998年在美国上市,中国落后了足足二十年,但在三阴性乳腺癌的治疗研究中,却是与美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

    祝银川也跟着章凤宜教授一同来参加研究者会。他时不时想以目光寻找温颀,但温颀此刻立在灯光投下的半爿阴影之中,满心满眼的不痛快。

    廖企之令她“想”,她就真的餐前想,睡前也想,车上想,课上也想,可她就是想不明白。

    无论是赠送给参会研究者的礼物,还是参会研究者的行程安排与住宿酒店,盛域对重点项目从来不吝预算,皆以业内最高规格相待。温颀自诩销售出身,面孔靓嘴巴甜,明明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为什么这些教授、专家都突然借故不来了呢?

    越想越心烦,冷不防还听见身旁的谷小风与杨沃若嘁嘁喳喳,吵个没完,再一细听,讲得还是明星八卦这种无聊事体,什么两位大花为争红毯压轴,在某时尚盛典后台大打出手。温颀嫌她们俗不可耐,冷着脸道:“你们能不能安静点?”

    周末班上课,课后自然是要谈谈闲天的。谷小风与杨沃若互相递个眼色,稍稍压低了一点音量,仍在八卦:“我最近一直在追她的剧,真的蛮喜欢她的哎,她明明一直走得都是实力派路线,不至于为这点流量跟人闹得这么难看吧。估计是狗仔瞎写的?”

    杨沃若摇头、撇嘴:“怎么不至于?这些明星们参加庆典或者电影节,出场顺序、红毯时长、活动座位都是有讲究的,也都是跟他们业内地位息息相关的,耍大牌、争番位、躲在化妆间里不出声、故意拖延出场时间,闹出的这类笑话还少呀?”

    尽管尽量低声不触她逆鳞,可温颀仍勿开心,本想继续冲她们作色,却突然瞥见谷小风手机画面里的两位女明星,一个五官甜美,一个身材傲人,一个脱下外套大秀香肩,一个撩起裙角显摆美腿,两人互睨对方一眼,继续原地飞吻、招手、转圈圈。她隐隐顿悟,自言自语道:“不会吧。”

    谷小风问她:“什么不会吧。”

    温颀重新将上周研究者会的物料从平板里翻出来看了看,恍然道:“我知道黎英教授为什么突然缺席了。”

    问题出在一个小小的易拉宝上。她出于尊重,将研究者会的物料提前发给了黎教授的团队,而物料上,黎英的名字排在了章凤宜之后。

    然而,这些物料经手不止一个人,竟没有一个人提醒她犯了这么一个低级错误。她很难不怀疑,这是有人隐瞒不说,故意令她出丑。

    显然,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意义了,重点是如何亡羊补牢。可她想明白了,又不完全明白。她将研究者会上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告诉谷杨二人,又自我否定般摇摇头:“可这些研究者都是学术圈的大拿,是教授,是主任,一把年纪都名利双收了,还能这么幼稚?”

    “学术圈怎么了?”杨沃若听懂了,于是振振有词,“学术圈里的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院士、长江、千人、杰青’这些,跟娱乐圈里什么‘电影咖、电视剧咖、综艺咖’、什么‘大花、中花与小花’,不也差不多吗?只不过,学术圈里的那些主任专家都上了年纪,不会像娱乐圈的明星那样喜怒形于色、当面扯头花,但我看你不爽,面上不便说出口,找理由不跟你同台露面总可以吧?”

    “可那是黎英哎。”温颀不以为然,还想为自己的疏忽狡辩。

    “正因为是黎英,你这错误就更离谱了。人家黎英教授,不仅牵头制定过国家诊疗规范和指南,还获过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享受着国家政府特殊津贴。人家是院士高徒,马上自己也会是院士,而章凤宜呢,别看也是三甲医院的主任,但褪去流量的光环,在真正的行业大拿面前,充其量不过是一名普通医生。你让黎英的名字排在一个网红之后,就好比,让巩俐给一个网红捧臭脚、当陪衬,巩俐大度能忍,巩俐的团队都忍不了。”

    话糙理不糙,温颀终于彻底大悟。她又上网搜了搜章凤宜的名字,没想到,这一搜还有额外“收获”。章凤宜最近深陷舆论风波,简单点说,她最近被人黑得很惨。

    原来,前阵子,一名叫道恩斯的美国科学家指责章凤宜17年年底发表在《nature》杂志上的一篇关于三阳性乳腺癌研究的文章,涉嫌剽窃他17年4月在美国癌症研究协会年会上所作的一份报告。尽管从后续的发展上看,双方应该很快经沟通达成了共识,道恩斯教授也不再继续追究,但国内一些自媒体似乎并不买账。一时间,聚蚊成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试图力证章凤宜是惯犯,将她三十年前的博士论文都找了出来,一番查重比对,揪出了寸丝半粟的小瑕疵;有人则翻出她多年前的微博发言,一番过分解读,扣上了“误国误民”的大帽子;甚至有人扒出了她过往的几段婚史,真真假假地写了篇小作文,说她凭美色换取学位,以婚姻助力事业,她的第三任丈夫不仅为她写过sci论文,还为她闹过自杀……尽管这些针对章凤宜教授的传言都没有确凿证据,但“学术界女妖精”的恶名,她却在众口铄金之下,结结实实地坐实了。

    药品不是一般的快消品,药企也没有一般快消行业的公关敏感度,所以即使舆情已经沸沸扬扬,盛域、君冠上下基本没人提过此事。

    但温颀反应很快。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亡羊补牢”的法子,莞尔笑道:“这么劣迹斑斑一个网红,难怪黎英教授连面子工夫都不愿多做。我刚还想怎么去把他哄回来,这不正好吗?借这些负面舆情直接换人,就是最简单的法子。”

    “这就换人了?”研究会那天,谷小风被邢露另安排了工作,没法到场参会。但她与章凤宜同在普仁医院工作过好些年,自认了解对方人品,本能地认为,换人不妥。

    温颀说:“特殊情况都是可以换人或加人的,前几天不还有个研究,因为研究者受贿被查,申办方立马就换人了。当然我们可以跟章教授私下商量,请她以个人原因退出研究就好。”

    谷小风更觉得不妥了:“受贿是犯罪行为,换人无可厚非,可章教授这些明明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更像是同行故意打压抹黑。”

    温颀说:“也不全是捕风捉影吧,学术圈最讲究声誉,学术造假不比行贿受贿高尚多少。你看她就连博士论文也没撇清嫌疑,人家道恩斯不再追究,可能只是手头证据不够,但抄袭就像是怀孕,抄了就是抄了,没有只抄一点之说。”

    “你吃瓜好歹也吃完整吧,章教授博士论文哪里抄袭了?不过就是论文综述部分引用了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像微博考古大队这种挖人祖坟式的清算法,谁又能逃得过呢?”谷小风突然意识到,温颀并不在乎谣言背后的真相,只是急于摆平自己惹出的烂摊子。她沉下脸道,“你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别忘了,章教授以前还教过我们课的。”

    “你一个乙方,不维护甲方利益,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我先声明,章凤宜的课我能翘的都翘了,所以严格意义上说,她并不能算是我的授业恩师。”温颀很擅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动机,她美目盼兮,大言不惭,“再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一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二女各持立场,相争不下,一旁的杨沃若无意搅和进这场口舌之争,继续回头刷微博,赏八卦。两位舆论风口的女明星又在另一场活动相遇,面对“不合传闻”的追问,当即面孔贴面孔,亲热假笑,凛然辟谣,当真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杨沃若再瞟一眼温颀与谷小风,幽幽叹道:“这不就应了那句老话,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难乎其难。”

    课后,祝银川照旧来接她放课。温颀主动提出要去老船厂旁的馄饨摊吃宵夜。

    夜风徐来,临江的空气湿漉漉的。不论冬夏,老船厂的瓦垄间总有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一垄一垄地疯长,与斑驳的红瓦相衬,分外夺目。

    那天随章凤宜来参加研究者会的不止一个祝银川,团队里其他人估摸也都晓得他俩的情侣关系,温颀虽然已经打算“牺牲”掉“章网红”,但毕竟自己身份特殊,她怕祝银川的前途会受此影响,想先轧轧苗头。于是她垂头舀一口馄饨汤,忽然拐弯抹角地问:“你的国青基金是不是快放榜了?”

    祝银川说:“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7月是国自然面上、青年等项目的集中会评期,差不多8月中旬会放榜。”

    “想拿国青需要发表足够分量的论文吧,你有没有在《nature》上发表过文章?”

    “这可是四大刊啊,我没有这么厉害。”祝银川摇摇头,也喝一口清清淡淡的馄饨汤,“我们章主任倒发表过。”

    “是不是各个期刊的投递规则也都差不多?侬也晓得我是学渣,对这些是完全不了解的。”话题很自然地引过去了,温颀接着又问,“不过我好像听说,你们章主任的那篇文章被一位美国科学家点名道姓地指责抄袭了,是不是真有这桩事体?”

    “真有。”祝银川点点头,“不过已经澄清了,误会一场。”

    温颀疑惑地问:“已经澄清了?我好像没在网上看到过任何辟谣的新闻啊。”

    祝银川苦笑道:“不是有句话么,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辟谣的新闻一般没人爱看,自然也就没人爱报道了。”

    温颀问:“被你这么一讲,我倒越来越好奇了,你能不能详细讲讲,到底什么情况?”

    祝银川告诉她:“一开始,道恩斯确实声称章主任剽窃了他的研究思路,从实验设计和研究结果看,也确实有雷同之处。但是我们及时致函了科技部、基金委还有期刊编辑,证明我们在道恩斯发表报告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全部论文,所以这就是一场‘英雄所见略同’的误会。”

    “什么证据?”

    “因为章主任在道恩斯教授发表报告之前还在别的期刊投过稿,只是被拒稿了。”

    “被拒稿的文章还能在《nature》发表?”

    “有时被拒稿的原因也不全是实验不正确或者不可行。一般投稿到期刊都会碰上两道关,一是编辑评估内容是否符合期刊的风格和需求,二是同一研究领域的两三位专家来评审内容是否正确及可行。当时那本期刊的编辑认为专家的‘否定’意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只是基于个人利益,所以建议章主任增补一些数据,转投别的杂志。因为全程都是由邮件沟通的,邮件时间可以证明章主任的论文在先,不可能剽窃和抄袭。”

    “怪不得那个道恩斯突然就不响了,”温颀恍然地点点头,努努嘴,“原来自己的研究落在别人之后还倒打一把,真是尴尬。”

    “这件事情年初就已经解决了,而且事情的原委很清晰,在圈内也没有引起太大震动,不晓得为什么最近突然又被一些圈外人翻了出来,还掐头去尾,添油加醋,好像人人都知道内幕一样。”说到这里,祝银川摇摇头,叹口气,“可能那些人也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只想口诛笔伐,跟着狂欢一场。”

    “哪个圈子不这样?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凑热闹。”沉吟片刻,温颀又说,“当下的这个社交媒体时代,流量就是一柄双刃剑,从受追捧到被质疑,往往只是一线之隔,一夜之间。许多人一听见‘网红’二字就自带审视目光,尤其是‘女网红’,而这种审视多半是负面的、带着偏见的。”

    “是有这个可能。学术圈也有这么一条鄙视链,认为做科普的不如搞科研的。很多同行都批评章主任,说哪有一个正经学者天天搞直播、刷火箭?可我觉得章主任做的事情也很有意义,一般人谈癌色变正是源于‘未知’,但如果能够做到‘早防早治’,其实癌症并没有那么可怕。”

    温颀垂目,不再出声。其实凭她的聪明与世故,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哪有三十年前的论文还被翻出来查重纠错的道理?学术圈的人最重自己的羽毛,所以学术圈的斗争最后往往都会发展成举报学术剽窃或者学术造假,很显然,这就是有人趁机搅浑水打压报复,抑或,这就是老话里说的“做名女人难乎其难”。

    告别祝银川,温颀回到家中,心绪一直不宁。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决定起身,去网上找找章凤宜以前的节目或者录屏来看一看。

    打开电脑,捻亮台灯,她左手捧半爿西瓜,右手拿一柄小勺,赤足盘腿地坐在电脑椅上,优哉游哉地看起章凤宜的往期直播。

    章教授果然颇具语言天赋,沪腔、京韵都讲得流畅,讲得好听。不论前来咨询的是男是女,她都详尽解答,但若对方提些无厘头的问题或要求,就会遭她毫不客气的回怼。

    温颀本想看两眼就关电脑,结果一个人坐在屏幕前,看了一宿,也笑了一宿。

    一个男性网友留言道:我特别不能接受我女朋友因为癌症治疗切除双乳,医生说也可以先尝试保守治疗,她非要割了,自私得勿得了。我以前真的特别爱她,但我现在也真的特别不能接受,每当我们有些亲密举动,我就很别扭,我感到她也很别扭。这位男性网友反复强调自己的深情与女友的自私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问,章教授,你说我们还能回到从前那种亲密关系中去吗?

    章凤宜爽快道:能,你不自私,挥刀自宫陪她一起,就都不用别扭了。

    还有一个男性网友,说老婆天生胸小,只有b杯,一直劝她去隆胸,可她胆子小,认为隆胸会得乳腺癌,所以希望章主任能够在线辟谣,好鼓励他老婆从此改头换面,做个大波女。

    章凤宜又道:隆胸一般是不会导致乳腺癌的,不过,我最近看到一条新闻说“男子路遇奶牛突发淫心”,讲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温颀笑得最后咬住勺子,两眼出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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