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解
不多时，文员又在众人盼切的目光中从内门跑了出来，一溜烟跑到主考官面前，主考官揭开弥封，提笔，在正榜第五名栏内，写下了一个名字！
此番不像先前，人群中并未有任何异动。众人不禁交头接耳，纷纷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这中榜的经魁，主考官也面露诧色。
难道这第五名未来候榜不成？
就在所有人疑惑不解议论纷纷之际，有人发觉人群中一位老先生在痛声哭泣，一传十，十传百，片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这位老先生身上。
众人心中五味杂然，有感叹，有悲凉，有庆贺，有羡慕。高龄得中，即是一种精神，亦是一种悲哀……
老先生抹了抹眼泪，举头望天，哭诉道：“十年寒窗，加冠中举，吾儿可安矣，可安矣！”说完颤颤巍巍的站起。
人群中有人说道：“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试毕那日，倒在考场的那个少年……”
也有人道：“我听说，他那一倒便没再起来！”
……
“没想到是他！”韩济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黯然。那少年他也知道，因彻夜读书，积劳成疾倒在了考场，不曾想竟再未站起，让年迈的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到此处，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的老母。
老先生摇摇晃晃的转身，众人纷纷让路，目送这道佝偻的背影离去……
接下来到公布第四名了。
随着主考官笔落，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韩济也随众人目光望去，却见那人一副愁容，这时旁边有人开始起哄，道：“恭喜兄台荣登正榜！”
青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唉！只差一步，又是三年！”说完便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第四名的生员就显得极为反常，似此番中举并不高兴，反而略显失落。其实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他，此人前两次考试皆是副榜登名，今年是他第三次参加科举考试，中举登榜已然在情理之中，之所以不悦，怕是未得榜首而心中失落。
接下来就是公布副榜了，人们屏住呼吸观看。只见主考官在副榜上一口气题了十几个名字，每题一名，人群中便是一阵掌声和欢呼，其中亦夹杂着唉声和叹气，激动兴奋、失落迷茫种种情绪，此刻尽显。
随着主考官笔落，现场嘈杂的声音渐停。
韩济在副榜上看过来又看过去，终究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便感觉浑身没了力气，心中很是失落，难道自己真的落榜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就自己答题来说，即便人外有人，也不至于落榜呀！
这时文员从内门捧卷跑出，现场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文员稳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挤到榜前的韩济随着陡变的氛围不明就里的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随着众人的视线锁定在文员手中的卷筒上，他心中不解，此卷该是第三名经魁，并非榜首，众人何至如此？
文员来到榜前，将卷筒递给主考官，主考官接过卷筒，欲揭弥封。怎料这时，卷筒盖开，其中试卷滑落地面滚展开来。说时迟那时快，惊慌失措的主考官和文员见状急忙扑倒在地，将试卷卷起收回筒中。这一切只是发生片刻间，前排的生员根本来不及细看，但是韩济有过目不忘之能，仅扫了一眼，已把内容看的真切。
卷纸展开部分正是压轴一题《论民生之本，与上言书》。这是一道自由发挥题，其用意乃考验考生于民生之感悟。这名考生的文章，在韩济看来，虽然文辞优美，却有些言过其实，终归差些意思。如此文章都能位列三甲，那他的文章岂非解元呼？想到此处，韩济顿觉精神抖擞，挺直腰杆静静等待公布接下来的名次。
就在韩济暗自思量之际，主考官已经揭下弥封，提笔上榜。
笔落那一刻，现场欢呼声宛若平地一声惊雷炸裂全场，人群涌动，中榜那人刚一发声，立刻便被拥簇其中。
人们道：“恭喜高中！恭喜高中！”
“兄台果真不同凡响！”
“今朝中榜，他日取仕！自此一飞冲天啊！”
“快牵来高头大马，让公子上马游街！”
“吾乃王员外，家有商铺百家，良田千亩，现小女待嫁闺中，公子能否府上一叙！”
“去我家！”“去我家！”“还是去我家吧！”
……
随即众人簇拥着第三名即经魁之首离开了贡院，院中人去八八九九。
韩济和一些剩下的人傻傻的愣在原地。
“这是……结束了吗？不是还有亚元和解元呢？”
“怎么都走了？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路数？是我眼花不成？”
……
留下的人无不充满疑问。
这时文员低头弓背跑出内门，再不像之前那般郑重。他懒懒散散来到主考官面前，主考官拿过卷筒，揭开弥封，写上了亚元的名字。
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并未有人出来认领这亚元头衔。这亚元者，似在人群之中，又似不在此处。
文员捧卷跑出，主考官接过，揭弥封，写！而后拂袖而去，未言语却似说了句“收工！”
韩济看这滑稽的一幕，只感觉那第三名才是解元，这第一第二名却连那副榜上的名字也比之不及。不可思议，这哪里像庄重的放榜现场，分明是一出滑稽的闹剧。
的确，没有了人群观众，解元和亚元的提名平淡无奇不值一钱，似戏台落幕的善后，似宴会结束的撤场，胜尴尬而似羞耻。
……
秋风本该送爽，然而对韩济来说，此刻的秋风却显得落寞。此时众人皆去，只留下他和另一青年。
那青年瘫软的坐在地上，头上帽子掉在了地上，嘴中不住小声嘀咕：“怎会如此……竟未得中……怎会如此……竟未得中……”。
韩济未言一语，未行一举，带着不甘、不信、不解走出了贡院。他晃晃悠悠的走着，背上的箱笼随着他的步伐一上一下的耸动，他从来没发现，背上的箱笼原来这么重。
韩济单薄的背影似随时被秋风刮倒，这时他走到了早上吃豆花的地方，此刻卖早点的老者已经不见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反复想着卖早点的老先生和他说的话。想着想着，不经意间又感觉背上的箱笼变轻了。
韩济摇了摇头，一番苦笑，颠了一下箱笼走了。
沿途他看见那第三名也就是经魁之首确实在众人的簇拥下骑马游街，那模样好不威风。至于那解元郎和亚元郎他自始至终不曾见到。
……
秦淮城外，韩济背负箱笼步行于官道，不知是箱笼中的书本行囊过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脚步格外沉重。
两道身影从林中跃出，不由分说，抽出刀刃，向他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