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惊魂
“船！船！是商船！”
正值午后，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惨烈，本来就是在消磨时间的巡逻队便在岛上避暑，三三两两的躲在树荫下，在岛上有相熟之人的，甚至直接跑到人家房中小睡。
高祯吃了几只烤螃蟹，困意升腾，靠在一粗树下打盹。
一声惊呼，寻声望去，见北向有帆影闪现，且逐渐放大，一艘高大鸟船在海中破浪前行。
“少爷，来生意了！”
宋琦双眼放光，转头呼喝道“都给老子起来，精神着点！”
高大少不由无语，脑中一道霹雳划过，知晓这也是高家的一个发财门路。
大齐国有两条沟通南北的运输命脉，一为大运河河运，自余航至京城，是为漕运，此为明。一为沿海海运，自广州府至天津卫，是为海运，此为暗。
为何分明暗，无非是禁海所致，河运有钞关课税，海运实为走私。
漕运，沿河有钞关十三，倘若一货船自余杭至京城，要课税十三次！
只是如此么？
不然，沿河各地豪强设置的私关数之不尽，便如私设一码头，建一家客栈，强制过往船只歇息，这食宿的价格自是奇高，坑死人不偿命那种。
故此，漕运非背景深厚，实力超然的商家很难玩得起，“无官不商”由此而来。
便是官商，也对漕运不甚感冒，沿途的打点不说，运河诸多河段水势平缓，都需纤夫拖拽，走走停停，成本何其高昂。
海运么，自是成本极低，官面上只需应付几路水师即可，只是掉脑袋的风险也是极高，盖因海匪众多，不只齐国海匪，就连朝鲜国，倭国的贼寇也来大齐沿岸打牙祭，谁让你富呢，关键是富而不强，不弄你弄谁？
这等商机，精明如高建武怎能放过，这巡逻队实则是打秋风的，只是实力实在不够看，只能借着官兵的脸面，适当勒索少许，大多走私的船只只当打发叫花子，随手给几个过路费。
宋琦怪叫着跳上舢板，很是意气风发，三个月未曾开张，家里的几个婆娘天天不给好脸色，裆下之物也跟着闲置，真正是郁闷之极。
商队不是没遇到过，但惹不起，寻常船队大多三五艘一起，人多势众，宋琦带的几十个歪瓜裂枣哪里敢惹，怕不是要被丢到海里喂了鱼虾。
这次却是天赐良机，船只颇大，却只孤零零一艘，且这船是新船，显然是刚刚入海的新丁，不晓得海上的深浅，正好逮到狠狠的宰上一刀。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军兵嗷嗷怪叫着登船，便连岛上十几个混吃等死的闲汉也拎着棍棒跟上，都是一个百户所里混的，又哪里分什么军民，有好处大家一起上。
“落锚，巡查！”
舢板冲至商船近前，宋琦手挎腰刀，昂首挺胸。
“鳌山卫金山百户所巡例海疆，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气势！
气势！
气势！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勒索也是一门手艺，面相要凶狠，嗓门要高亮，言语要阴狠，能否唬住船上之人全在这一声嘶吼。
高祯躲在宋琦身后偷眼观瞧，实是忍不住心里打鼓，这特娘的是找死啊，商船长近二十米，高足有三米，朱红的油漆闪闪放光，船头镶嵌着铜制的鱼眼，其下刻画一张大嘴，直欲择人而噬，船头两侧各插有一旗，上有烫金大字“王”。
金山寨的两条破旧舢板与之相比，便如老鼠遇见了猫，偏这老鼠在对着猫龇牙！
许久，船上无人回应，只十几个船员扒着船舷，低头看向两艘舢板，嘻嘻哈哈相互调侃，全然不将宋琦放在眼里。
嘲讽二字赤裸裸的写在了脸上。
……宋琦面颊抽搐几下，眼睛瞪得有些酸涩，快绷不住了，再不眨眼怕是要掉泪。
情况不妙，这是赤果果的无视，难道自己判断有误，遇到了不该招惹之人？
不应该呀，船只明显是新造，航线也不是惯常海商所走，铁打的海上新丁无疑，可怎的就敢如此嚣张？
“宋叔，要不……要不咱们撤？”
高大少实在是肝颤，海上不是陆地，倘若对面起了歹意要杀官灭口，都没有地方去躲，人家也不必动手，只一撞，小舢板顷刻便为齑粉。
嗖~
正在宋琦踌躇之时，一支弩箭钉在宋琦脚下，嗡嗡颤音鸣动，船头闪过一壮汉，麻衣短打，络腮胡须，脸黑而横肉嶙峋，腰间两侧各叉着一柄短刃。
壮汉拿眼角扫视两艘舢板，一声嗤笑。
“哪里来的棒槌，给老子滚！”
顷刻间，刚刚还在嬉笑的船员瞬时变色，一个个凶相毕露，手中擎着手弩对准宋琦等人。
呃~
宋琦一屁股坐在船板上，险些吓尿，刚刚累积的气势一泻千里，舢舨上的烂兵更是不堪，还没开打呢，棍棒刀枪便一股脑丢下，抱头蹲在船上装乌龟。
好么，只高大少主仆四人还在傻傻站着。
能哭么？
主仆四人将宋琦的女性家眷问候了一遍，也乖乖的蹲下。傻子都能看出来，对面武器精良，行事狠辣，高大少可不想刚刚重生便再死一次。
苟就苟吧，小孩子不丢人。
“怂瓜！”
黑面汉子冷哼一声转入船舱，大船风帆鼓荡，径直从舢板侧旁驶过。
万幸，宋琦拍了拍胸口，特娘的吓死个人，好在对面只当他们是个屁，给放了。
正此时，只听得大船中有女子在撕心裂肺尖叫。
高大少不禁抬头望去，却见一女子几近赤~裸，披头散发从船舷一跃而下，噗通一声落入水中不见踪影。
“娘的！别让她跑了！”
“抓回来！”
船上一片混乱，一众贼厮对着落水女子吼叫，却是无人下水。
那女子露出水面，显然是个不会水的，一双手在那里胡乱挣扎，想要张口呼救，却不知喝下了多少海水。
嗖~
女子停止了挣扎，胸前血色扩散，只绝望的向高大少方向望了几眼便没了生息，一动不动。
“快跑啊！傻戳着作甚，快划！快划！”
宋琦发疯般踢打犹在傻愣的兵丁，这些人方才如梦初醒，拼命摇动手中的船桨，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
那可是人命，说杀就杀了，真真是活见了鬼，怕不是遇到了乔装的海匪，小命危险！
黑面男子嫌弃的抖了抖手中的弓弩，点指正在掉头的舢板。
“别让他们跑了，动手！”
合该高大少倒霉，竟是碰到了贩卖人口的贼船，此类贼人最是狠辣无情，如今被撞破，好死不死，还是所谓的官军，不杀人灭口还等什么。
霎时，几十贼匪从船舷探出，弓弩齐射。
砰~砰~砰~人家还有几杆鸟铳！
都是远程利器，而金山军……腰刀几柄，余者赤手空拳……
好在船小灵活，逃的足够快，此刻也只能顾前不顾腚，拼命摇橹，至于谁死谁活，只能听天由命。
一时间，惨叫声不断，这般多的远程利器打击，死伤不可避免，高大少便亲眼看见一名军兵后腰中箭，惨嚎着跌入海中。
高祯眼前发黑，比寻常军兵还不如，只觉耳中嗡鸣，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景象翻转，好似在看后世五倍速的电影。
“少爷，趴下！”
来福直接趴在高大少身上，用身体护住自家少爷，旺财旺禄则是趴在两侧，四人挤作一团。
晕晕乎乎中，高大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刻？只晓得舢板直接冲上小岛沙滩，旺财旺禄架起他飞奔下船。一众军兵狼奔豕突般上岸，撒丫子便跑，如无头苍蝇。
“不好啦！贼人要上岸！”
还没喘过一口气，就听有人嘶声尖叫。
那贼船调转方向，竟然奔着小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