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九朵
洗漱完, 两位护工在帮方筱乐换衣服。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这两天方筱乐过得很舒心，乔牧屿应该是工作挺忙的, 白天不在，下班过来也没怎么管她。
冬季的南凌有些湿冷，但方筱乐很喜欢南凌下雪的时候。听乔牧屿的意思她会在江坞待到身体完全康复, 那大概今年就见不到南凌的雪了。
但是也很长时间看不到乔牧屿，这点令方筱乐十分放松。
关于乔牧屿……
刚换好的这身衣服是乔牧屿昨天带过来的，他说外面冷, 但来回都有车子接送, 便没准备太厚重的，叮嘱护工出院时给她穿上。
一件粉紫色针织长毛衣，略宽松，又长又保暖。方筱乐身高一□□, 穿着到膝盖上面一点，袖子和领口有织成麻花辫的小设计，她是很喜欢的, 但这正是乔牧屿从前经常说土的颜色和设计。
裤子是条羊绒保暖裤, 白色的，刚好打底配这件毛衣, 脚上是一双白色小短靴。
方筱乐不记得自己以前有这套行头，直觉是妈妈买的差乔牧屿带来。
但是刚刚爸妈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换好新衣裳特别惊喜, 妈妈还笑着说好看, 自己帮她准备的新衣服都没这套漂亮。
方筱乐就明白了，不是爸妈买的，那肯定是乔牧屿买的。
可是他竟然能买到刚好适合她的尺码？真是不可思议。这身行头令方筱乐有一种被哥哥宠爱的错觉, 看来乔牧屿是真的想跟她有个新开始，起码他懂得尊重她的审美了，并且在尝试投她所好。
从小到大，方筱乐格外喜欢鲜艳温暖的颜色，她也知道自己的衣品没有多时尚，可是穿衣戴帽，各爱一套，不好看就不好看，土就土好了，但他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惹她不开心呢？而且还不是讲一次就结束。
再综合这段时间的感受，方筱乐承认乔牧屿的确对她很好，但这恰恰也是令她困扰的地方，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她在哪一端都不自在。
以前很想跟乔牧屿好好相处，相亲相爱，现在回忆起来，方筱乐特别替那时候的自己脸红，那个总想跟他示好，甚至有点卑微的自己。纵使他们是亲人，但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基础，乔牧屿的态度从对她过于冷淡跳转到极度热情，方筱乐看不透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
事实上，在听了乔牧屿“重建兄妹感情”的想法后，方筱乐就打算跟他维持在一个相互寒暄的自在距离，关系不算远，但也别太近。有一些道理是她最近才感悟到的，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必太深太满，我们都别好奇对方的个人生活，除非大家有主动跟彼此分享的欲望。留有空间，保有余地，这样相处起来才能轻松惬意，一直将感情维系下去。
但显然，这位哥哥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在兄妹感情上，过去的他太缺失，如今的他又太满溢，他几乎每天都会关心她在想什么，哪怕她真的什么都没想，只是在放空发呆而已。还会经常问起她的一些异性朋友，其中以顾北时的话题最为频繁。
“你高中是不是有个同桌叫顾北时？”
“对啊，怎么了？”
“以前好像总听你提起他多优秀多出色，后来为什么不提了？”
这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以前你似乎不大愿意听我废话。”
他那会儿顿了顿，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却还继续硬聊。
“是你乱想的。他在哪儿呢现在？”
“南江吧，他家在南江。”
“你跟他还有联系么？”
“有啊，半年前一直都有。”
“他比你大吧？结婚了么？”
“我怎么知道，这都半年没联系了。不过你干嘛一直问起他？”
“没什么，随便问问。”
除了关心她的朋友，还会关心她的感情生活。
“你选择男朋友什么标准？”
“我没有谈恋爱的计划，现在只想把身体养好，恢复正常走路。”
“恢复以后呢？难道你还不打算嫁人了？”
“说实话是的，遇不到契合的人不如就继续保持单身。”
“我问的标准跟你说的契合不就是一回事么？所以怎么才叫契合？”
“现在不清楚，遇到才能知道，我要睡觉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聊。
试想一下，一觉醒来，原本特别讨厌你、对你漠不关心的人开始天天围着你献殷勤，关心你的生活和隐私。
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奇怪。
会客厅的沙发旁，方筱乐坐在轮椅里，一位护工在帮她吹干头发，另一位在整理她的各种用品。
“方小姐，您到江坞以后，一定要坚持复健，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的，几年前我照顾过一位车祸病人，他自暴自弃两年才开始接受复健训练，现在经常参加马拉松，根本看不出是受过伤的人。”
方筱乐很感动，真要走了，还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
“好，我知道，我肯定不怕辛苦，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对于复健，盛淮帮她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方筱乐对任务的艰巨程度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有多艰难，都会努力坚持，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一直坐在轮椅上，死过一次更清楚生命的可贵，纵然她没有多么伟大的梦想，也希望人生的后半程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热发光。
门开了，来人是林岚和乔墨怀。
“筱乐，准备好了没有？咱们要出发喽。”
方筱乐笑着回头：“早就好啦妈妈，盛医生都跟你和爸爸聊什么了？这么久。”
乔墨怀乐呵呵的，完全没有对待儿子时的严肃面孔：“没聊什么，都是一些不让你吃这个不让你干那个的医嘱，走吧，车已经在楼下了。”
护工立即在方筱乐腿上盖了毯子，站在轮椅后面随时准备推她出门。
林岚弯下身，边给方筱乐系围巾边解释：“公司忙，乔牧屿好几个会走不开，就不回来送我们了。”
方筱乐听了，简直更为放松，乖巧点头应一声：“哥哥忙他的就好。”
“年末事情多，忙完他就会跟我们会合。”乔墨怀补充道。
方筱乐并不关心地弯起眼睛。
她甚至已经开始替哥哥祈祷，尽快遇到令他心动难耐的女朋友，这样一来，乔牧屿大概率没空惦记去江坞跟他们会合的事。如果相处的好，直接去岳父母家过年岂不正好？
方筱乐真心实意盼望自己能赶快有个嫂子。
然而，此时此刻，盛淮办公室里。
两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一个心焦苦闷，一个勉力劝慰。
“屿哥，真不好受就去送送啊，现在还来得及。”
盛淮也是心累，女朋友跟他闹别扭都没这么心累过。乔牧屿在他办公室坐了一早上，还让一老说自己忙，没办法回来送方筱乐，然后就在这儿长吁短叹折磨他。
“哎，不能送，你不懂。”
“……你怕自己忍不住跟着去，或者忍不住把她留下？”
乔牧屿侧目看看一语道破天机的盛淮，眼里写着“想不到你懂我”的诧异情绪。
很难猜？不就这点儿事吗？盛淮着实无语。
“留下她不现实，筱乐必须去个温暖的环境复健。但你完全可以跟着去啊，我哥都有空四处潇洒，我不信你就忙得抽不开身。”
乔牧屿不屑地转过头，继续盯窗外。
看吧，你只懂点儿皮毛，一听就是没轰轰烈烈爱过的男人，婚都没结过，还指望你能懂？
方筱乐一行人出来了，时刻紧盯楼下的乔牧屿立即又往前探探身。
盛淮也跟着往下看。
“马上进房车，你还不打算追上去？我下午有手术，可没空陪你伤春悲秋。”
“忙你的吧，让我静静。”
乔牧屿只顾盯着窗外看。
方筱乐穿着他买的一身衣服，真是漂亮极了，再没谁能把这套穿得这么惊艳有气质了。
打量着眼神痴迷的乔牧屿，盛医生不动声色叹口气。
虽然认识很多年，但以前还真不算了解。盛淮始终以为乔牧屿跟他哥盛柏洺是一挂的，女朋友涉及各个领域，刚与张xx交往三天，孙xx便惊艳了他的第四天，紧接着又被陈xx吸引，但一个月后这几位都不再是他女朋友……
盛淮对他哥哥的感情观很不认同，但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看来是自己以貌取人了，并非跟盛柏洺皮囊不分伯仲帅气的男人都是渣男。
他就是个例外，乔牧屿看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