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回家
孟行进去的时候，室内还在吵。
苏沅坐在池霄的下首，双腿交叠，撑着下颔没有说话。
祁长老和妖族的长老互相拉踩，吵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碍着人太多，两个老头肯定都要上手掐起来。
祁长老道：“我们的意思是，魔族接管妖族北地的一处灵脉，除此之外我们不接受任何补偿。”
妖族的那个老头一身红毛，听到直接怒发冲冠，好像一个燃烧的小火苗，“你们怎么不去抢？！北地灵脉乃是我妖族最大的一处灵石矿场。我在这说明白了，除此之外一切好商量。”
妖族出了败类，魔族顺手给收拾了。这也就罢了，说实在的就是有点越俎代庖，没想到这群魔族的强盗还张口要行军费用，简直闻所未闻！
自家刚上任的小少主业务也不太熟练，见到了这个魔尊就好像见到了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亲亲晚辈，好几次口误师弟师弟的叫着，妖族的大长老气的快要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了。
滚啊——
谁家的师弟就这么坑师兄的！
孟行就是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进来的，自来熟一般坐在了苏沅的对面，手上的骨扇刷的展开，对着自己扇了扇。
在场的人都默了默，魔族的都知道孟行的身份，那可是他们少主的姘头，爱的死去活来的那种。
经过修仙界的动荡，就算妖族闭塞耳目也知道此人是谁，他们少主的嫡亲师父，也是教过这个不给情面的小魔尊。
都是一家人，总得给些情面吧。妖族大长老松了一口气。
孟行摇着扇子，嘴角带着标志性的笑容，“你们聊你们的，我旁观。”
苏沅终于拿正眼看人了，一双狼眼将孟行上上下下看个完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案。
一年没见，苏沅似乎更高了些，猿臂蜂腰，黑色劲装下结实流畅的身体线条，给人的压迫感更重。
分别了多日，孟行对他的印象似乎还是抱着他的腰，埋进他怀中的小狼崽儿，奶凶奶凶，粉色的爪子之下是尖锐的獠牙，又绿茶又心机。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孟行看清他的脸的时候愣了一下。苏沅以前总喜欢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如今面容威仪，没什么表情，眉眼拢着一团冷漠，似乎跟他那个老父亲的脸重合了。
只是一年，就变成这样，孟行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苏沅好像看够了，鹰隼一般的视线最终移开，“既然谈不拢那就改天吧，我相信池师兄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他喊池霄师兄，却至始至终没有搭理孟行一次，带着祁长老又悠哉游哉的离开。
回了妖族给魔族安置的临时住所，祁长老怀疑的歪头看他，苏沅并没有异样，但还是不放心的提醒道：“你答应你父亲，十年不见他，你没忘吧。”
苏沅道：“长老在怀疑什么？是我偷偷要见他吗？凑巧罢了。我和他已经断了师生情谊，如今萍水相逢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祁长老半信半疑，毕竟天衍宗也有魔族的探子，这个孟仙师自从醒来之后没有出宗门半步，这一年来他看得紧，也没看出什么。
“你毕竟年轻，断袖之道毕竟走不长远，这世间多的是同性道侣，哪一个走得远了？”祁长老苦口婆心，“等过些年，找一个姑娘家，也让你父亲抱抱孙子，未来魔族得有人继承不是？”
魔族大部分人的意思都是，小魔尊没感受到姑娘家的好，早年与一个男人朝夕相对，难免出现一些状况。喜欢男人也就罢了，毕竟如果是其他人，以后就算不爱了也不会变成怨偶，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招惹的却是天衍宗长老阁的眼珠子，此人本来就是个七窍玲珑的小狐狸，他们家的耿直小少主别被人家骗得裤衩子都不剩，倒时候想断都断不了。
毕竟老魔尊对此人的评价颇高，俨然与那个已经伏诛的徐九涣一个级别，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苏沅兴致不高，随便应了一声，便将人关在门外。
接下来的几天和妖族扯皮都没有见到那抹青白的身影，苏沅借故出了议事厅，留着祁长老跟对方长老互骂。
苏沅见到孟行的时候恨不得将人掳过来让他一辈子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但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老魔尊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孟行不是个好想与的人，你只是看他表面温和的一面，你知道他杀人如麻的那一面吗？手段毒辣是比你在秘境中见识的更甚。”
“若日后你这心思淡了不爱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和谐收场，他能杀一群鸡鸣狗盗之辈，也能杀得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十年不要见他，你好好想想，这十年对于我辈弹指一瞬，但足以你看清自己的心。”
还十年，几天不见就已经思念如狂了。他偏偏就喜欢孟行那种表面温柔内里狠辣的人，他喜欢熬鹰。
此时那个鹰正笑嘻嘻的围着一个小孩转，脸上的笑容由内而外，不需要窥探伪装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愉悦。
孟行最喜欢毛茸茸的小家伙，这种头上长两个兽耳，带着尾巴简直戳中了孟仙师的萌点，他爱不释手的揉了揉小孩的耳朵，“这是还控制不住形体吗？”
小男孩被他揉的嗓间溢出咕噜噜的声音，显然很受用，他人又害羞，羞涩道：“小子学艺不精，再修炼一年应该就够了。”
孟行怜爱道：“不急，这样也怪可爱的。”
小孩身后的尾巴兴奋的摇了摇，仰着头看他，直白又天真，“我听说你是天衍宗来的仙君，当初救了少主和老族长，你真厉害。”还好好看。
妖族对待美丽的事物有种疯狂的执著。
孟行心情好就容易口嗨，还喜欢调戏别人，“厉害算什么，没有你可爱。”
小孩的脸上染上了一圈红晕，“仙君，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你吗？我……”小孩的尾巴绕着孟行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我的耳朵和尾巴随便你揉。”
孟行俯下身，手捏了捏他的脸，“要当我的小媳妇可得好好修炼了，我喜欢修为比我高的。”
小孩眼前一亮，直接抱着孟行的腰撒娇，“那我好好修炼，你等我好不好。”
苏沅被孟行一个“好”字气的血液逆流。
哪来的小婊砸，敢来撬他的墙角。
可能是苏沅的存在感太强，两人都发现了这边。苏沅眼含阴翳，瞳眸之中孕育着扭曲的暴怒，小孩吓得打了一个激灵，直接被孟行单手抱了起来。
“魔尊也来这散心啊——”
苏沅嘴角微动，看到孟行对一个小孩宠溺的安抚，醋的没边，想当初他都没有受到这个待遇。
孟行见他不说话，眼中隐晦的带了狎促，一闪而过，抱着小孩就走，“小媳妇儿，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狼妖吧嗒在孟行的脸上啃了一口，抱着他的脖子依偎，“仙师真好。”
苏沅：“……”
接下来的几天，孟行的身边从老都不缺小妖兽，从狼妖到狐妖，涵盖了各种带毛的生物，小魔尊每次偷偷的背着祁长老过去看他，总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几个大字：乐不思蜀。
苏沅忽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点，一年来，孟行都待在天衍宗的一亩三分地，好像从未主动打探过他的消息。他带着魔族闹出了不少不说轰动也人尽皆知的事情，孟行从来没有关注过，也从未来看他。
好像他的世界就算离开了一个人，也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
没有不舍也没有歇斯底里，就算是当初他赌气佯装和他断绝关系，他也只有一句“挺好的”。
正欲和自家师尊玩熬鹰的苏沅吓到了。
为什么？如果说是以前孟行身体不好一心求死那也就罢了，他现在身体康健，为什么还是对他避之不及。
他一刻也等不及，火急火燎的去寻孟行。
丛林掩映间，孟行坐在深山的一块石头上，小腿伸进冰凉的溪水之中，惬意的泡着脚。
他伸出自己的手，那只曾沾染了鲜血的手，在丛林之中有那么一刻若隐若现，只是一瞬间又变得凝实。
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从徐九涣的事情结束之后就开始了。一开始一个月出现一次，到后来一天要出现好几次。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那个侵入世界的病毒bug，总有一天会被清除出去。自己身体上的异状也逐渐印证了这一点。
就好像程冼笙来到这个世界不能干扰世界线进程一样，原定孟行就该死的，他也最终会在这个世界消失。
苏沅的命已经扭转，那是因为程冼笙设定的结局有不确定性，无论偏向哪个都有合理的解释。他不同，作为反派炮灰，他的死早就决定了。
他本来准备在天衍宗乖乖等待生命的终结，不论是怎么离开的，天衍宗的众位总能妥帖处理好。但是还是忍不住来看一看那个小弟子。
短短一年，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其实也挺好，在修仙界，一腔赤诚之人往往不得好死，他骗了他这么多，总得长长记性。
孟行在溪水中踢踏几下，扬起的水飞溅在四周，他低下头，一个不属于这里的黑色软靴出现在视线之中。
孟行的表情停滞，因为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是偏透明的，那个靴子的主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一双手围了过来，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后背贴着对方的胸膛，苏沅的呼吸很沉重，声音颤抖，“怎么回事？”
这次孟行没有忽悠他，伸出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徐九涣没骗你，我要走了。”
“去哪？”
去哪？孟行也被问到了。可能是彻底消散在这个世间吧，毕竟不管是哪一方，都没了他的栖息之地。
“自然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师尊……”苏沅抱的更紧，什么坚持，什么涵养都不要了，“别走。”
孟行苦笑，“阿沅，我也不想走。你看，我本来就是已亡之人，苟且偷生了几百年，做人，贪心太过终将会变成一场空。”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彻底变成透明，没有复原的迹象，孟行回头用尚且还在的那只手触碰着他的脸，轻轻的吻去他脸上的泪珠，“哭什么，都一百多岁了，小孩才哭。”
语罢便吻上对方的唇，与他严丝合缝的相拥，唇齿的磕碰，喉结的吞咽，是欲和不甘的发泄。
苏沅紧紧的箍住孟行的腰，右手拖住他的后脑勺，因为身高差的原因，苏沅五指张开，在他的后颈处轻轻揉弄。孟行被迫仰着头，一遍一遍的接受他厚重的气息。
“师尊，不许走。”苏沅喉间哽咽，又堵了上去，“不许走，你若走了我就去陪你。”
孟行的身体逐渐透明，两人不甘的，往我的亲吻，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空间的转变。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带着惊悚的吸气声。
“我靠——”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身体感知到的气温有些高，潮潮的，刷刷的水流声以及衣服的窸窣声。
孟行推了推苏沅的胸膛，低吟浅呼，“放……放开……”
苏沅松开了，在他的下颔处轻轻啃咬，呼气粗重。
孟行强行错开头，就看见程主任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身上也就大腿那里还有些布料，全用来捍卫自己的贞洁了。
“我可能真的有精神病。”程冼笙喃喃自语。
“老程！”孟行推开苏沅环顾一周，是程冼笙家的浴室，他和苏沅正坐在地上，方才还在忘我的接吻。
程冼笙就在几步之外，缩在角落里吓得不轻。
“我回来了。”
程冼笙在胳膊上咬了一口，疼到飙泪。确定自己不是做梦，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耍流氓注意场合，给我出去！”
程冼笙家的一切让苏沅新奇，也让孟行恍如隔世。
程主任自己买了一套房，两室一厅，空出来的不是接待二老就是让他临时居住，不大胜在温馨。
孟行坐在沙发上，苏沅也跟着挤在他的身边，有些好奇的到处看，他在孟行的记忆中看到过这些。
过了一会程冼笙穿好了浴袍出来，啧啧称奇，绕着孟行看，“他是不是把仙脉给你了？”
孟行愣了一下，“是。”
“那没事了，还好渡给你了，否则你也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