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筹谋
晨风拂过芨芨草四散的杆叶，窣窣有声，
步安歌站在旷野上，一身素衣并没有冲淡她秀丽清隽的容貌，反而有种冷峭凌然之气，让人不敢轻犯。
吴嬷嬷愣住，三跪九叩这无依无靠的孤女怎么敢这么要求她！
跟在吴嬷嬷身边的下人们也完全懵了。
这位表姑娘长的跟天仙似的，说出口的话却忒不成体统，果然是漠北长成的野丫头，太过无礼，府里那些嫡亲姑娘们可都是将嬷嬷当半个长辈敬的。
如此放肆，嬷嬷断然不许，说不定要提前教教她规矩，免得去了府里不知天高地厚，惹人耻笑。
步安歌笑了下，轻而冷淡：“嬷嬷若是不愿，那就请回吧，嬷嬷尚且如此，想来京都的外祖母和舅舅都不大欢迎我，我就不去给长辈们添麻烦了。”
微妙的僵持，步安歌看了眼银月和银星：“走了，回家。”
走出没两步，吴嬷嬷叫她：“表姑娘”
步安歌脚步不停。
吴嬷嬷咬咬牙：“我跪！”
她可不是白跑这一趟，老太太要银子，大爷要名声，若是搞砸了，回去且有的排头吃。
步安歌站定。
吴嬷嬷人瘦，跪的挺容易，她一跪，带来的下人们也都跟着跪了，稀里糊涂皆三跪九叩行了大礼，心中再不敢轻视步安歌。
原想着这位表姑娘不过府里庶出的姑奶奶生的，如今又双亲俱亡，紧着巴结他们才对，怎么竟是个如此强横莽撞的性子。
都说漠北的人粗直，果真如此。
一行人这才下山。
吴嬷嬷不敢再拿大，怕步安歌真不去京都，忍气婉约道：“老太太惦念表姑娘许久，早早吩咐人收拾了院子，府里的姑娘少爷们听说您要去，也都盼着相见”
步安歌：“三日后启程。”
吴嬷嬷放下心来。
瞥见银月胖胖脸上不屑的神情，心中大恨，暗道今日的羞辱，等将来步安歌到了侍郎府上，她自然有的是手段回敬。
想着气儿才算顺下，冷不丁听步安歌问：“嬷嬷可是放了良籍？”
吴嬷嬷：“不曾。”
她倒是想，但老太太虽倚重她，却依旧捏着她的卖身契不撒手，连带丈夫、儿子、女儿都在府里当差。
步安歌“哦”了声。
她如今十五岁，闲散自由的少女姿态：“那以后还是自称老奴吧，老身我父亲以军法治家，如此不知规矩，该打十大板的。”
吴嬷嬷：””
她当然也自称老奴，但那是在府中有限几个主子面前，只忍气吞声这回事，一回生两回熟，忍着屈辱道：“老奴知晓了。”
步安歌略满意的“嗯”了一声。
尊卑之类的鬼东西，她心中不屑，也不欲以此为难人，但要想将来日子过的舒服点，立威是必然的事。
银月银星对视一眼，将军是以军法治家，但好像没军法到这么细致的地方，不过吴嬷嬷确实讨厌，瞧那张黑脸，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回府路上，马车内除步安歌外只有银月银星两人，来时一起的吴嬷嬷借口坐在了另一辆马车中。
银月有些忧心：“姑娘，我们真要去京都吗？”
她原本对京都很是向往，但这几日见吴嬷嬷等几人那副鼻孔恨不能扬到天上的嘴脸，奴仆尚且如此，将来到了人家的地盘，还不知要受什么气。
银星情不自禁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匕首：“姑娘，吴嬷嬷看着在那边府里很有地位，我们这么得罪她，是不是太过冲动？”
将军若在，姑娘是正四品将军府嫡女，身份尊贵，自然不用估计一个老家奴。
但将军去了，将军府便也荡然无存
步安歌：“京都要去，那老刁奴，我们也得罪的起。”
有多大能耐生多大气，这点她自然知道。
见两个侍女惴惴不安，心中怜惜，自告知她们如今的处境，步将军和步夫人是为国尽忠而亡，朝廷必然有抚恤下来。
她请教过谢廷章，将军殉国，可追赠谥号、建祠立庙，遗孀可得将军俸禄供养，还可得爵位以保证地位，以求让逝者安，生者荣。
也是激励将士守护家国。
当然，这只是可能。
虽然有章程可循，但追谥先后，俸禄供养多少，是否能得爵位供养，都存在极大的变数，若有人从中作梗，或直接图方便，一场空的也不少。
像步安歌这种朝中有人——外祖家大舅是刑部侍郎，有人说得上话，倒不会什么都捞不着。
不过受人恩惠，也是为人所困。
根据原著记载，步安歌可不觉得京都外祖家是个好去处。
外祖母惦记的是她拥有的将军府家财。
大舅虽算正派却也迂腐，接原主去京都是好心，但也因觉原主骑马打猎不似女子做派，做主回绝了朝廷给原主县君爵位的事，理由是免得原主更加娇骄。
在这个长辈大于天的年代，也就君王之权能压制一二。
步安歌不想放弃县君爵位。
有此爵位，她不再只仅仅是刑部侍郎家的表小姐，也不会在退婚后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还可以拥有谁都不能抢夺的宅邸、田产、俸禄
不过后面这些计较之事，步安歌没有多说，免得两个侍女担心。
死人堆里走一程，她已然将两人当做自己的生死之交，费心护持如待亲妹，如此筹谋，为自己，也是为她们。
这天晚上，步安歌挑灯夜书。
天亮去见镇国公。
她将写成的书册交给镇国公：“父亲镇守边关十数年，也时常带我巡边，耳濡目染听闻谢世子要镇守此地，希望这些东西能帮的上他，也让我大魏子民多些安宁日子。”
镇国公接过书册，第一反应是字丑。
翻阅间神色渐渐严肃。
再而后几乎激动不能自已：“好孩子，果真虎父无犬女！”
步安歌综合原著的信息，加上步将军的教诲，写成此册，算半个与北戎人作战的军事指南。
历来北戎王庭神秘难寻，北戎骑兵更是来去如风，关于北戎的消息极难打探，是边境大患若北戎人是菜蔬，那这册勉强算半个菜谱。
是以镇国公如此激动。
东西不白送，只道：“国公谬赞，其实晚辈还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