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冰宫
在黑暗中走了许久，云霁依旧没有发现除他们两个以外的人。扶青和白妖仿佛凭空消失。
回想冰壁破碎之时，她能感觉到似是穿过了一个阵法，想来大概是白妖催动阵法将他们丢进了这里，而扶青意外和他们分开了。
对于这种分隔，寒情显然是放松的。他似乎并不在意扶青到底要做什么，也无意赞同或阻止。
云霁有些好奇，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萧瑕会在这里吗？”黑暗中，云霁喃喃自语。
寒情闻言，微微偏头：“你为何一定要找他？”
云霁一怔，没能意会：“我不就是为了找他才来？”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恰好倒映一点流光，在黑暗的遮盖下，小心翼翼地流露出一点他自己未能察觉的无措。
“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无论被谁抓去，对你而言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不出几十年，哪怕你不救他，他也会老，会死，然后投胎转世。不会记得你救过他，也不记得被抓走过。”
只能出现在黑夜的人格，露出了隐藏在暴戾之下的内芯。
恶念除了狠辣暴怒，还有挣扎。
云霁体会到这里，苦笑一声：“我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寒情深深地看她，直言：“按理说，你应该懒得理会。”
“救那个小孩，会让你陷入不可预料的麻烦。”
云霁想了想，悠悠说道：“世上万相，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每个人都被安排好了要走的路，虽然走路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通向哪里，但没几个人会去反对道路。”
“你该不会想说，是命让你来这里，困在冰窟窿里，救那个小鬼头？”寒情嗤笑一声。
“是，也不是。”云霁摇头，“我跟随离愔上神的卦文来到凡界，的确是遵照因果。但救萧瑕，是我觉得应该这样做。”
“萧瑕的事牵扯甚广，如今我查这事许久，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那孩子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所以我觉得应该。”
光线比方才略有增强，云霁已经能够清晰看到寒情背影的轮廓。
这时她才打量了一番他们身处的地方。出乎她所料，她本以为这里会是一个冰洞通道，但如今看来，更像是个空荡荡的长廊，墙壁地面平整，只是什么都没有。
“也对，他都跟你求亲了，你自然要劳动人手找他。”寒情道。
云霁一笑：“那是自然，这不是让你和我一起找吗。比起小孩子，自然是你让人放心的多。”
“你倒是心大。若是遇见什么怪事，我当然要看顾着你，否则恐怕有不少人都要怪我了。”寒情冷哼一声。
“谁会怪你？为什么怪你？”
寒情回头瞥了她一眼：“关心你的人很多。我带你出来，自然有义务保护你。难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听起来很平常的话，但总觉得句句带刺。
云霁咬牙，脱口而出：“你在忌惮我什么？”
“什……”寒情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
“从来到这之前，你就很奇怪。怎么，我惹你了？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快？还是你突然发现……我长得很像你讨厌的人？”云霁拦在他面前，大有不回答不让走的意思。
寒情心中一震，他一直很想知道云岛究竟是什么人的势力。天君？天道？还是垢念？
藏鸦与云岛敌对，但说到底……藏鸦属于垢念麾下。
而无论云岛属于哪一方，对寒情来说，都不是好事。
“我……”
没等他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感觉到从长廊深处传出低微响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地面开始晃动。
两人同时面色一变，飞掠起后撤，然而轰鸣的速度太快，仅仅片刻，他们脚下的冰面碎裂开来，和无数冰块一起坠下。
和刚才一样，寒情一把将云霁拉到身前，刚想运起仙力踏空，却突然面色一紧。
云霁也发现了问题，紧紧咬牙。
仙力和妖力，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
云霁惊呼的同时，寒情手中抛出一把匕首，意图攀上冰壁。然而匕首划到冰壁上，仅仅留下一个浅浅的划痕。
“该死！”寒情换他的剑，这次成功嵌入冰壁。然而谁成想，剑下的冰壁在被嵌入的一刹，突然开始向四周破碎，两人再度下落。
“这也是阵法！”
云霁明白过来，如今的掉落，和方才的长廊，也许都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时候进入的阵法。
“如何解？”云霁看向脚下深渊，隐隐有冰块破碎声传来。
“我怎么知道！”寒情随着她的目光向下望了一眼，一咬牙，将自己的身体反过来，让云霁在上面。
“你这是等死吗？”云霁紧紧揪着寒情胸前衣服，想要寻找体内所剩不多的魔气。
魔气的确还在，但却无法凝实，一出现便散去。然而在昏暗之下，云霁清晰地看到魔气中夹杂的斑斑点点的金色始终都在。
她来不及思索，努力稳下心神寻找那些金线的来源。破碎声越来越近，风声夹杂水汽和冰渣向上飘游。
寒情一把将他的冰剑向下掷去，水声响起的同时，金光大作，刺得云霁和寒情同时闭上眼。
……
“噼啪——”
扶青的脸从破碎的冰块中露出，他随意将冰碴挥到一边，看着面前再次出现的冰墙，唇角勾起略显僵硬的弧度。
“真是不嫌麻烦呢。”
冰墙再次被劈开，扶青一脚踏碎一块尖利的冰。
冰上的裂缝倒映出无数个他的眼睛，形状柔美的眼睛此刻分裂成大大小小的无数个，只让人觉得那眼神空洞诡异。
“宿逢是吧，你到底把东西藏在哪儿呢？不说的话，我要把你……”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欢快地笑了。
“咯咯咯，对哦，你已经死了。”
“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留下那么多烦人的尾巴……咯咯咯。”
……
云霁看了看眼前日常家居的摆设，寻常的木桌木椅，卧房里床榻被褥俱全，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大概能供三四个人居住。谈不上奢侈华贵，却也绝对不简陋，甚至还有冰玉花瓶摆件，卷册字画。冰壁上开凿灯座，能够将这里照亮如白昼。
“入口的确有阵法，看来这里的主人，是设定过打开阵法的‘钥匙’。”寒情从他们落下的地方过来，看向云霁正在触碰桌子的手，“你的那些……金线，应是钥匙的一种。”
“你认识那种金线吗？”云霁闻言问道，“和我见过的任何一种力量或法器都不一样。”
“没有。”寒情似是不想探究，转头看向四周，“这看起来是阵法主人的住所？”
“什么人会住在这么深的冰层里？”云霁仰头看向顶部，上面修筑得很高，抬起头能够看到两侧各有一个高台突出，不知道做什么用。
“兴许是被通缉追拿的人，迫不得已来此避难。”寒情道。
云霁看到冰壁上有一些隐蔽的小孔，大概是通气用的。深入冰层，这里也没有灰尘，云霁随意翻了翻房中的书册，多是修炼卷籍。
仅仅几眼，云霁便觉得这些绝非凡品。只是翻看过一整本，也并未在记忆中发现有谁用过这些仙法。
兴许此人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云霁想着，翻到最后，看到后面的署名，“宿逢”。
“宿逢？姓宿……”云霁嘟囔两句，问寒情，“你听过‘宿逢’这个名字吗？”
寒情皱眉思索片刻，有些迟疑：“也许听过，但印象不深。是这里的主人？”
“兴许。”
云霁放下卷册，转头发现寒情推开了旁侧一扇门。
这冰宫中的门也都是冰铸成的，很有些分量，门上还有阵法，不过基本残破，并不难解。
在寒情研究阵法的功夫，云霁在案几的卷册下面看到几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不过都是单字，连不成句。
能看出写字人原本的字体应是潇洒豪放，只是这几张纸上的字却写得认真工整，上面还有点点画画的痕迹。
“岚、伊、芊、柔……”
云霁翻了翻，发现全是类似的字。其中几个下面点画格外多，似乎尤其受到钟爱。
这种鼓捣字的方式她曾在某个云岛客人那里见过，福至心灵：“是在给女孩取名字？”
刚想到这，便听到那边寒情道：“打开了。”
其他几个屋子看过，并无孩子存在的痕迹，云霁有所猜测，那这唯一一个上了锁的房间，应当是孩子的卧房。
果不其然，一进门便看到正中一张摇床，上面还挂着精巧玲珑的玩意儿。
云霁已经知道如何召出金线，于是此时指尖金线缭绕，轻轻碰了碰摇床。
金光闪过，画面浮现在她脑海。
神仙眷侣的夫妻来到这里，开凿出这个冰宫。丈夫器宇轩昂，举手投足爽朗潇洒，似乎对仙法很有研究，那些卷册都出自他的手笔。
那他应当是“宿逢”了。
宿逢管妻子叫“蝶儿”。夫妻俩还带着一个全身雪白的小孩，宿逢管他叫“顾遇”。他们和他一起生活，轮流带着他修行。
冰宫上方的高台，就是转为顾遇修行所铸。他平时在上面打坐，夫妻俩时常成为他的陪练。
云霁认出“顾遇”正是他们之前遇到的白妖。这画面大概有些年头，顾遇已经长大。
所以……他是在守护着这里？
那么宿逢和蝶儿去哪儿了？
画面继续，没过多久，夫妻俩有了女儿。那几张纸的确是宿逢在给孩子取名字时抓耳挠腮的证据，事实上他这名字，等孩子三个月大了都没取出来。
此时云霁再看宿逢和蝶儿的脸，心中突然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有一天，冰宫中突然迎来了访客。看到那个访客的瞬间，云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离愔。
离愔似乎与宿逢夫妇相熟，只是等他来的时候，顾遇总是躲在高台上不下来，只露个脑袋偷偷看这边。
宿逢带离愔看过自己的女儿，笑问他有无取名的意见。
离愔掐指算了算，看向孩子安恬的睡脸，说，萤字如何。
“你算出的名字？”宿逢笑问。
“算是吧。”离愔看向宿逢，“纵天光炬芒熠熠灼目，萤火亦持不灭微芒。”
画面继续变化，离愔离开后不久，宿逢夫妇离开家，再没能归来。离愔回到这里，从顾遇手中带走了孩子。
画面消失，云霁震惊地睁开眼，再看向摇床，眼中神色复杂。
这里是……宿萤过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