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签
花魁是青楼的门面。历来花魁,一颦一笑闭月羞花,轻语抛袖留香百里,金樽红绡不可胜数,可谓奇女子。
芳菲楼这会儿要选个花魁出来,自然是攒足了一座城的目光。
“这回弄了好玩的,那里几种酒代表了争花魁的几位姑娘。买了哪种就是给这位姑娘投票,等花魁人定下了,猜对的人还有好处拿!”
“哦?还有这种玩法?”云霁还没说话,扶青唇角一扬,接过姑娘手里几个花签,随意一指,“就她吧,两壶醉禾饮。不需人服侍。”
姑娘笑道:“公子好眼力,这是我们楼的清禾姐姐,这次赢面最大的可就是她了。”
待姑娘走了,云霁从楼下收回目光,托腮笑道:“你来过?”
扶青一挑眉:“何以见得?”
“我瞧着你对这好像不陌生。”
扶青道:“姐姐放心,我很少来的。只是听说醉禾饮甘甜醇香,觉得姐姐喜欢。”
云霁看向坐得端端正正的扶青,漆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看。她随口一说,貌似叫他当真了。
“你紧张什么?我随口一问。”
扶青的肩膀似乎松垮下来,重新翘起嘴角:“这不是想在姐姐心里留个好印象么。”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一句平常的话,从扶青口中出来,云霁莫名觉得有点怪怪的。
之前没注意过,在这种昏暗的烛火之下,扶青的眼睛颜色极深。她这才想到,扶青的眼睛似乎的确与众不同,格外的黑……
清脆窸窣的声音响起,珠帘摇晃,酒香随之而来。
云霁目光扫到红色裙角,抬头看去,才发现送酒的不是方才那个姑娘。
红裙的女子端着两壶酒,移步间环珮叮当作响,在喧闹声中格外清晰。云鬓花颜,顾盼生媚,妍姿妖艳,点唇如血。
云霁瞧着她姿容不凡,对其身份已然有了猜测:“你是……”
女子放下酒,对二人盈盈一拜,发间步摇轻晃:“奴家名叫清禾,听闻楼里来了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特地来瞧瞧。”
说完,眼神在云霁与扶青二人之间转了转,掩唇娇笑道:“没想到竟还有位姑娘,倒是清禾不识礼数呢。”
扶青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对倒酒的清禾淡淡道:“倒完酒就退下吧。”
清禾动作顿了片刻,抬眸笑道:“不是奴家自满,奴家的服侍在这芳菲楼中可是很难得的。况且,芳菲楼到底是男人寻欢的地方,这位姑娘在这,万一觉得闷了,也有人陪着说说话不是?”
闻言,扶青转回头,眼神极淡,“不必,姐姐由我陪着……”
“好啊。”
扶青话未说完,云霁从酒壶上抬起视线,眉眼弯弯瞧着清禾:“清禾姑娘就陪我坐坐吧。”
清禾面上错愕稍逊即使。
“姐姐,”扶青露出一丝讶色,接着便一脸委屈往前凑凑,“我在这里,你怎么还要别人陪啊?”
旁边一个清禾不语,对面一个扶青撒娇,楼下是奢靡浪然歌舞升平,此情此景,云霁突然一阵恍惚。
好像她真是来逛花楼的。
扶青像是仗着年轻漂亮在争宠什么的……她在想什么!
云霁晃了晃头,一眼对上扶青委屈巴巴又莫名其妙的眼神。他本就长得秀气,眼角红痣在昏惑灯火下活色生香,若非一身鱼纹黑袍,真让人觉得好个娇弱秀逸的少年郎!
就好比,寒情平日浪荡风流是装出来的,而扶青这气质就是浑然天成。
只不过,他这模样和平日对旁人冷淡孤傲的气质,甚是违和。
违和到云霁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扶青。
想着想着,云霁便出了神。直到扶青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这才回过神来。
“姐姐,你怎么发呆啊?”扶青表情更委屈了,“我和你说话你都走神,你是真不把我放在心上!”
云霁一见他那样就知道是装的,无奈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好好好,我的错,自罚一杯。”
“怎能让姐姐一人喝!”扶青见状赶紧举盏。
云霁借袖子挡住思忖的面色,没有拦他。
这酒并没有问题。只是格外醇香甘甜但普通的酒而已。
“好酒。”在清禾为二人斟酒功夫,云霁赞道,“从未尝过如此特别的酒。”
清禾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奴家懂些酿酒,楼里的酒都是奴家自己研究的方子,别处可没有呢。”
云霁微讶:“楼里的酒全都是你创制的?”
清禾道:“奴家不过写了改了方子,平日里还是仰仗酿酒师傅,偶尔得空了会动手酿些。”
云霁咋舌:“姑娘姿容过人,没想到还有酿酒之才,简直是当世杜康。”
清禾掩唇道:“姑娘可真是会夸人,奴家哪有您说的那样厉害,不过是改改方子,交给旁人去动手。”
“既然姐姐有兴致,今日干脆不醉不归。”扶青插嘴道,举起酒盏,方才说话功夫,他一直托腮盯着云霁,一副被冷落的模样。
云霁哭笑不得。
不过都说到这了,铺垫也差不多了,云霁便问清禾:“我瞧着不少人都握着张红签,那是何物?”
“那个啊,”清禾说着,也从袖中掏出两张来,搁在桌上,“这是今年新制的花签,每个买了酒投了票的客人都有,等到花魁选出来了,就拿着花签来领奖。”
云霁从她拿出来便嗅到一股香气:“花签上熏了香?”
扶青拿过去瞧,清禾看着他的动作继续道:“每种花签都根据内容熏过香,不仅好闻好看,还能保佑平安。”
“这么神?”扶青翻看几下,递给云霁,“上头画的是禾穗?”
“正是。这两张都是奴家的花签,拿着这个,就是清禾的贵客。”清禾看向扶青,款款道,“二位便是贵客。”
花签用的是硬质的纸,摸上去厚且结实。拿在手里,禾香更加浓郁,在这充满胭脂味的地方依旧清淡得明显。
但确实是普普通通的花签。
其后,云霁借以好奇为由,和扶青二人将这座小楼逛了个遍,却毫无所获。
云霁狐疑,芳菲楼也不是失魂的源头。
那还能是哪里?
……
天气渐渐透出几分热,天黑的时辰越来越晚了。街上屋舍亮起灯火,即便入夜也不见静谧。
中天悬起一轮弯月,不知何故瞧上去黯淡,没有几分月色皎白。
云霁站在门口,有些担心地张望:“这个时候了,霏羽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或许是遇见有意思的玩意儿,忘了时辰。”宿萤站在窗边道。
街上人步履匆匆,天上月细弱黯淡,云霁略微皱眉:“我总觉得有麻烦。”
她已经让霜一出去看看了,这半天却也没信。正当她想着干脆出去找找的时候,街上终于出现了三个熟悉身影。云霁松了口气,但仔细看去,发现他三人脚步不似平日悠闲,步履匆匆。
再近些,便可清晰看到他们脸上异色。
等他们进了门,云霁立刻紧闭大门,回头朝三个坐下便开始喘息的人道:“发生什么了?”
“裕安恐怕要出大乱子了。”纹凊拿帕子擦了擦汗。云霁察觉他周身仙力剧烈波动,像是刚经历一场打斗。
霏羽喝了三杯水,终于喘过气来:“差一点点就被天道卫带走了!”
云霁与宿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惊疑。
……
这几天上街时,霏羽也多多少少会去注意一下有关失魂的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不过他们毕竟只是顺道,这日出门采买茶楼短缺的东西,想着云霁与宿萤整天到处跑辛苦,霏羽便想去二人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买点糕点,略作犒劳。
点心铺子和弦朔阁是两个方向,距离不远。不过对于霏羽他们自然不算什么。只是要经过大半个裕安城,一路上能瞧见的东西不少。
从瞧见第一个天道卫开始,纹凊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天道卫在做什么?”又路过了几个天道卫,纹凊低声问旸启。
旸启显然也注意到了:“我怎么瞧着……像是欺男霸女啊?”
霏羽“噗”的一声。
纹凊翻个白眼:“在这种时候就别以己度人了。”
“不是,我是真觉得像。你看,被他们押走的好像都是最普通的凡人吧?怎么还有个躺着的?”旸启指了指两个天道卫,二人手里银叉泛着冷光,一同押着七八个人。奇怪的是,其中还有个人似乎不能动,由两个人抬着走。
纹凊皱起眉:“不会是失魂吧?”
霏羽也因为二人的对话开始注意街上,小声道:“之前有这么多天道卫吗?”
二人一怔,的确,之前满城也遇不见一个的天道卫,如今竟然这一条街上就能瞧见四五个。银甲如银叉一般,在夕阳中不含一丝暖意。
二人还没说话,就听见霏羽一句:“跟上去看看!”
接着,原本夹在二人中间的霏羽就一溜烟蹿出去,窜上屋顶瞧地上的天道卫。
纹凊顿时头疼,赶紧去追。旸启还留在地面上,快步跟着霏羽。
还没等纹凊赶上,离霏羽最近的一个天道卫似有所觉,抬头一看,刚好和屋顶上蹲着的霏羽一个对眼,怔了片刻,随即银叉一挥。
“妖人伏诛!”
屋顶两个、地上一个神鸟纷纷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霏羽便见那天道卫挥着银叉一个猛子冲过来,吓得朝天一窜。
不是,她又惹什么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