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安家玺院
庭院碧苔红叶遍,碧波新涨小池塘。
朱允文为香玺寻得的院落位于应天府城郊与秋檀镇之间,这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也算处于喧嚣繁杂之间的一隅“隐庐”。
院落朝南,约有三百尺见方。院外建两米高墙,勾栏围绕,栅篱蹒跚,把这座院落保护的更安全。
一扇质朴的如意门上方挂着一块檀木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好看的字——玺院。香玺第一眼看见时便知此字是朱允文所提。
推门院内,一路平铺白石,院中花坛极多,院中央是青砖黛瓦的房子。
朱允文知道香玺喜欢鲜花,便差人四处搜罗来各种时令鲜花,淡雅的玉簪,芳香的茉莉,娇艳的玫瑰,纯净的素馨…院子里四处弥漫着芬芳的花香和清新的草气,闻起来令人陶醉与愉悦。
除了鲜花,各种蔬果盆栽植物高低排列,几棵葡萄独特地种植在藤架下,更有淡紫扁豆、白色葫芦、青绿丝瓜、嫩黄南瓜… …水灵灵的各式蔬果让这小院更显可爱。
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择一院而居,携一人白首”。朱允文给了香玺一方天地,也给了香玺在这个时代——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她不用再寄人篱下,不用再受教条束缚,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妙锦知道玺院后,总是不时地偷偷跑来找香玺。之所以说偷偷是因为这事是瞒着徐英旭的。香玺想彻底切割过去,便不愿让徐英旭知道自己下落。就连去瞻园收拾物品那天也专挑他不在的时候。
妙锦来找香玺,起初偶尔还会提及瞻园闲事以及徐英旭。大意就是自从休了香玺后,徐英旭一直很自责,每天忙于公务,甚少回家,对陈倩云也极为冷落,也会不时向妙锦打听香玺出狱后的着落,但妙锦总是三缄其口。
对于这些事,香玺自然是不太愿意知道。于是便告诉妙锦,此后再不谈瞻园之事。妙锦也识趣,也就闭口不提了。
二人在玺院,偶尔一起制作一些香粉、香水。偶尔闲聊喝茶,偶尔看书发呆,偶尔围绕玺院周边漫步。
因为玺院就在秋檀镇旁,二人还经常去秋檀镇逛逛。香玺和妙锦看到曾经的奇香铺,如今已变成一家皮具坊。二人心中不免一些失落与唏嘘。曾经男扮女装在奇香铺里热火朝天忙碌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在玺院的日子是香玺在明朝以来最喜欢的生活,日子清净淡雅,不争不扰。闲时聊天饮茶,忙时耕种田园,抬头看云卷云舒,低头看花丛流水,以最舒适的姿态和生活相处。
朱允文能来看香玺的时间不多,一个月只能偷跑出来两三次。更多时间都是让小千子前来跑腿。有时候送来一些绸缎布匹,有时候送来一些养生吃食。每次随物品都有一封绢书,绢书里满是对香玺的思念与爱意。
有时,他写:
“宫廷深院满繁华,不如玺院现炊烟。”
香玺知他呆宫中烦闷,想念玺院了。
有时,他写:
“满天星月映青空,一泉相思落流水。”
香玺便知他失眠不睡,想自己了。
香玺每天都会把朱允文的书信拿出来看好几遍,研读着朱允文遣词造句里暗藏的浪漫心思,如同初恋一般的甜蜜与悸动在心底流淌。
正是应对那句话,从前书信很慢,一生只爱一个人。
香玺也很想写一首诗回应朱允文,但因才疏识浅,不懂诗词。只能照搬了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如此朱允文便知道自己与他有着同样的相思。
朱允文答应香玺的事没有落空,经过应天府衙门的安排,香玺如愿去到应天府秋檀镇小街东的一家养济院事工。养济院距离玺院不远,每天来回也不过一顿早膳的时间。
养济院比香玺想象的规模更大,它建立于朱元璋特批的一块空闲土地上,东西长十二丈零八尺,南北扩三丈零七尺。空地上盖着数百间瓦房,正屋五间,南屋三间,西屋五间,北屋三间。又分东西二院,各房百十间。
在养济院的日子,香玺看到很多恤孤寡老,残疾病患,更不乏一些尚在襁褓中的弃婴。
明朝早期,由于贫穷、战乱、自然灾害、甚至是重男轻女、封建迷信等原因,主动或者被动的“弃养”行为很多,不少婴孩沦为弃婴。让人感到可悲可恨的是,此时溺婴之风也尤为风靡,不少无辜婴孩还未睁眼便被丢在河里溺死。为针对弃婴、溺婴这种非人道行为,明朝廷专门在养济院设立了“育婴阁”,用官方抚养的办法减少溺婴行为。
除了育婴阁,养济院还分门别类,设有赡老堂、抚孤阁、救疾堂,更设立义厨堂,让无法行动的老弱病残有用膳之所。
朱元璋对养济院管理严格,不容一丝贪腐怠慢。支米煮饭,日给两餐,器皿、柴薪、蔬菜等均由政府设法措办。有病的拨医调治,死者给予棺木安葬。
在养济院的时光,让香玺对朱元璋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这个看似残暴专制的君王也有着他慈悲为怀的天性。
香玺在养济院主要负责在义厨堂帮忙,每到用膳时分,香玺就会把装配好的餐食发放给所有人。其余时间她便会去扶孤阁与孩子们一起玩耍,也会去赡老堂陪一些无儿无女的老人聊天。
养济院的日子清苦繁忙,但也充实有意义。香玺和里面的老人与孩子像家人一样相处,这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感觉到特别的温暖与踏实。
养济院的后院还养着一些流浪猫,用膳时分一过,香玺就会把剩余饭菜分发给这些流浪猫食用。
这天午后,香玺像往常一样在养济院后院里喂养几只流浪猫。
她低头忙碌,突然看见身旁地上出现一双黑底金丝皁靴,香玺不抬头就知道是朱允文,除了他谁还穿朝靴来这里找她。
香玺克制住内心的小雀跃,没有马上理会朱允文,而是自顾自的低着头继续喂猫。朱允文反倒也奇怪,他看见香玺低头忙碌,也不主动与香玺打招呼,而是蹲下来托着腮帮子静静地看着香玺。
香玺的侧脸被他看得发烫发红,再也憋不住,转头看着他轻声责怪,“来了也不打招呼,一直看着我干嘛?”
朱允文依旧笑而不语,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香玺。
朱允文似笑非笑的样子让香玺愈发害羞,她只能故作佯怒地轻拍了他一下,“你要这样看我到几时?”
朱允文看香玺害羞,心中欢喜,嘴上调侃道,“我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你了,还不让我好好看看?”
“你这样看着我…我都没法好好做事了…”香玺转过脸轻哼一声,言语责备却满是喜悦。
“怎么样?在这里辛苦吗?”朱允文不再开玩笑,而是摸摸香玺的头发,言语关切地问道。
“不辛苦!这里很好,我很喜欢!”香玺面若桃花,抿着嘴轻声说道。
朱允文看着香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哎!我真真羡慕这里的人,可以每天见到你。反倒我,一个月仅见你寥寥数次!真是苦了我!倒不如,你与我回宫吧!”
“你又说胡话!你皇爷爷知道又该把我关进昭狱了。我这才刚脱离魔窟,你可别让我再回地狱了!”香玺装作一副楚楚可怜样。
香玺的话让朱允文沉默,他心生烦闷。他深知皇爷爷的专制严厉,思想守旧,自己想与香玺在一起只怕又得历经千辛万苦。
而香玺每次与朱允文相见,心里也总是充满矛盾的情绪。只要一看见他,她就无法控制地想起他在历史中注定的结局。这段时间,她还总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梦中,朱允文和马恩惠站在紫禁城里,被大火吞噬。
香玺看着沉默不语的朱允文,心底响起一个声音,“现在还来得及,朱允文尚未登基,只要让他放弃皇位不就可以了吗?”
想到这里,香玺试着开口,“除非…除非一件事…如此我们便可以经常相见了。”
“什么事?”朱允文饶有兴趣地看着香玺。
香玺鼓起勇气,“除非…你不做皇太孙!”
“哎!这简直天方夜谭!皇爷爷旨意已定,又岂是我能更改?”朱允文叹了口气,不假思索道。
香玺一听,满心焦急,“为什么不可能?难道就不能主动放弃吗?”
“天子旨意,放弃即为抗旨!你知道抗旨有何后果吗?”朱允文低着头无精打采。
“抗旨…可是…做皇帝是你的心愿吗?”香玺不愿放弃,继续追问。
朱允文闻言,眸色深沉,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慎重起来,“我对此,没有任何想法。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家父与世长辞,我不得已替父上位!我尚未有任何准备,皇爷爷就已选定了我。这是他的厚望与认可,我便不能让他失望,我定…”
香玺有些心疼地打断朱允文,“如果可以选择,我真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来生吧!如今这种念头,往后我不会再想。”朱允文云淡风轻地说着。
“不会再想?你曾经想过吗?”香玺不禁好奇。
“上次在昭狱里,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被发配,我自有计划!你可想知道是何计划?”朱允文看着香玺轻笑着说。
“是什么?”香玺睁大双眼。
朱允文定定地看着香玺,一脸真诚地说,“如果你发配了。我便会造成你在发配途中假死的局面,然后把你藏匿起来,再找机会带你浪迹天涯!做一个普通人陪你一世!”
朱允文的话让香玺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轻拭眼泪,生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但,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现在你既无事!我便要好好履行我的使命!”朱允文故作轻松一笑。
香玺感动又诧异地听着朱允文的这番话,她想了想,擦干眼泪,喃喃自语,“早知道,倒不如我被发配好了!”
她的声音极其细微,朱允文一时未听清,便看着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使命是什么?”香玺依旧轻声询问。
朱允文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风景,摊开双手,声音有些艰涩,“继承皇位!做皇爷爷眼中的好孙子,替他打理好大明江山!做天下子民的好君王,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注定的!我逃不掉!香玺,你懂吗?”
“我不懂!为什么不试一试?”香玺也站起身,注视着朱允文急声询问。
“不用试。除非皇爷爷自己改变心意!”朱允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香玺看着朱允文愁烦的样子,不再说话。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涌起无限惆怅!
二人沉默片刻,朱允文打量着香玺手指上那枚戒指手表,有些好奇地问,“这戒指甚是奇怪,我可以看看吗?”
香玺取下戒指递给朱允文。
“这是何意?”朱允文指着手表内圈里刻着的两个xx字母问香玺。
“这是我的名字,是我们家乡的语言。”香玺没法与他解释拼音字母,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这是香玺的意思吗?”朱允文依旧看着戒指仔细打量。
“是的!”香玺回他。
朱允文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便不住地发问,“为何要在戒指里刻自己名字?这又不是印章!”
“刻名字让这物件有了归属感!这样它就只属于我了!独一无二!”香玺胡乱解释。
“原来这样!”朱允文若有所思地轻笑。
接着他继续开启好奇宝宝模式,只见他指着手表里的指针问香玺,“这戒指里面为何还有两根细针?这又是何意?”
香玺实在不知道如何编下去了,只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这是手表,用来记录时间的!”
“手表是何物?这竟然可以记录时间?好奇怪!为何你总有这么多奇怪的物件,还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让我只觉不可思议!”朱允文眯着眼睛看着香玺。
“因为我的家乡就是这样奇怪嘛!”香玺 吐吐舌头调皮地说。
“你的家乡不是八桂吗?那里果真如此神奇?”朱允文一脸疑惑,不置可否。
“你若不信,就自己去看看吧!”香玺与他半开玩笑,语气调皮。
朱允文眉毛一挑,一脸严肃认真地小声说,“好!以后若有机会,你就带我去你家乡看看!”
香玺轻笑不语,心想最好别去,否则自己就真难圆谎了。
几缕徽散的闲云,在蔚蓝的天空里追逐,阳光正暖时,一阵微风忽而吹过,让香玺的秀发随风飘散,白色的轻纱玉带也随风起舞,香玺急忙将头发拂在耳后,她的脸色被阳光晒得有些微红,眼眸里一丝水汽弥漫。
朱允文端详着这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蛋,伸手替香玺整理了一下她鬓边的散发,柔声说道,“只怕你的家乡在天上!你是随风而来落入水中的仙女!”
香玺看着朱允文的微笑,默不作声,心里却想,“我真希望自己是仙女,这样就能直接把你带上天宫,让你远离一切人间的纷争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