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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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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笙歌醉紫禁,玄武湖外月分明。

    洪武二十九年,马恩惠为朱允文诞下皇子。为庆祝重孙诞辰,朱元璋在乾清宫摆设宴席。

    乾清宫殿宇为太湖石叠砌而成,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于汉白玉石台基上,四畔玉砌雕阑,莹徹雅致。因临湖不远,还能清楚听见丝竹管弦乐声从玄武湖的水阁上传来,声音清亮悠远。

    殿堂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朱元璋正襟危坐。地平下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分别放近支亲贵、命妇和妃嫔的宴桌。另设陪宴若干桌,一众朝臣分坐殿下。

    两廊下奏中和韶乐,朱元璋御殿升座。乐上,后妃入座,筵宴开始。

    案上名酒佳肴,鲜蔬野味,微风拂帘,箜篌悠悠,琴音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歌女们翩翩起舞弄清影,璀璨华美的轻纱徐徐铺展成一朵朵绯艳的花,恣意绽放在雪白殿石上。

    香玺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她无心欣赏这歌舞升平,也不愿品味这满桌佳肴,似乎眼前一切浮华盛世皆为布景,歌舞升平于她只似过眼春花。

    徐英旭则手握一壶甘醇清甜的秋露白,低头独斟酌饮。在这繁华热闹中,自成孤寂。

    二人比邻而坐,却毫无交流,如同远隔山海。

    觥筹交错间,朱允文时不时瞟一眼香玺。心细如丝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藏在香玺眸色中的疲惫与愁闷。她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她的神情黯淡漠然,让她如同一株失去生命力的花朵。

    许是朱允文的视线太过灼热,香玺像有所感应一般抬起眼眸,一不小心,四目相对,惊鸿一瞥,二人心里都微微震颤。

    自上次香玺与朱允文分别后,他们已有十个月未见。香玺发现,此时的朱允文已不再是那个率真快乐的“小千子”,使命在肩,责任如山,让他的身上蕴含着一股超于年纪的成熟稳重。

    良久,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后,香玺急忙低下头去,朱允文也装作无事,继续与敬酒恭贺的皇亲大臣们周旋。

    酒过三巡,朱允文的脸上热烫起来,头也有些晕沉,只见众人把酒言欢兴致正高,朱允文低声嘱咐小千子,让其陪同自己出去走走。

    他们从后面绕出了乾清宫,便到了附近的玄武湖边,池边垂柳央央,映衬着今夜的月光,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朱允文走进湖边的水阁里,手扶着栏杆,缓缓坐下身来。丝竹之音回荡湖心,灯火光影阑珊浮动,荷花香气清淡细微,令他感到一阵惬意与心醉。

    小千子陪在朱允文身边,有些担心地问,“殿下,您是有些醉酒了吗?”

    朱允文看着他笑道:“少许。待我散散心醒醒神,一会儿便回去。”

    许是太了解朱允文,小千子笑着说,“殿下,您若乐意不妨多呆一会。这好不容易逃席出来,过早回去又免不了继续喝酒。”

    “也好!一会儿你先回去,我在这凉亭多坐下。皇爷爷若问起,就说我不胜酒力,稍作休息便回!”朱允文会意一笑,脸上因酒意泛起微红。

    小千子离去后,水阁更加安静,朱允文怔怔地望着池水中几尾游曳的红鱼发呆。脑子里又回想起适才殿上香玺的样子。

    原来,她过得并不幸福。可自己还记得最后一次道别时告诉她,“一定要幸福!”

    宴席过半,香玺有些疲乏,但徐英旭一直贪杯,于是香玺压低声音对他说,“我在这里困的发闷,我想出去走走。”

    徐英旭不允,低声回道,“在家你可随意,在此要注意身份!”说罢再不发一言,仰头饮下一杯。

    香玺没有理会徐英旭的拦阻,起身整理了裙摆便悄悄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比殿里空气通透些,四处可见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小桥流水,浓荫翠华欲滴,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

    香玺大口呼吸着这难得的清爽,走了一会儿,忽见一汪清澈透亮的湖泊映入眼底,湖水如玉如碧,望之生凉。四周也寂静并无人行,她便坐在地上看着星空任思绪放空。

    她慢慢的回忆着自己在这座紫禁城里经历的一切,忽然有些迷惑。似乎才是一年多以前,她通过这附近的水域来到了这个世界,并嫁给了那个从水中把自己救起来的男子。香玺以为他救起了她,从此,他就真的会成为她生命中的拯救。没想到,一切依旧只是幻灭。

    “香玺,你在这干嘛?”香玺正想着,耳边传来徐英旭的呼声。

    香玺看见徐英旭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开始就跟着自己走到这里的。

    香玺站起身,依旧保持木然的神情,淡淡地问道,“酒喝够了么?”

    徐英旭拉住香玺的手,声音里充满指责,“你太任性了。”

    香玺心头一沉,松开他的手,然后继而大步前行,踏上一座汉白玉石单孔拱桥,在快走到朱允文所在的水阁附近时,徐英旭又追逐上她,再次阻止了她的脚步,只听他厉声喝道,“蓝香玺,你适可而止!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并非有意纳妾!一切皆因为你先不为我生子…”

    徐英旭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一句一句,都是指控,她头也不回地只想尽快离开他。

    见香玺完全不理自己,徐英旭突然从香玺背后紧紧抱住了他,“香玺,我错了!我不该纳妾!你别再与我置气了,好吗?我好累!”

    徐英旭阵阵酒味,神志不清,他的力气很大,强而有力的臂膀箍住香玺的胸口,让她非常不适,“你放开我!我们回家再谈!”香玺的声音转为低沉。

    “除非你答应我不再生气,我就放开!”酒后的徐英旭变得有些蛮不讲理。

    香玺被他箍得呼吸困难,只能奋力把他推开,但因为重心不稳,身体往后一仰,一不小心就从桥上掉入了湖水中。

    “英旭,救我!”香玺拼命地呼救!

    此刻,徐英旭的酒终于醒了。他准备跳进河里救香玺,但脑子里却闪过自己被逃犯死死箍住脖子的画面。这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头也开始疼痛。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水中挣扎的香玺,捂着头痛苦地说道,“香玺,我找人来救你…你坚持一下。”

    说话间,徐英旭已匆忙转身离开,四处呼喊,寻找救援。

    眼前发生的一幕恰巧被坐在凉亭里凉风的朱允文看见。

    起先,朱允文看见二人争执,心中泛起一丝波澜,本想上前劝阻,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心中感情,因为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去介入这二人的关系之中。

    可当看见掉入水里的香玺以及突然转身离去的徐英旭后,朱允文没有做任何思考,毫不犹豫地跳入河水中游向香玺。

    波光粼粼的湖水里,恍惚间,香玺看见一个男子向自己游来,她本以为是徐英旭,可当男子越来越近时,她才发现这人是朱允文。脑子里突然闪现出曾经救自己的那个黑衣男子,随着那张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那人不是徐英旭,而是朱允文。香玺蓦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水流呛入她的口鼻,却又如流入心脏一般让她沁骨生寒。

    回到岸上,朱允文抱着香玺,不停用手掌挤压她的胸腔,在香玺吐出一口水后,她的意识逐渐恢复。

    香玺看着眼前的朱允文,回想起刚才逃跑的徐英旭。心里清楚,最初救自己的也是朱允文。她想撕掉这荒唐的遮掩,做实自己的狼狈,于是一字一句,清晰慎重地问道,“所以,我第一次落水,救我的,也是你?”

    朱允文沉吟不语,只默默点头承认。

    一切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香玺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像落入一根根钝箭,让她全身刺痛。

    远处传来徐英旭的呼喊声。

    “快!带我离开这!”香玺急声央求朱允文。此刻,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徐英旭。

    朱允文抱起浑身无力的香玺,一个转身便消失在水阁尽头。

    此时,徐英旭已带着一众人赶到,当他看着平静的水面早已没有呼救的香玺时,他跪在湖边低声哭泣,“香玺,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几个护卫跳下湖里,四处寻找,可是终究找不到任何人影。

    这边,朱允文抱着香玺来到一个无人的庭院里。

    见香玺瑟瑟发抖,朱允文连忙用手搓着她的肩膀为她取暖。这时他才发现她的全身竟然冷若冰霜,牵起她的手一握,果然没有一丝温度。

    朱允文眼中泛起心疼之意,劝慰道,“这样会得寒疾的!跟我回宫,我让丫鬟帮你换身衣服。”

    香玺推开他的手,紧握衣袖,难以呼吸,语音哑涩,“原来是你!可为什么一开始要隐瞒?”

    “对不起!香玺。自从第一次救你和见你时,我便喜欢上你。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我是太子,所以我从开始到最后,都在不停圆谎。我真傻!我活该!如果我知道一切会演变成这样,我一定不会隐瞒!”朱允文后悔不甘的言语,在寂寥的空气中震颤着。

    “你是真的傻!我也傻!”香玺盯着朱允文的手掌,他的掌心里有数条被划伤的血痕。香玺的心绪顿时千回百转,杂乱无章。

    他一定是在救自己时受伤了。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原谅朱允文所说的谎,可当看见他为了自己如此拼命,终究于心不忍,竟然还有些许感动。

    “手,疼吗?”香玺缓缓的吸了口气,似乎能感觉他伤口的疼痛。

    “不疼。”朱允文只顾着照顾香玺,竟不知道自己何时受伤的。

    “回宫去吧!把衣服换了!别感冒!伤口记得上药!别着水!”香玺垂眼瞅着他,唇角微弯,一字一句地嘱咐。

    “跟我回宫!我让丫鬟…”朱允文话未说完,香玺便站了起来,与他道别,“我要回去了!太子,你快回宫吧!”

    当香玺快走出院子门口时,朱允文在她身后轻声问道,“如果…如果一开始你知道救你的是我!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朱允文的话让香玺停住了脚步!就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化成了一片虚无,一种心痛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对啊!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香玺自己也好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香玺压抑着心中的抑郁,径直走出了庭院。她的眼眶热烫,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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