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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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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筵和温绥其实并未驱车离开。

    盛筵没有命令,温绥不敢直接开车走人。

    就在两人在车上尴里不尴尬地坐着的时候,远处传来“咣当”的声响。

    似乎就是季然离开的方向。

    盛筵顿了两秒,推门下了车,沿着季然离去的路小跑过去。

    直到他看见了地上的两个人影以及遍地的钢管和脚手架的零部件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季然和林妍,以及季然手边以及滚出去很远的香薰盒子,一时有些怔愣。

    视线上移,站在他对面的同样也是一个男人。

    ——是凌枫。

    凌枫刚刚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林妍,从林妍口中得知了她要去接季然,便以“两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的理由跟着林妍一起出来接季然。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见脚手架和钢管摇摇欲坠,朝着季然的位置径直落去。

    凌枫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林妍风一般地飞奔过去,将季然牢牢护在身下。

    钢管尽数砸在林妍的后背上、后脑勺上,冲击力过大,林妍抱着季然滚了几圈。

    遍地都是血。

    凌枫望着血泊中的两人,双手无处安放。

    刚想上前去将季然先扶起来随后打120,便见盛筵自远方跑来。

    两人在黑夜中遥遥相望,鲜血与情谊将他们分隔两处,月色很冷。

    盛筵没有跟凌枫打招呼,掏出手机便让温绥把车开过来。

    随后他走到两人身边,蹲下去问:“季然?季然?你还清醒吗?如果清醒的话你先从她怀里出来。”

    季然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已不可闻的声音答道:“盛筵……救救她。”

    林妍已经昏迷了。

    盛筵没有点头。

    他继续问道:“你现在可以动吗?能动的话你先从她怀里出来。”

    季然没说话,咬着唇慢慢地从林妍怀里移动出来。

    盛筵见她吃力,走过去搭了把手,将林妍翻了个身,让她平躺在地上。

    季然在盛筵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林妍,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汽车的远光灯由远及近,将地上的血泊镀上了一层光亮——温绥来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凌枫走上前来,对盛筵说:“我帮盛先生一起把林小姐抬上车。”

    盛筵掀起眼皮,淡淡道:“多谢凌影帝。”

    将林妍抬上车后,盛筵朝着想要跟上来的凌枫道:“凌影帝,车上坐不下,抱歉。”

    凌枫微微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季然道:“凌老师,这是我的私事,您去确实不太好,您的身份比较敏感,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们,但真的抱歉,您早点休息吧。”

    言罢,她越过凌枫便想上车。

    只是在手触碰到车的门把手时,她回过头去,望向血泊旁已经沾染上血水的香薰。

    她转身想要去拿。

    一只手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将她转了回来,盛筵温和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下次再送你一个,那个不要了。”

    季然没说话,跟着盛筵上了车。

    后座足够宽敞,林妍被放在了后座上,季然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愣了很久,直到温绥已经把车开出去了很远,她在回过神来。

    季然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不假思索地将手上的血水蹭在了外套上。

    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看着米白色外套上的深红色印记,她苦笑了一下。

    随后她将手机解了锁,打开了手机通讯录。

    微红的手指在通讯录上的很多名字处停留了一瞬,但她一个也没有按下去。

    她将手指放在“四姐”处,但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又挪了挪手指,选了“北姐”。

    季然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颤抖着的手和泛着红的眼底以及紧咬着的嘴唇,都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与惶恐。

    手抖得厉害。

    她关掉了手机,将手机倒扣在座椅上,随后双手抱住头,十指没入发丝,整个人蜷缩着,轻轻抽泣。

    都怪她……

    都怪她……

    如果刚才林妍没有过来,靠着季然自己也可以不被砸中的。

    都怪她……

    她应该阻止林妍的啊……

    她又不会古武,怎么能让她来救自己呢……

    都怪她……

    盛筵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季然,示意旁边的温绥停车。

    白色越野车缓缓停下。

    盛筵下了车,一把拉开了后座的门,将季然拽了下来。

    他动作看着凶,可却很轻、很温和。

    望着季然通红的桃花眼,盛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将季然抱入怀中,也不去在意季然的眼泪鼻涕会不会蹭到他的衣服上,他用和月亮一般轻柔的声音道:“不是你的问题。”

    季然哭得更凶了。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重新坐在了车上。

    她先是给唐凝打了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随后让正在医院加班的唐艺晨帮忙准备一下接应,最后向时北请求支援,过来应付一会儿有可能出现的媒体。

    末了,还把秦景也叫了过来。

    大g驶入医院停车场时,唐艺晨和时北正站在电梯门口等着他们。

    除了她们和一群医生护士之外,还有一些狗仔,抱着相机在蹲守着。

    季然连口罩和帽子也没有戴就先行下了车,和时北对视了一眼——对方表示也不知道狗仔怎么知道的。

    得到答复后季然收回目光,让出了后座的车门。

    医生和护士纷纷上前,将林妍从后座上移至担架上。

    快门声响起。

    季然没有理会这些狗仔,只是跟在医生后面往前走。

    狗仔们见状更加变本加厉,一路跟着季然到了手术室门口。

    一路上他们一会儿拍拍林妍,一会儿拍季然,还拍时北。

    手术室门口,医生和季然以及唐艺晨正交代着什么。

    有狗仔直接将镜头怼到了季然面前,大声问:“季然,你觉得今天的事情是意外吗?”

    “季然,你被许常赶出剧组是真的吗?”

    “季然,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跷呢?”

    “季然……”

    ……

    “别拍了!”季然被吵得脑袋疼,于是她吼道,“我说别拍了你们听不见吗!”

    狗仔没有一个收起相机,甚至拍得更起劲了。

    “新晋流量小花在医院怒斥狗仔,狗急跳墙”这个标题谁不爱呢?

    更何况,季然此时双目通红,衣服的前襟和手上都是血,发丝微乱——妥妥的颓败风。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见季然说了没用,时北只得站出来说道,“请各位大哥把刚才的照片删了,谢谢。”

    手术室门口人潮拥挤,半夜十二点的医院竟也人头攒动。

    狗仔没有一个听时北的话,他们略过时北,将镜头往前送,想再把季然拍得清楚一点。

    时北被挤得重心不稳,脚一崴就要朝旁边倒去。

    一只很瘦但很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时北一个天旋地转,在水平地面上落了脚。

    秦景朝着时北露出八颗大牙。

    时北站直了身子,对他道:“谢谢。”

    随后便要重新挤进人群去。

    秦景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时北觉得自己那一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仿佛时间和一切都静止着,只剩心脏的跳动声充斥着自己的大脑。

    秦景轻声道:“别去。”

    话音刚落,走廊的那一边传来极具节奏感的步伐。

    是盛筵。

    在看见盛筵的那一刻,狗仔们按动快门的手顿住了。

    靠!

    没人说季然背后是盛筵啊!!!

    他们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在他们面前停下,顿了一顿,随后抬腿向人群中心走去。

    人群自发的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盛筵走到季然面前,轻轻牵住她的手腕,又拉着她走出了人群。

    季然愣了一瞬,跟着他走了。

    他们走后,温绥才从文件夹中取出一沓纸,给在场的每个人打了一份。

    狗仔们定睛一看——

    保密协议。

    谢谢,不敢不签。

    这边,季然被盛筵拽上了车之后又被塞了一条毯子,并且接收到了盛先生“睡一会儿”的嘱咐。

    等她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到了帝都市郊外的栖碧山的山顶。

    是的,盛筵直接把车开到了山顶。

    季然下了车,伸了个懒腰。

    随后她和盛筵一样,坐在了车的引擎盖上。

    “喝吗?”盛筵手中拿着罐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啤酒,问季然。

    季然接过来,说了句:“下次这种问题就别问我了。”

    “为什么?”

    “因为没什么意义啊,”季然笑道,“为什么不喝呢?”

    盛筵耸了耸肩,说:“征求一下他人的意见,算是一种礼貌。”

    “盛先生,”季然抿了口酒,说,“这个话题好无聊。”

    “那换一个?”盛筵问。

    “你说,”季然说,“我听。”

    盛筵没有拒绝,而是真的很认真地开始问:“知道你脖子上那个戒指是怎么来的吗?”

    季然摇了摇头。

    “师父教我打磨的,”盛筵说,“小时候师父说,男人得有点手艺,不然以后娶不到老婆。”

    季然笑了笑,说:“事实证明,师叔说的不太对。”

    盛筵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单身狗。”季然一本正经地答道。

    盛筵不可否置,点了点头:“确实。”

    天又聊死了。

    “盛筵。”季然突然叫。

    盛筵说:“我在。”

    “想不想听听我和妍姐的故事?”季然问,“今天你提酒来了,那我用故事换吧。”

    “好啊,”盛筵说,“很划算的买卖。”

    季然骤地扭头看向盛筵:“你们生意人都这样?太功利了,这样不行。”

    “季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曾经也是‘我们生意人’中的一员,”盛筵笑道,“你这话说得有点伤生意人的心。”

    “那是以前,”季然说,“我和妍姐是幼儿园同学。”

    “我记得小时候妍姐特别厉害,她学什么都很快,尤其是理科。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到高中,我们吃饭、睡觉、无论干什么的时候都是形影不离的——妍姐和她哥是孤儿,所以我爸妈也很照顾他们,他们就一直住在我们家——算是我爸妈收养了他们吧,反正我们从小关系就好。”

    “因为学古武的原因,我虽然跟别的小朋友一起上学,但总觉得自己不太合群,只有妍姐一直陪着我。我记得我去幼儿园第一天,她就拿着她那个棒棒糖风车跑到我面前,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做朋友,如果我跟她做了朋友她请我吃糖。”

    “我不太清楚自己是想吃糖还是想跟她交朋友,总之我接过了她的糖,然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季然后来讲了很多很多,最后她说:

    “后来,她考了glby商学院,我留在国内上了帝大,之后也去了国外找她。我们就在国外呼吸着同一个国家的空气,在国外的同一片天空下陪伴彼此。”

    “再后来我回国了,回国接手家里的集团,回国前一天晚上我给她打电话,我说‘妍姐你来陪我吧’,于是她就毫不犹豫地辞掉了m国某个知名财团的实习工作陪我回国——我一开始不知道她要去实习的是那个集团,我以为是个不怎么样的小公司,后来我才知道。”

    “其实这件事我就觉得挺对不起她的,她一个堂堂glby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就这么留在了国内给我当助理,现在又成了照顾我衣食起居的老妈子,我真的觉得耽误了她。”

    “想来,我欠她的挺多的,余生也还不起。”

    “你对她也很好啊,”盛筵说,“其实所有的付出和回报都不能用谁欠谁更多来衡量,这样衡量出来的友谊是不够纯粹的。”

    季然将头发往后撩了撩,说:“可是纯粹的都是童话,这世界本就不纯粹。”

    “是吗?”盛筵说这话时尾音微扬,他凌厉的双眸望向远方的万家灯火,道,“可人生本就是一场童话。”【1】

    黑夜蔓延至城市上空时,会慢慢地变成浅浅的蓝色。

    流云奔腾,星光璀璨,夜风吹得人指尖发凉。

    夜空很黑,可正是这黑夜,才足以让每个人都足以领略星空盛放。

    只是月光正好透过林梢,丁达尔效应掠过夏夜上空,于是野草疯长,花开满城。

    “盛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会安慰人啊?”

    “没有。”

    “那我说啦!我是第一个夸你会安慰人的人!”

    “好。”

    “你怎么好像不是很高兴呢?那我不夸了!”

    “没有不高兴。”

    ……

    也许人生不是一场童话,也不是一局游戏,而是每个人在历经人间所有困苦后,撰写童话的过程。

    所谓童话,即为现实。

    童话不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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