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白婳宁结婚后没再回沈城。一晃过去七八年,去年他丈夫提起借由给学校捐款来宣传自己公司的事,向来不插手公司事情的她,在知道捐款对象是附a大以后,第一次表明了支持的立场。
平都离沈城不远,他们前一晚开车过来,捐款仪式结束后就准备开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刚好路过千隆,一家虽不卖奢侈品,但单品的价格依旧高的令人咂舌的商场。
白婳宁还在附a大念书的时候,她同寝室的人经常去逛。她知道里面的东西她都消费不起,便一次也没进过。
白婳宁让她丈夫找个地方停车,说自己想要进去逛逛,顺便买点益生菌。她家孩子就要满两周岁了。虽然她也不知道益生菌哪里好,但周围的太太都在建议她用。
育婴用品在四楼,白婳宁乘电梯上楼。走到转角处,她没留神,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白婳宁连忙道歉,对方声音沉稳地说了句没关系。
白婳宁注意到他穿着西装,忍不住在心里笑起来。他西装笔挺,而她的礼服还没换下,都不是适合逛街的装束啊。
突然好奇这个人长什么样,白婳宁抬头看去,然后她方才露出的笑容逐渐凝固。
“铭玖。”她喃喃道出在心里刻了许久的名字。
铭玖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也看向她,打量了几秒后才迟疑道:“白婳宁?”
真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他,白婳宁在那一瞬间竟有落泪的冲动。她把眼泪憋回去,说:“是我。好久不见了。”
“是挺久的。”铭玖的笑一如既往,“过来买东西吗还是闲逛?”
一时来不及编织谎言,白婳宁抬手指了指上方说:“我过来看看婴儿用品……。”说完,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为戳到了铭玖的痛处感到后悔。
“是吗,你都做母亲了……时间过得真快。”铭玖语气的惊讶里有一分好像也不该如此意外的感
慨。他问:“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他漫不经心的一问让白婳宁愣在原地。她什么时候结婚的?他不是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吗?
白婳宁嗓子发涩,她尽量假装不在意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你该不会给我发过请柬吧?抱歉,我没有收到。”铭玖诚恳道。
他的诧异不像作假,白婳宁最终相信了这一点。她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就像是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般,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为这些年不必要的担忧和猜忌几欲落泪。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婳宁将眼泪压了回去,忍住哽咽道,“我结婚有几年了……你呢,你怎么样?”
跟前任谈起现在的感情问题似乎不太合适。但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久到过去的痕迹都变成了可阅读的文字,像是日记本中流水账般的记事,翻看起来没有触目惊心的难忘和感动,只有“我真的做过这种事吗”的质疑。
铭玖避重就轻地说:“我现在还单身,不过已经有目标了。”
白婳宁点点头,打心底里祝福道:“希望你一切顺利。”
铭玖笑笑:“借你吉言。”
那是他们偶然重逢,短暂交谈又分开前,铭玖说的最后一句话。
白婳宁并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路,但她仍感激上天安排的重逢。
讲到这里,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卿有以把自己手边还没有用的纸巾递给她。
其实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白婳宁接过时却哽咽了。
“……谢谢。”她道。
卿有以不得不承认,她对白婳宁的所有负面感情,都在这一声带着哭腔的道谢里,湮灭了。
也许在内心深处,尽管从未承认过,但她曾为她难过。
卿有以的思绪飘回了与白婳宁初识不久的冬天。女生吸着鼻子敲开了她寝室的门,说学姐,我过来找你玩。
——大冷天的,你怎么不在寝室待着?
——嗯,我室友们,也有她们要做的事情。
就是那一刻,卿有以隐约意识到,白婳宁和她的室友相处得并不好。也许是因为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嫉妒,卿有以一直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件事。
“学姐,我嫉妒过你。”白婳宁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卿有以回过神看向她。
如同直面掩饰自己黑暗面的白纸,她们第一次正式面对它,撕破它,然后跨过它。
“我大概知道。”她说。
白婳宁了然于心:“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谢谢你。”
“谢我?”
白婳宁点点头,眼角的晶莹已被拭去,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没把我结婚的事告诉铭玖,谢谢你。”
“没必要。我也不喜欢别人随随便便就把我不想告知他人的事情说出去。”卿有以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拿起汤勺搅碎了。
“对我来说有必要。”白婳宁坚定道,“所以,谢谢你。”
卿有以注意到,她手上的茧并没有因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而完全消失。她直面对方的道谢,说:“不客气。”
而后,两人未再深谈。
白婳宁是偶然路过还是特意找上门来都不重要了。她们不曾走到对方心里,此后的人生也很难再有交集。
临走前,白婳宁同她谈起大学的事。她说她误会过卿有以喜欢曲明一,但不怨她,只能怪吴越然那个搬弄是非的家伙。
卿有以就顺势跟她说了曲明一已经结婚的事。
白婳宁险些要问她什么时候结婚,但想了想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最后卿有以以午休快结束了为由头,终止了谈话。两人在咖啡厅门口道别。
卿有以穿过马路,步行至平行线北楼下驻足。
冀水源为了打造后现代loft办公楼,硬是叫人把靠近街道那侧的墙拆了,改成了一排落地玻璃窗。从外面望进去,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卿有以抬头看了好一会儿。
刚才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她差点忍不住想对白婳宁说她喜欢的是铭玖。她还想说她现在在跟铭玖交往,两个人是奔着结婚去的。尽管她知道这很幼稚。
卿有以推开平行线北的大门,走上楼去,热闹的声响不断传来。她不看也知道那是萧临和一众女孩们。
萧临一向是公司里那帮设计助理的饭后闲谈中心。这也没办法,他们公司的九个设计师中,只有三个男的。一个结婚了,撩不了。一个冀水源,撩不动。剩下的萧临,自然就成了大家的掌中宝。
萧临也乐得跟她们嬉闹,女孩们青春洋溢,嬉笑怒骂都是风景。
他见卿有以进来,拿着杂志朝她挥挥手,“过来看,本帅哥新出炉的杂志封面。”
卿有以习惯了他的夸大其词,不曾想走近一看,封面上的人还真是萧临。她“诶”了一声,问:“怎么,现在的杂志都能自费出版了么?”
萧临把杂志砸进她怀里,语气并无责怪道:“说话放尊重点儿,什么叫自费呀,人家花钱请我过去的。”
卿有以随意翻了几页。封面和内页的拍摄的都相当有水准,一看就知道摄影师的肚子里有内容。
她问:“这是明星的档期排不开还是时尚圈的模特不够用了,怎么找你拍摄?”
萧临知道她无嘲讽之意,于是反问:“怎么,我是相貌比不过明星还是身材比不过模特?”
卿有以难得吃瘪,论起身材和相貌,萧临确实有谈资。最终她选择尊重现实,“封面拍得不错。你够帅,摄影师水平也够高。”
“那是。”萧临得意了。
眼看着再给他几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了,卿有以把杂志放到他桌子上,两腿一迈就要离开。
萧临先她一步伸腿挡住她的去路:“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说重点呢。”
卿有以踢开他的腿:“那你说。”
萧临的长腿往地上一蹬,椅子滑出一小段距离,刚好停在卿有以跟前:“这次我见到的摄影师是个极品。”
卿有以刚听个开头就心感不妙,一个白眼还没翻完就被萧临拉着胳膊给强行按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大夏天穿黑衬衫只有两种可能,”萧临伸出两根手指,“要么是他的审美连上帝都拯救不了,要么是他自恋到连上帝都拯救不了。”
萧临把手指移到杂志封面上,屈指敲了敲,说:“这位,是后者。”
然后萧临就向卿有以描述了,这位摄影师是如何敞着黑衬衫露出胸前的大片胸膛,又是如何以银色金属链代替正常的裤腰带勾勒出腰身的。是如何看似随意的躺在沙发上营造出慵懒感,又是如何暧昧的抚摸相机看着照片眼波流转。
要是在他身边的不是相机,而是一个性感的女人,那接下来一定是少儿不宜的展开。
卿有以问:“所以当时站在他身边的这位性感男人,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管他要名片,不过没要成。”萧临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就小了许多,“谁知道那是个冰美人啊。”
萧临刚朝他走过去,前一秒还含情脉脉的男人就转头朝他丢了一记眼刀,冻的萧临周围的空气都原地结冰了。
“明明拍摄的时候热情似火,用完人家说变脸就变脸,呵,男人。”萧临翘着二郎腿,眼神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
卿有以无语,“这就是你说的重点。”
萧临读懂了她的语气,说:“当然不是,顶多算开胃菜。”
卿有以斜睨着他,用右手手指敲了敲左手腕上的表盘,表示他们的午休时间不多了。
萧临不再绕弯子,问她:“你看着杂志的拍摄风格,不觉得眼熟吗?”
卿有以诚实道:“没觉得。”
萧临一听口吻就知道她压根没好好看,遂用手指把杂志敲的哗哗作响,“拿出你的专业素养,再好好看看。”
“能坐在这儿听你扯五分钟以上,仅凭这一点,在平行线北就没人敢挑剔我的专业素养。”卿有以十分真诚。
萧临瞪向她,后者回以和善的眼神。
“行吧行吧,我就直接跟你说了,”萧临道,“拍这本杂志的,是予白。”
有那么一瞬,卿有以都要以为她听错了,“给予的予,白色的白?”
萧临挑挑眉:“嗯。给予的予,白色的白。”
卿有以面露惊讶。
不怪她会有如此反应。萧临见到予白的时候也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这人前几年在时尚圈风头正盛,被誉为鬼斧神工般的摄影师。他对画面的捕捉,光影的运用,色彩的搭配都极为敏锐,其拍摄风格又自成一派,一时风光无量。
艺术不分家。即便是在设计师的圈子里,予白的粉丝也不少。结果头两年他忽然说想拍记录片,在微博留下一条信息后就跑到叙利亚去了,至此人间蒸发,粉丝们一片哀嚎。
卿有以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就十几天前。”萧临说,“我估计他也是刚回来,圈子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十几天前?”卿有以的脸色有些怪异,像是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咬牙切齿的扭曲。
卿有以喜欢予白的作品在平行线北也不算什么秘密。萧临只当她是粉丝听闻偶像讯息的激动。他说:“还不谢谢我,跟你分享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我是得好好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卿有以一挥手便起身离开。她咬紧后槽牙,深呼吸两次才调整好面部表情。
从包里拿出手机,卿有以编辑了一条信息,然后点击发送。
内容是: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