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章当年真相
“慕歌,你醒了,没事吧?”
慕歌躺在洛清源怀里,甩甩脑袋,胸腔仿佛被石头压着,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肉垫充当的“枕头”很软和,慕歌顺势往下滑枕到她膝盖上,怏怏问道:“还是在魔坛?”
“对,刚才情急之下迷路了,这里就你知道怎么出去。”洛清源瞅瞅四周,情急之下进了这里,像是一个地下室,光线昏暗,虽然不知道怎么出去,但对于跑路的人来讲是个绝佳的躲藏地点。她贴心地把慕歌脑袋拨正好让他枕得更舒服一点,“你感觉怎么样?”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还有其他人?”
定睛细看,昏暗的石室角落似乎真的还有一个人,正襟危坐,慕歌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洛清源担心他头晕再摔下来忙不迭用手等着去接,像个操不完心的老妈子:“你慢点起身,头会晕的。”
“他怎么会在这?”慕歌指着角落里的那个人,轻问出声。洛清源顺着手指瞥去一眼,理所当然,“你忘啦,之前在禁阁他不是就跟我们一起的么,跑路当然也要一起跑啊,不过这次还真多亏了他,不然我们就危险了。”要不是叶寒笑给的扰灵粉,他们还真打不过陆凌,眼下也只是拖了一时,等陆凌回过神来他们照样跑不掉,“所以现在大家都拴在一条绳上,不能内讧啊。”
叶寒笑看他俩在那边嘀嘀咕咕,很大方地施舍过来一个眼神,片刻后又闭上,悠悠道:“这里是魔宫的地下,他们随时会找到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洛清源未雨绸缪,毕竟关系到自己跟慕歌的小命不能马虎,抱着侥幸心理自欺欺人,“怎么说我也是他干女儿,不会那么绝情吧?”
“你要是没有给他下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有人来了。”
“……”洛清源立马警惕,“这么快就发现了?”
慕歌坐起身,望向殿内另一面的墙壁,沉声道:“跟我来。”
洛清源这才想起慕歌可是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比他们俩都高,眼看他一瘸一拐往石壁走去,忙起身扶着特别尽责:“你的伤真的不要紧么?”走路都不稳了,慕歌摇头,手指贴在墙上细细抚摸,外边的脚步声犹如催命符,惊得洛清源冷汗直流,竟产生一种马上就要被五马分尸的错觉。慕歌扶着墙壁额上都是汗珠,手下不停,看来这里暗道被重新改过,就是不知是在他离开前还是离开后,若是之后陆凌改的,那他们找不找得到并无太大意义。
叶寒笑在一旁气定神闲似乎并不担心,洛清源心中疑惑更甚,他轻而易举就过了草原还混进了禁阁,加上之前的疑虑,自从四年后再见便感觉他与从前大不相同,洛清源性格谨慎,反正现在急也没有用,趁着慕歌找暗道的间隙准备去套一套话,指不定能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其实你早就认出我们了对吧?”以叶寒笑的聪明,搞不好在慕歌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把他们身份看穿,看破不说破而已,“我没有任何想打听你隐私的意思,但我觉得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这里,应该对这里有所了解吧…你看咱们现在待在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要是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分享,不对,告知一下?救人如救火,渡人更渡己呀。”洛清源堆起笑容用了毕生的词汇量讨好,话粗理不粗,意思到了就行了。
叶寒笑这次没有置之不理,却也没有打算出手帮忙:“我能来这里自然有人相助,这事与你们无关,我与魔教也无关,只是来找个东西。”
“开了。”身后慕歌低呼一声,洛清源回头就看到墙壁果真开了一条缝,仅容一人通过的宽度,里面黑漆漆一片,慕歌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燃,登时照亮了一小片地方,那是一条向下的通道,洛清源看着有些发怵,喃喃道,“这里已经属于地下室了,这再往下要通到哪里去。”
事实证明洛清源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顺着通道一直往下,越来越冷,幸而如今天气转凉,衣裳穿得厚实,把领口裹紧还是能勉强御寒,洛清源不停搓着手,一言不发跟在慕歌身后,一条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在她冷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前面慕歌停了下来,说了一句“到了”,洛清源探出脑袋,这一直往下难不成这出口开在地下?
“这,这里是哪里?”现实跟理想总是有差距,她以为再不济能看到另一条向上的通道,谁知这里竟是一间封闭的石室,寒气逼人,看着那边上的透明石块,再傻的人也不会把它当成钻石,这特么竟还是一间冰室!“慕歌,你知道这里是哪么?”
慕歌摇头,看来这里被陆凌重新改过了,他父亲在时通道是先向下再向上,通到宫殿外面以备不时之需,眼下这里是一间封闭的冰室,陆凌的手笔果然大。旁边洛清源揣着手瑟瑟发抖,慕歌脱下自己外袍给她裹好:“我不畏冷,你穿暖和点别着凉了。”
暖过身来的洛清源开始和他们一起打量这冰室,可能因为冰气缭绕,走得近了三人才发现在正中间竟摆放着一只棺材,也是通体冰块铸成,冰块极厚所以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依稀像个人。“这这里怎么会有棺材?”洛清源浑身哆嗦,想起了曾经熬夜看恐怖小说的经历,作为一个现代小青年,对棺材坟墓什么的还是敬而远之的,冷不丁一口棺材出现,里面可能还躺着个人,说不害怕是假的,颤颤抖抖缩在慕歌身后,“这里这么冷,如果里面是个人应该也早已…”死了吧。
慕歌却一反常态,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后便几步上前想要看清棺里的东西,洛清源见他抬手心里猛地一咯噔,刚想阻止就见他一掌将棺盖掀开,在空中转了两圈“咚”地坠地,溅起一地冰渣子,洛清源惊呼“完了”,这么不尊重死者,等会会不会诈尸啊,他们手上可没黑驴蹄子,诈尸了怎么办,现在往回跑还来不来得及?
不等她哀叹多久,慕歌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转过身看到他趴在了棺材边上,眼中蓄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洛清源讶异,想着可能自己脑回路太前卫了一点,壮着胆子走到慕歌身边,小心翼翼往里瞥了一眼。
不是什么会诈尸的粽子,里面躺着一个极美的女子,身着大红喜袍,金线绣着鸳鸯,头戴金钗喜冠,双手交叠放在腰腹,双眸紧闭,面色红润,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果然天妒红颜,香魂早逝。
“慕歌,你…”未说出的话吞回肚里,方才慕歌还一副倔强隐忍的模样,现在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很少见到他哭,更遑论这般可怜无助的“脆弱”样,看他嘴皮微动却是无声,洛清源似乎猜到了什么。
能让慕歌这般失态痛哭的世上没有几人,他往事尽忘,父亲身死,自己好好活着,那么只有一个,棺材里躺着的女子便是他念了十几年的亲生母亲,皇室的五公主遥歌!
也不知该叹还是该哭,陆凌说遥歌已经身死的时候洛清源其实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慕歌和顾临安口中的陆凌应当十分喜欢这位公主,断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何况陆凌成了魔教教主,在这南疆应当更没有人敢对遥歌不利,怎么就…棺材里的人看上去极其年轻,往前推算的话,如果慕歌与母亲分开之时是十岁,如今过了十二年,他母亲应当四十左右的年纪,如今看容颜不过二十七八,也就是说,可能她被抓回南疆之后不久便离开人世了。
“慕歌…”洛清源伸出手,只敢轻轻拽着慕歌衣袖,在死亡面前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她知道慕歌的性子,知道他心底对于亲情的渴望,每时每刻都在幻想有朝一日能与母亲重逢,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却是阴阳两隔,从此在这世上他便是真正的举目无亲,连一个真正的身份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着再见她一面,想当面问问她当年为什么不要我,她不会不要我的…”慕歌像个迷途的孩子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紧紧抱住洛清源,洛清源心如刀绞除了抱紧他什么也不能做,“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有我…慕歌,你还有我…”慕歌在他肩上一抽一抽哭泣,洛清源把所有事情都抛到了脑后,管他在南疆还是在魔窟,该死的魔教,竟然真的这么恶心,连个弱女子都不放过!
“我…”慕歌在她耳后轻语,洛清源刚收回思绪仔细倾听,下一秒慕歌却毫无预兆地推开了他,几乎同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洛清源拉到自己身后,一连串动作整得洛清源云里雾里,画面落定时发现叶寒笑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这边,气氛瞬间诡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进了某些“闲杂人等”。
“真是感人的一幕啊。”
“他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叶寒笑给的扰灵粉应该是能拖延一段时间的,纵使陆凌灵力纯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恢复清醒。
慕歌正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中,此刻巴不得找个人出气,一想到当年就是这人带走了母亲才害得他们母子阴阳相隔连道别都做不到,叶寒笑感觉到身边人气势骤涨,不着痕迹皱着眉头,这些事本与他无关,依他的性子撒手不管才是正道,可是,他看了眼洛清源,有些犹豫纠结,慕歌是敌不过陆凌的,他凭一己之力无法护得洛清源周全,若是看不见便算,既然看到了便不能放任她陪着慕歌把命丢在这里,兀自捏紧拳头,心里已有了主意。
“陆凌,当年你带走我母亲,为何不能保全她性命,果真你是个孬种,一辈子比不上我父亲!”
陆凌也不恼怒,淡淡笑道:“那又如何,你爹魔族之主,死后却尸骨无存,连个坟冢都没有,我又为何要与他相比,我虽没能护住你娘,却也没有任人亵渎她的尸身,给她穿上最好的嫁衣,保她尸身百年不腐,她到死,都是我的人。”
“我不许你侮辱我娘!”慕歌最后的理智被这轻飘飘的一席话摧垮,提着剑冲上去两人就扭打在一起,洛清源直到今天才知道为何慕歌一直不愿透露自己身份,也从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对这里了如指掌,先前以为他或许是某个长老之子,不想,竟是魔族的少主。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慕歌,小心点。”洛清源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引他分心,正暗自着急猛地摸到腰间悬着的长笛,自己这什么破脑袋,日子过得太安逸都忘了自己也是有绝技的人,没有灵力的清歌引没什么杀伤力,她想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叶寒笑,不指望他能出手相救,给点灵力应该可以吧。
“叶寒笑,能不能给我输点灵力,不用多,给点就成。”
叶寒笑皱着眉头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伸出右掌贴在她掌心,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灵脉流入体内,虽然这具身体不能习武但可以储存灵力,也算是不足中的一个优点,感受到身体开始变得轻盈之后洛清源抽出自己手掌,闭上眼睛将笛子横在唇边,不出意外笛声响起之后她便会失去意识,希望能帮到慕歌。
正和慕歌打得难解难分的陆凌听到这空灵的笛声出招有一瞬间停滞,被慕歌钻了空子,一掌劈在他胸口,劈得他不停倒退,堪堪停住脚步“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洛清源已经失去意识,并不知道此刻发生的事。陆凌受了重伤却毫不在意,捂着胸口朝她走来,慕歌下意识挡在她身前,长剑直指,陆凌丝毫不觉,任凭剑刃刺入胸膛,那失魂模样让慕歌都有些不解。
洛清源吹的曲子他不是第一次听,就是魔教失传百年的圣曲荧惑守心,照理说陆凌不该这么失态的。
“遥歌,遥歌…”陆凌口中喃喃,脚步不停,眼看剑刃将他刺穿从后胸透出,慕歌终是有些不忍心,微微后退了几步。成群的毒虫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看来洛清源还没有下达命令。笛音微转竟是变了调子,洛清源额上渗出大粒汗珠,脸色愈渐苍白,抚着笛子的手指都无意识颤抖,叶寒笑眼疾手快,在她损失心力之前一步上前将人敲晕,笛声骤停,没了笛声指引的毒虫如潮水般退去,一时间冰室又恢复了原样。
“噗~你!”陆凌如梦初醒,望着透穿自己胸膛的剑刃方才感觉到疼痛,咬牙发力将身体抽出带起一串血珠,脱力般半跪于地,血液将衣襟染红。他看着晕倒在叶寒笑怀里的洛清源,嗤笑几声:“枉我一直以为荧惑守心单单能控制毒物,不想竟还有如此威力。”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陆凌继续嗤笑,又呕出一大口血,慕歌心内慌乱,弃了剑揪住他的衣领,“你知道父亲因何而死?你回答我!”他一直不相信是母亲杀了父亲,他们那般恩爱怎会反目成仇,或许,或许,连母亲抛下他都是迫不得已,“你都知道些什么!”
“魔教教主,历来不得好死。”陆凌状若癫狂,甩开慕歌的手,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遥歌棺前,满是血污的手想去抚摸那张容颜却又怕玷污那人,只敢隔着虚空细心拂过一寸又一寸,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一生不曾轻易落泪,当年他无能为力眼看遥歌在自己面前自刎而亡,那一滴泪饱含了心酸,或许他不该答应遥歌,虽然带她出了南疆却并未找到遏制荧惑守心的办法,这圣曲并非失传百年,而是隐藏在历任教主的骨血中,像是一个魔咒附在人身上,渐渐吞噬心智变得忘我,变得冷酷无情,遥歌与魔尊只有慕歌一个孩子,早在他出生之时便定了他为下任教主,魔咒自那时起便已经缠上他了,只待上一任一死便自动转移到他身上,遥歌夫妻二人得知之后后悔不已,不想慕歌将来被这魔咒控制,想尽一切办法皆不管用,不得已才行了险招企图保住他一命。
“遥歌,对不起…”我没能保住你还忘了你,对不起……
“陆凌!你回答我的问题!你都知道些什么!”
陆凌没有回答,反而看了眼洛清源,道:“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荧惑守心,没想到歌儿竟有如此机遇,有了她,或许你可以摆脱被控制的宿命,一切,都是天意。”他说完后吃力将棺盖搬起合上,将自己的一腔爱意和年少痴狂都关在里面,陪着那人一同长眠。
“陆凌,你站住…”任凭慕歌如何叫喊陆凌脚步不停,像失了魂的破败木偶般步履蹒跚,若非今日误打误撞,洛清源因为担忧竟阴差阳错将荧惑守心发挥到最大威力,怕是他一辈子都要受这干扰,浑浑噩噩直到死去。从他受尽折磨心智尽损夺了教主之位那一刻起他便不是陆凌了,捧在手心的女儿被他掳来封为圣女,锁了记忆夺走一魂沦落为傀儡,他给女儿取名摇歌是想让她像遥歌公主那样夙愿得偿恩爱缠绵一生幸福,不曾想让她走了老路,半生苦寂与爱人天涯相隔,一如遥歌丧夫失子支离破碎,这算不算他毁了两个人。
“荧惑守心解开之后依旧会不得好死,我死后这魔咒会自然移到你身上,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找出彻底解除的办法,荧惑守心一旦植入体内,不解,会迷失本心,解开,亦会不久于人世,歌儿既然会这首曲子,或许你们可以想到办法,我会尽力为你拖延时间,若是依旧不得破解之法,趁早回到这里,一生禁锢于此吧。”陆凌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顿了半晌继续道,“你母亲她很爱你,抛下你是迫不得已,只有那样你才能有一条出路。她临死前托我对你说‘对不起’。”
娘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