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遗书

    突如其来的这场滂沱大雨，从傍晚下到白天才渐渐停歇，直至第二日午时，春回镇的道路中处处都是发黄的积水，和着雨水的垃圾。天空不再阴沉沉的，乌云散去，阳光在雨后倾泻而下，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赵村长手里提着豆浆油条疾步向医院走去。昨天夜里，贺昭看到师傅的遗体后便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吓坏了众人，好在被身旁的军人及时送进了镇上的医院。洁白的墙壁，透光的窗帘，被洗的泛白的被褥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消毒水气味一直刺激着贺昭的神经。木质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淡雅的花朵，这是值班护士听说少女的遭遇后插上的。阳光从传呼中透过，若隐若现，病房里安静得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贺昭自醒来之后，便坐在病床上发愣，对医院的过道里的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恍若未见。梦里的场景时不时在脑子里回放，让她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赵村长推开病房的门后，便见到的是这幅光景，他轻手轻脚的走近病床，将手里的吃食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斟酌着开口劝到。

    “昭丫头，你要节哀，贺大师他已经走了！他要是见到你这样，怎么能安心！”赵村长拍了拍自醒来便不曾开口说过话的贺昭肩膀，心疼的不知道安慰什么才好。贺昭听到声响，呆呆的转过头望去，眼里不复往日光亮。啊，师傅已经走了。

    贺昭是十六年前被师傅在秀山村背后丛山深处的一棵参天古树下找到的，老头一直没有提过为何那一日他会路过，只说是缘分。贺昭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据老头说，她被捡到的时候三魂七魄已然不全，眼看着就要没气了，多亏了老头及时施法救了回来，才能健康的活到现在。不过贺昭并不信这个说法，听小时候给她喂过奶的张大娘说，自己圆乎乎胖嘟嘟的，哪里是快咽气的的样子。

    想到这里，贺昭突然一震。招魂！对啊！还可以招魂！希望老头说的都是真话，她发誓以后会相信老头的每一句胡扯。在赵村长的惊诧下，贺昭突然蹦下床，满眼神采，哪里像悲伤过度晕倒的人。眼见着她快跑出病房，赵村长顾不得乱想，赶紧追了上去。

    “昭丫头，你要上哪去？”

    “阿爷，我要去找我师傅给我的那个大包，包呢？”

    赵村长上前拉住了贺昭，把她往病床上按，跟她连连说道。

    “在我那。你别急，在医院好好呆着！我去给你拿。”

    说罢，赵村长转身走出病房。贺昭坐在床边，紧紧望着门口。不多时，便等到了期待的人带着一个巨大的布包走了进来。

    贺昭接过布包，心急的拉开拉链，发现里面只有零零散散几件东西，几件衣物、几本书、四个纸人、一把祖传的铜钱剑，还有一块玉佩、一张银行卡和两封信。带着满腹疑惑，贺昭打开了那封“阿昭亲启”的信。

    丫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是不在了。

    养了你这么多年，可算是不用再听你叨叨了。我本以为可以教导你长大，再带你去俗世走一圈，见见世面，但老天始终见不得你师傅我过的太好哇！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算出自己恐怕要遭有大难，不过算命不算己，再多的就算不出来了。

    咱俩在一起生活多年，我从未跟你提过我的过去，主要是也没啥好讲的。如今我担心日后不能再继续教养你，便将这些事情写在信中告诉你，希望你健康长大，多做善事。

    我年幼生活在一个像秀山村一样的小山坳里，没有爹娘，只有一个瞎了眼的神棍师傅。就像你心里想我一样，我也觉得老头子神神叨叨，整天说我命不好，克亲，一生颠沛流离。当时我年纪不大，也没学到老头子的本事，只觉得这神棍嘴臭，说我克亲，他怎么还活着。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他，收养了我。老头子说，我是被人从爹娘身边抱走，带到这个村子的。那些人见我不好出手，准备丢弃在山林中，幸而遇见了他，他见我可怜，便将我救走。后来，也许是老头子说中了我命不好，他在我堪堪十四岁那年就死了，留下几本书、一个铜钱剑、一个罗盘和一封信。信里斑斑血迹盖过字迹，是他留给我的嘱咐，他告诉我，要想破这命格，需找到破局的契机，而我的契机在西南方。

    在我长成之后，一直怀疑老头子死的那么早是因为帮我破了命遭了天谴，亦或是被我这命克的。当年我匆匆埋了他后，本想听他的话向西南方寻找那所谓的契机。不巧，我的亲生父母找来了。那时我才知，我的爹娘在我出生时家里遭了难，被迫在偏远地区生下了我，又在磨难中失去了我。后来，我跟着他们去了市里，却不喜欢那，还是更喜欢老头子带我踏遍的大山深处。因为老头子死的太突然，我担心我的命格会牵连这些找过来的所谓亲人，所以便留信出走了，往西南而去。

    我在后面几年，一直在西南方寻找我的契机，同时也是那几年经历的奇人异事和老头子留下的东西让我一步步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在我十八那年，路过秀山村，正想离开时，突然感受到了村子后面的丛山中那股冲天之气。那一刻，我便心中隐隐有感，这可能就是我破命的契机。

    后面的事，你也猜得到，我在丛山深处的一颗古树下找到了你。那时候的你，魂魄不全，我用老头子那些书里的法子，很是不容易的把你救了回来，然后将你抱走，在秀山村上的山神庙旁定居，为你取名昭。这些年，养你长大，教你读书认字，教你本事，最初就是想知道怎么才能用你改命。我曾数次为你推演命格，却犹如遮天蔽日一般不可见，无从推算。后来，我慢慢将你看作我的女儿，便再也没有探寻过改命之法。

    今天我似有所感，掐指一算，大劫将至。我虽不怕天意，但我担心你这丫头没我教导，为祸苍生。如果我已不在，你定要顾及自己，平安长大，心存善念。我教你的那些本事，一定不可以用在普通人身上。

    你现在年十六，又是个女娃娃，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留了一块玉佩、一封信，还有一张卡，里面有点钱，密码是捡到你的那天。如果有人来接你，你便将玉佩和信交给他，如果没人来接，你便按照信上的地址去寻。来人是我的家人，我已去信回家，将你记为我的女儿，他们会帮我好好照顾你。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懒得联系他们了，也不知会不会有差池。外面日月更替，变化万千，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切记！

    落款，陈启明。

    信看完，贺昭眼眶蓄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信上砸，将字迹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