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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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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奕下令责浣衣房的那天, 正是胡氏领着儿子去溪边见余菀的日子。

    胡氏请求余菀褚健生识字写字,想让师生之有块安静场地。浣衣房有接连断的噼里啪啦声,学起来大宜, 是以胡氏同浣衣房的管事婆子说了实情后,又主动提出可每日提桶来溪水边浣衣的活儿, 当然,余菀也得来。

    管事婆子没什么见, 旁的浣衣娘也会有什么满, 毕竟整日做活儿太累,能路多歇歇才好。

    胡氏和余菀一人拎着一大桶脏衣了溪边。多时,来了一个肩上扛着扁担, 扁担上挂着木桶的,正是胡氏的儿子。

    明人眼里是胡氏的儿子帮着浣衣, 内里却是胡氏要让儿子行个简单的拜师礼。

    胡氏的丈夫从军后没几战了,那时胡氏要照顾孩子十分易, 后来家中又遭了灾,得卖身为奴,几经辗转进了节帅府。胡氏成了浣衣娘后, 宁可让儿子过来为奴, 这样免了日后从军的可能,好歹能留下一条性命。

    去参军, 能去建功立业, 胡氏看儿子渐渐长大,却整日窝在这小小浣衣房挑水倒水,心中多有悔。

    如今浣衣娘之中有识字且会写字的人,她想着,让儿子认几个字, 若是懂个圣贤道理最好了,万一哪日被贵人看上也是一番造,算被贵人看上,自身长了见识也是错的。

    胡氏的儿子名叫褚健生,比余菀小一岁多,长相白净,算得上眉清目秀,正式见余菀时有羞赧,却故扯出了笑,露出两颗虎牙,而后又板正了脸,叉着手给她行了个礼,还端端正正唤了声:“师。”

    余菀平生头一次听旁人如唤自己,有局促。时秋风乍起,秋叶飘落,皱巴巴的溪水里多了几片打着旋儿的黄叶,映出两个轻人自在的面容。

    余菀推辞道:“哪里能当师了,你还是和大家一样叫我菀儿吧。”

    未待褚健生说话,胡氏已然摆手:“成成,能这么叫,您是师,该称呼先生的。”

    余菀却笑了:“在这个地方叫先生,倒是成样子了。”

    “还是你想得周。”胡氏也露出个笑,“如这样,你长他一岁多,若是嫌弃他,让他换你一声姊姊吧。”

    余菀想在这琐事上费力,既然胡氏这样说了,那由着褚健生来叫是了。因着褚健生叫余菀姊姊,余菀也改口唤胡氏为胡姨。

    可褚健生还是要给她行拜师礼,余菀制止了。

    她坚持拒绝举,胡氏和褚健生退步了。胡氏看着余菀和褚健生互相别扭的样子,知怎么的,脑子里闪过让她儿子和余菀凑一块儿过日子的想法。

    正当她神游物外时,耳畔急切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胡娘子,赶紧带着阿生还有菀儿回来!大事好了。”

    这边的三人尚且知浣衣房能出什么大事,然而听那前来传话的浣衣娘急赤白脸地叫人,也免都提起了心。

    胡氏自认她这做法是什么罪过,出得大事。者说,她平日做事从偷奸耍滑,且余菀来了这十几日也是稳重踏实没有出过岔子,她儿子担水倒水更没出错的可能,是以她确定今日这所谓的“大事好”会是有惊无险。

    然而,刚迈进浣衣房的门时,见着满院的人跪了一地时,胡氏身上的热汗瞬转凉。

    上头说浣衣房的人惫懒懈怠,部罚跪两个时辰,供晚膳。

    众人尚且知是哪个懈怠了,更知那所谓的上头是何人。

    浣衣房的管事婆子从未遇过这种事,硬着头皮,弯着身冲那前来传话的人说好话:“婢子尚知是何人出了差错,可是惹了哪位贵人更替干净衣裳?”未见来人说话,她又说,“若是这里所有人都罚跪,必会耽搁浣衣时,更供上贵人们替换新衣了,可、可否酌情轻罚?”

    那传话的人才理她的苦衷,他只管把话带,余的事与他相干,他轻飘飘了。

    浣衣房管事敢多言,浣衣娘们心中有满也敢多言,连同那群,在湿漉漉的地上点豆子似的跪了下去。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黑了,肚子饿得厉害,可为了避免接下来更重的惩罚,所有人都挨着饿,简单处理了一下酸痛的腿,在微弱的灯火下继续做活儿。

    余菀和胡氏慢慢挪去了溪边,继续洗涮留在那里的两大桶脏衣。在冷水里淘洗了半晌,又兼身乏体饿,余菀有吃消了。

    褚健生虽小,可担了一趟水后还有力气在,折返回溪水边,给他娘和余菀帮忙,一手拎着他娘的桶,一手接过余菀手里的桶,往浣衣房。

    他个子尚未长成,也没用晚膳,又跪了两个时辰,一下子拎两大桶湿衣裳,起路来歪歪扭扭的。

    余菀甩了甩发酸的手腕,从地上捡了根手臂粗的弯曲树枝,要和他一起抬。

    褚健生倔强地摇头:“余姊姊也太小看我了,只这两桶衣服,我还是能提动的。”

    “本是你帮我,我已经过去了。”余菀往地上磕了磕那根弯曲棍子上的土渣,也在坚持,“来吧,我们一起抬。”

    实胡氏很能吃苦,也很有力气,时看这情景,却没张嘴要帮忙,而是在一旁提着灯。

    棍子底是从两只木桶的把手处穿过,余菀和褚健生一人握着一端,两人共同抬着两桶湿衣裳往浣衣房而去。

    溪水一侧,李述借着淡淡的月色看向他家郎君,并未看清那面上底是个怎样的表情,倒是听清有指骨攥响的声音了。

    余菀在节帅府浣衣房当差,月例如在连府绣房时拿得多,似乎节的赏钱也会更或是没有。她拿小木棍在地上褚健生识字,很想买笔墨纸砚来,可是想要重新攒钱,她忍住了这份奢侈。

    褚健生学得快,虚心求的态度也好,余菀很是省心。胡氏眼瞅着儿子有进步,咬牙给褚健生买了一套笔墨纸砚。

    天越来越凉,白日也越来越短,余菀褚健生写字选在了午膳之际,这时的气温还算暖和,地点依旧在溪水边,两人一一学,各自认真。

    所谓的“书案”非常简单,是在一块稍显平整的石头上铺了块案板,那案板还是胡氏同膳房的人说尽好话低价买来的,每次来溪边让褚健生搬过来,回浣衣房,他搬回去。

    浣衣房的管事知道胡氏有心子,有欣慰的同时,没忘叮嘱他们三人莫耽搁了正事。

    胡氏在一旁抓紧洗衣,她除了自身的活儿,还要帮着做余菀那份,长时头也抬,根本没在溪水另一边站着的两个人。

    余菀在案板上写完几个字后,又重复了一遍握笔的姿势和写字时横平竖直的要领,更是提醒褚健生要平心静气,可急躁,免得浪费了笔墨纸张。

    那认真的劲头,那与一个轻男子认真说话的劲头,映在溪水另一侧的连奕视线里,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内心一哂,她写字也那样,竟还敢传授别人,脸皮真是厚得可以。

    从前他赏给她笔墨纸砚,没见她写过一次,了浣衣房竟还有功夫做这,看来是她太闲了。

    李述看着他家郎君言语却冷着脸,忽然对余菀的脑子失了望——她真是个大傻子啊!

    时,余大傻子在身旁蹲了下来,侧着脸,伸出有发红的纤细手指,指导如何在收笔时利索,时时还会露出手腕上那根麻绳。

    午后的日光算上太暖和,但足够明媚,晒在余菀面上,是一片煦煦然。

    褚健生算有天赋,但这十余日下来,写的字还算看得过去。余菀他先从楷书入手,他写完余菀所的几个字之后,忽然问她:“余姊姊可会写飞白?”

    余菀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想学写飞白?”

    褚健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实我……实我并没见过飞白书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听人说,节帅善飞白。”

    余菀来浣衣房已经近一个月,这里没什么勾心斗角,也没有争风吃醋,更没有欺压强迫,每个人做着很累的活儿,领着很的月例,却都是开心的。

    余菀在浣衣房融入得很快,与这人相处得和谐,脑子里去想前段日子的被迫与无能,唯有次期待攒钱赎身,骤听“节帅”二字,怔愣了刹那。

    待她说话,褚健生又沮丧地道:“若是我会写飞白书好了,兴许哪日被节帅看上,我娘也会这么累了。”

    他一手攥着笔,一手摸了摸后脑勺,又是嘿嘿一笑:“我真是异想天开,我这种人,哪儿有机会得见节帅的面。如今能有余姊姊我写楷书,我已很知足了。”

    余菀平心静气地对他讲:“飞白书固然美观,可也局限于丝丝露白和笔道清晰上。你可用木棍在土上、或是蘸水或是他书别体,却需得用特定的笔书写飞白。”

    看他懵懵懂懂,余菀又简单直接地道:“飞白书得益于那根特定的笔,也止步于那根特定的笔,任是谁写,写得多好终究也是带着匠气的,比他字体,用任何东西都可呈现得有灵气。”

    褚健生吃惊于她的说法,纠结飞白了,而是话锋一转:“余姊姊,你……你可是落难的高门小娘子?否则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你是是从前见识过许多书道大家?”

    余菀“噗嗤”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地道:“你是听话本子听多了吧。”

    看褚健生微愣,她又解释了一句:“是我阿婆从前给富贵人家趋奉,与那家娘子关系亲密,赶上人家娘子爱习字,阿婆也跟着学会了,后来又了我。”而后有赧然,“过,我连我阿婆的一分也没学。”

    连奕听溪水那头说话听得断断续续,然而听余菀说飞白书带匠气却很清楚。

    李述自然也听清了这句,真的拿出看大傻子一样的神情来看余菀。大绥朝多人想求他家郎君一张飞白书而可得,余菀嘴里竟成了匠气,她小小纪信口胡诌也罢了,谁成想她却恰好诌了他家郎君的痒处……

    李述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掠他家郎君脸上,那一副淡然的表情像是听了个毫无的故事。

    是了,余娘子尚十七岁,打小过得日子也富裕,能有什么真正的见地?过是赶对付了会写几个字而已。而他家郎君师从书道大家,一笔飞白书写得无可挑剔,怎会如余娘子所言?

    要说余娘子胡诌两句话没什么,可让李述胆颤地是,余娘子与他家郎君成了好事,被罚浣衣房做粗活儿也求上他家郎君一句话,转头却冲别的男子有说有笑有耐心,贬低了人还让正主听见了,这未免太过明目张胆找了。

    溪水那边,他们还在继续他们的事,溪水这边,连奕已经离去,李述要去追,却惊见他家郎君站过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坑,周边有细碎的新土渣,是被碾出来的。

    李述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下识为那余娘子暗自祈祷了一句,保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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