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院鬼轿四
“我去跟着二少爷那边，这是刚刚算出来的香火条子，你快送去给大少爷签了，明日一早好去采买。”
深夜，祁家的祠堂外，忙碌了一天的胡启从袖子里取出只小笺，匆匆递给了前来帮忙的冯京。
“好嘞，我这就去大少爷那边。”两人同为祁默钧的心腹，办事自然不必说，冯京接过小笺后，便提着只油灯，穿过屋舍俨然的祁家大宅，向东匆匆走去。
经过老太太住的主院时，他还特地掏出怀表，瞧了瞧那金质的短针，竟已快走到了正中的十二。他心里忖度着，若再晚些，大少爷指不定就要睡下了，于是一面加快着步子，一面打算从东院花园子里穿过去，取个近道。
没想到正好赶上这月东院的电灯线路修检，愣大一园子就垂花门下吊着的那盏煤油灯还亮，冯京探头进去瞅瞅，到处都漆黑一片。
可走都走到这儿了，再从外头绕远路，等赶到大少爷那边定是后半夜了，冯京素来胆子大，一琢磨索性提着灯就进去了。
如今正值盛夏，园中所植的梧桐、老槐正是最为茂密的时候，伸出的枝叶层层叠叠，将原本还算清亮的月光遮得可谓是严严实实。
如此一来，冯京只觉眼前的小路越发黑暗，尽管他将手中的油灯举高，却仍是照不亮多远的地方。
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冯京起先还能树上聒噪的蝉鸣声，可不知转过哪处亭台后，那蝉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他原本一直忽视的脚步声。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心难免变得敏感而多疑，冯京自认为是个胆大的，如今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总觉得身后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
“沙沙——”
那轻微的响声，总是在他不经意间，忽而响起，像是极轻的脚步踏过草丛，又像是什么布料蹭过花枝。
冯京顿时警觉起来，他放慢了步子仔细听着，可那声音便突然不见了、
可当他再次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时，那“沙沙”的声音就再次从他的身后传来。
如此三番几次后，把冯京给彻底惹毛了，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大声怒骂道：“谁在那里，跟着爷爷我有意思吗！”
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安寂，他的身后除了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花草外，什么都没有。
冯京大口喘着气，提着油灯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又盯着身后看了好一会子后，才转身继续快步向前赶去。
只是没过多久，那“沙沙”声，就又一次响起了。
冯京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步子，眼珠子一转，想到前方正好会路过小池，于是便再不作声，提着油灯向那里走去。
终于到了小池边，他保持着身形，只有眼眸紧张地盯着池水上的倒影，起先只有一点光，然后是他自己的身影，再之后就是空空的、空空的——
突然，冯京心头重击，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再无法掩饰平静的假象。只见他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伴随着那无法逃避的“沙沙”声，出现了一顶漆黑的轿子！
而那轿子边，正站着个身穿黑衣的轿夫，似乎是发现了冯京正用池水窥探着他，那轿夫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腐烂肿胀至青紫的脸，对着池水中冯京的倒影，咧开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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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琅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墙边的立钟，已经是那样晚的时候了，可祁默钧还是没有回来。
他无聊地又趴回到桌子上，叼着笔杆儿继续在纸上画王八，时不时还记得用沾湿的帕子，擦擦自己脸儿上的墨汁子。
守在门外的蓉秋和荔月早已习惯了小少爷这般性子，可风荣却看不下去了，趴在窗边低声嘟囔着：“都这时候了，你们还不劝小少爷早点睡？这累坏了可怎么办。”
“这劝了也要听才行呀，”荔月压低了声音，遥遥地指了指院门的方向：“大少爷不回来，小少爷哪里肯睡。”
正说着，那边也终于传出声响，看门的喊了声：“大少爷回来了。”
蓉秋忙带着人去迎，而原本还无趣地趴在桌上的安以琅，立刻精神起来，噔噔噔地从房间中跑出来，站在二楼小阁外的围栏边，几乎要探出身子去。
祁默钧来时，便瞧见了这样的画面，小家伙跃跃欲试地，脑袋都蹭到了廊下挂的花鱼灯，像是要从栏杆上跳出来。
“小心些，我这就上去了。”他无奈地摇着头叮嘱道，见安以琅听话稍稍缩回去后，才放心地驱着轮椅，从楼侧特殊的廊道上了二楼。
“大少爷！”安以琅一见到祁默钧上来了，立刻溜到他的轮椅后，一面替他推着轮椅，一面缠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全然不见了前几天的失落。
“您居然把水榭那边的鱼也都捞过来了。”
“我下午让风荣给我念书了，可一点都没偷懒。”
“冰果子也吃了几碗，实在是太热了啊……”
祁默钧听着他这有一搭没一搭的碎语，不由得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微微回身看去，只觉得小家伙整个人都在灯火下，晕着仿若挚宝的光。
安以琅并不知道祁默钧的房间在哪，索性就把他推到了自己那里，口中还嘟囔着：“大少爷您都在忙什么呀，为什么回到自己家里，还会有那么多事。”
祁默钧闻言又笑了笑，伸手牵着安以琅来到自己身前，揉揉他的头发说道：“正是因为回了祁家，所以才忙起来。”
安以琅眨眨眼睛，蹲下来伏到祁默钧的膝上，有些不太明白地仰望着他：“为什么呀……”
“因为人，”祁默钧点了点安以琅的鼻尖，目光稍稍放远些，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主宅：“虽然都是一家，但人一多，心就杂了。”
“所以有时候，比起处理家事，我更愿意处理外头的事。”
安以琅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他确实没法体会这些，记忆中他还与爹娘在一起时，一家人穷得厉害，每天就琢磨怎么讨口饭吃，哪里还有精力论什么心思呢。
不过——他忽而又想到鳖老六，若是一家人都跟他那老表舅似的，那确实想想也够头疼了。
“好了，其实也没什么，”祁默钧拍了拍安以琅的后背，又温声嘱咐道：“只是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院子里，莫要出去乱跑。”
“等忙过这阵子去，我再带你去主宅那边转转。”
“好。”安以琅乖乖点着头，看得祁默钧心中更是一片柔软……以至于，暂时忘记了小家伙那不记吃也不记打的性子。
“行了，都这么晚了，你也该睡觉了，”祁默钧说着，将人拉了起来，驱动轮椅向着千工床那边走去：“我再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呀？”安以琅顿时来了兴致，缠在祁默钧的身边问来问去，却见祁默钧关掉了房间中的灯，整个屋子霎时间都暗了下来，只有窗外还透着些许光。
“来。”祁默钧握着安以琅的手，穿过床榻外的宝石帘，让他躺到了床上。
安以琅心中还记挂着他说的“东西”，自然不肯好好躺着，半撑起身子往大少爷那边蹭。
祁默钧又笑了笑，担心小家伙从床上摔下来，于是便揽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打开了床榻旁的那盏落地灯。
灯光亮了起来，却并没有直接照亮房间，而是被精妙的折射到了床榻前的那帘宝石上。
刹那间，每一颗宝石都流溢着光华，又将这光投落到原本黑暗的房间中，像是洒下了漫天的星光。
安以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伸出手去，指尖划过一连串的宝石，那光影随之晃动，仿若星光流动。
祁默钧默默地看着，然后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将他托抱回了床上，轻声说道：“我……怕你夜里一个人会觉得害怕，所以留下了这些星星陪你。”
安以琅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转向面前的祁默钧，此刻他们靠得是那样的近，有些话几乎是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了：“那大少爷留下来陪我，我也不会害怕的。”
祁默钧没有说话，两人就在这点点星光下对望着，安以琅也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感觉到着急。
他心里隐隐地已经预知了答案，大少爷会答应的……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慌乱的响动，似乎什么人的到来打破了这本应宁静的夜晚。
祁默钧不禁转身看去，没多久便传来了蓉秋的声音：“大少爷！您出来看看吧，冯京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