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初五早朝,梁帝将军情说了,众臣再不能嚷着要议和了。
如今国难当头,再要议和,就与叛国无异了。
裴煜早就注意到,周祺并不在朝会上。而久违露面的怀化将军赵陌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
赵陌年已古稀,梁帝就算再无人可用,也不能让他骑马上阵杀敌了。
派谁去收复鸣江,就成了眼下的难题。
裴煜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看到兵部尚书王继晖的视线扫过来,他漫不经心的看过去,二人的视线对上,彼此都笑了笑,王继晖甚至将视线调转,看向了一旁的三司使张左,暗暗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裴煜一眼,微微笑了笑,随即低下头去,听着周遭的同僚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个不停。
人选定不下来,自然就无法下朝。
鸣江之事迫在眉睫,再耽搁下去,西戎就要攻下泗水,进而攻进盛京了。
赵陌低低的咳了一声,慢腾腾出列,拱手行礼道:“皇上,老臣有一人举荐。”
梁帝稍稍压下心头的烦躁,忙道:“赵卿请讲。”
赵陌将身子略弯一些,道:“武安侯三子宋又宁。”
梁帝的心猛地落下来,略有失望的叹了口气。
这宋又宁是武将之家出身不假,但自从武安侯宋伯庚战死沙场以后,整个武安侯府都沉寂下来,这宋又宁此时不知游历到何处去了,想找到他再去杀敌,跟天方夜谭也没有差别了。
虽说心里腹诽,但面上却不能露,梁帝的失望之色掩盖不住,底下的魏同见了,便急忙帮梁帝解围,道:“大将军荐的宋小将军倒也称得上年少有为,但此时这宋小郎君不知游历到何处去了,眼下之困,却是来不及的。”
梁帝暗暗点头,视线往下面一扫,声色沉沉,道:“众卿就没有能荐的人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沉默,片刻后,王继晖才迈步而出,道:“臣推举宣武将军骆江。”
裴煜听了这话,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魏同,见他面上不显,却气定神闲的站着,心下略定。
虽说昨日已经知道了这骆江的来历,但梁帝对此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不为别的,这骆江虽说能征善战,但从未领过兵,一向是指哪打哪,这兵法谋略上就差一些。如今这鸣江告急,把他派出去,多少有些悬心。
梁帝在心里叹口气。这一战,关乎大梁的生死存亡,岂可疏忽?
张左见了梁帝神色,心下暗自揣摩,随即站出来道:“王大人举荐的这骆将军,微臣略有耳闻,只是这骆将军到底年轻些,鸣江一战关乎国之存亡,不可疏忽。皇上,微臣举荐靖国公领兵出征。”
此言一出,众人便觉得心口一沉,定下心来。
梁帝看了看张左,又看了看裴煜,想起昨夜帝师庞毅德在御书房跟他说的话,又暗自压下心头的郁气,默了默,起身负手走了几圈,开口道:“靖国公,你意为何?”
裴煜忙低头敛目道:“臣谨遵圣谕。”
梁帝又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依旧恭谨的站着不动,心下稍稍平息了那股郁气,声色微沉道:“拟旨,封靖国公裴煜为云麾将军兼左军都督,着暨南、松阳、玉川三路兵马共计七万人与南通汇合,西下收复鸣江,一应粮草辎重等事宜,由朕亲自监管。羽林军暂由归德将军宋仲新接管,骆江即刻起暂领锦州大营总教头拱卫京师。”
众人听了旨意,皆松了口气。裴煜将心口的躁动压下,沉声领旨。
既然由皇帝亲自负责粮草事宜,自然诸事又快又顺,不消三日,兵部已经传下了文书,这两日就要拔营出京西下。
魏锦听说了裴煜要出兵的消息,一夜没睡,拖着七八个月的身孕连夜将行李等收拾妥当,又亲自进宫,求了太医院的各类温补方子及伤病方子等塞进行李里,细细打点思量,唯恐少了什么。
裴煜从兵部回来,见了魏锦忙碌又不安,心里更生愧疚,双手围着她的腰,轻轻摩挲着她的肚子,在她颈上蹭了蹭,闷声道:“容容,对不起。”
魏锦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听了这话,自己也红了眼眶,伸手握住他的手,勉强笑道:“你放心去,家里有我。等你开春回来,我带着儿女去接你。”
裴煜听了这话,心里又酸又痛,几乎控制不住要流下泪来。他急忙伸手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克制着心口奔涌的酸意。
魏锦见他不舍,忙伸手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二哥,我知道的。需要你守着的太多。太后、阿满、清儿、大兄,还有我,还有咱们家,都需要你守着。我们能做的不多,但是我只知道一点,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旁的有我。”
裴煜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温柔的亲着她的额头,声音幽沉,“谢谢你容容,谢谢你。”
魏锦什么都没说,静静的靠在他怀里,享受着这最后的难得的宁静。
“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了两声,魏锦急忙从他怀里起身,裴煜蹙眉道:“何事?”
“国公爷,夫人,曹大人来了。”
门外传来侍女的通报,魏锦便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快去,定是有要事。”
裴煜应了一声,又嘱咐她早点歇下,“我有些琐事要处理,你先歇下,别等我。”
魏锦笑着应了,目送他往书房去。
曹晖正等在书房门口,见他来了,先一步开了书房的门,迎着裴煜进了房内,似有踌躇的样子。
“有话说。”裴煜微微蹙眉,心口微沉,看着他犹豫的样子。
曹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笺,却没有递过去,仍旧抓在手里。
“轩铮送来的。”
一句话让裴煜的心猛地提起来,全身的血液似乎冻住一般,他看着那几张纸,轻飘飘的,但他一时却没有勇气去接过来。
他看着曹晖,目光既冷又沉,让人不敢直视。
“说。”
裴煜没有接过那些纸笺,回身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书案上的笔架。
曹晖把那几张纸抓在手里,往前走了两步,喉结微动,似有不忍的顿了顿,随即开口道:“轩铮没有找到之前的药渣,想是都处理了。但娘娘薨逝当夜的药没有用,药渣还留着,药方看过了,没有问题。但从娘娘昏迷第五日起,所服用的药不再从太医院熬制,而是把药材送到若华姑姑那里,由她派人看着熬好,再送到娘娘那里服用。”
因皇后多日昏迷,梁帝特意让若华亲自过去照料。
那就是说,若华在坤宁宫里照顾皇后,亲自看着人熬药。
裴煜目光不动,仍旧看着那副笔架,但声音含着几分冷意,“阿音去了的当夜,药没有服用,那药渣呢?”
曹晖目光低垂,看着手里的那几张纸,声音含着几分恨意,“药材中多了一种本不该有的药,但分量很少,几乎发现不了,想必匆忙之中没有全部捡出来。”
“是什么?”裴煜的声音又低又轻,几乎听不到。
“附子。”
裴煜闭了闭眼,面上出现一种既痛又恨还带着几分自责的神色,他猛地向后靠去,一行泪沿着眼角流下,落入鬓角,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