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衰滋盛(山海县之祸(上)...)
晋明的死状凄惨而痛苦。他的头颅被华瑶削成了两半, 鲜血淌个不停,沾湿了一大片地面。他的那些侍卫早就断了气,众多尸首积聚在庭院里, 血煞冲天,极为可怖。
华瑶命令属下把死者的衣裳全部脱光, 取走他们身上的武器和配饰,再把他们开膛破肚, 砍成一堆尸块,投入大火中焚烧。风雨楼内浓烟滚滚,熊熊燃烧的烈焰就像出栏的猛兽一样纵跃其间,炸开的爆裂声接连不断,那臭恶的气味令人作呕。
天黑了,风起了,华瑶的衣袍随风飘扬,衣角的血迹尚未凝固。她稳住心神, 收剑上马, 大喊道:“撤!”
风雨楼的火光烛天,近旁远处都能看个清楚,官府的人马迟早会来, 华瑶必须尽快离开。趁着此时夜色深浓, 她策马扬鞭,带着侍卫直奔山林,彻底地隐匿了踪迹。
距离风雨楼最近的一座县城, 名叫山海县,此处地势险要, 依山傍水,四面峰峦迂回起伏, 当地民风俭约朴素,商肆街衢都立在高低不平的山坳里。
前朝曾有禅师在山海县创立宗门,修建道场,坐化后留下了舍利子,声名远播。因而山海县也有几处香火鼎盛的庵观寺庙,常有外乡人慕名而来,烧香点烛,求神拜佛。山海县的本地人也多半崇信佛法,不仅在家里供奉着观音小像,也要在家外劝人行善积德造福。
数年以来,山海县未曾出过一桩命案,官民都过惯了太平日子。是以,风雨楼惨案传到山海县之时,县城上下都大为震动。知县为表忠心,特意择选了二十名精壮捕快,将他们派遣到公馆,保护华瑶的周全。
华瑶佯装惊讶,先悲后怒道:“三虎寨的种种恶行,简直罄竹难书……他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害得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眼下他们又来了虞州作乱,真是一群大逆不道的恶贼!”
山海县的知县是一名女子,名为葛巾,年方三十余岁,正当壮龄。她的一番谈吐非常圆滑,脾性也是十分的温和谦恭。她面朝华瑶,目不斜视,轻声低语道:“殿下您是千金贵体,贵不可言,三虎寨的恶贼不值得您劳心费神,下官斗胆,请您莫要担忧此案,虞州府衙已调拨了一批人手,赶在两日之内前往风雨楼查案。请您在本县略作停留,待到府衙查清了贼寇的去向,您可在虞州境内游玩各处名胜之区。”
华瑶叹了口气,才说:“我盼着府衙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行了,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吧。”
皇族赐座,葛巾不敢不从。华瑶话音刚落,葛巾就躬身道谢,坐到了一把扶手椅上。她半低着头,眼角余光瞄到了谢云潇。他正端着一杯热茶,茶香雾色缭绕,更添了几分朦胧之意,坊间传闻他是天下第一清贵公子,他也确实当得起那般赞誉。
“葛知县,”华瑶轻飘飘一句话,就让葛巾回了神,“你是昭宁二十一年的进士,你的老师是翰林院的学士。在我看来,你出身于书香门第,在朝为官,忠心耿耿,且把山海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定是十分聪慧之人。”
葛巾抱拳作礼道:“下官愧不敢当。”
华瑶笑出了声:“秦州和京城瘟疫接连发作,山海县之内,却无一人患病。我派人出去打听了,这才知道原来葛知县早有先见之明。你坚守城门,亲自领众巡逻,严禁酒楼接待秦州、康州、京城来的客人……”
华瑶的近臣杜兰泽插话道:“葛大人一心为民,化导有方,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葛巾不知华瑶和杜兰泽为何给她戴高帽。她心中不免警觉起来,言辞也越发谦卑。华瑶心知她确实是个聪明人,便也不再试探她。
天色渐晚,夕阳斜下,华瑶抬袖遮面,打了个哈欠。
葛巾连忙起身行礼,要把华瑶送回厢房。
华瑶笑着答应了,转身便走,那葛巾要进不进,要退不退,再三犹豫之后,终归跟上了华瑶的脚步,但见华瑶步履轻捷,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逸态绰约,极有金枝玉叶的风度。
邻近厢房之际,天黑透了,两位美少年一左一右地提灯出来迎接——此二人是白其姝亲自调养的一对双生兄弟,相貌俊秀,体格健壮,千般意趣都藏在一身绫罗纱缎之下。
葛巾不敢多看他们一眼,华瑶竟然调笑道:“听说你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我把他们送给你如何?”
葛巾不紧不慢地推拒道:“下官恳请殿下……”
华瑶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算了,我料想你也不会收。”
她们二人止步在厢房的正门之前,华瑶低声道:“实不相瞒,葛大人,我这一趟来虞州,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奉了父皇的密令来办事,至于我要办什么事,为你着想,我不能泄露只字片语。”
葛巾的额头隐现冷汗。她对京城的党争有所耳闻,也明白皇族一向擅长威逼利诱。
烛火闪烁的一片暗光里,华瑶微微一笑:“虽说我大梁朝男女皆可为官,但习武之人毕竟是少数,女官也是少数,内阁重臣无一女子,我当然知道女官的难处,先前听闻你的政绩,难免有了爱才惜才之感。”
葛巾差点跪下磕个响头,杜兰泽一把扶住了她,她道:“殿下之仁德义气,下官没齿难忘。”
葛巾的言行如此谨慎,几乎滴水不漏。华瑶暂且放下了心,让她走了。
寝房之内,侍女点亮了两盏白纱琉璃灯,灯火影影绰绰,纱帘缥缥缈缈,床榻上铺好了干净柔软的鸳鸯枕、丝绸被,虽然比不起京城的宫殿,倒也是个休整歇息的好地方。
华瑶伸了个懒腰,又和杜兰泽耳语几句,杜兰泽便先告退了,这寝房里只剩下华瑶和谢云潇两个人。
华瑶毫不避讳道:“我担不起弑兄的罪名,晋明却是非死不可。只要皇帝以为晋明仍然活着,我们就能继续待在虞州或秦州,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回凉州。”
谢云潇提醒道:“你要妥善料理他的遗物。”
华瑶杀害晋明的那一夜,顺便掳掠了晋明随身携带的金银财宝。她尤其喜欢晋明的一枚翡翠扳指,那扳指原本是番邦小国的贡品,成色极佳,嫩翠欲滴,堪称天下无双。晋明成年的那一日,太后把扳指赏赐给了晋明,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华瑶把扳指从口袋里掏出来,对光一照,她忽然注意到,扳指的内环刻着一排精妙复杂的暗纹,饶是她在皇宫见多识广,也猜不到此种纹路有何用处。
“你在看什么?”谢云潇问道。
华瑶收好扳指:“什么也没看。”她轻轻地撩起裙摆,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谢云潇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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