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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情舍却(健胆养精补肾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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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 ”锦茵哭得梨花带雨,“院子里的树叶落尽了,我也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岳扶疏仔细端详她的神情, 料想她忧虑太重,郁结不解, 因而犯起了心病。他不禁叹气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莫哭了, 莫要伤春悲秋,擦干眼泪,回去屋子里睡,每日按时服药。”

    岳扶疏是晋明的近臣,锦茵是晋明的侍妾。冥冥之中似有一道无形的沟堑,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锦茵忍不住抽泣一声,透过一双朦胧泪眼将他望着——他是端方诚直的正人君子,做不出欺主背德的恶事, 或许他能来看她, 已是最大的妥协。

    锦茵轻言软语道:“妾身的命是薄的,福气也是薄的,病到了这个份上, 还有一事相求……”

    “你且细说, ”岳扶疏双手揣袖,“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会帮你。”

    锦茵微微垂眼, 泪珠盈盈欲坠,含悲忍泪道:“妾身的家乡在虞州。假使妾身因病去世了, 大人能不能派人……送妾身的尸骨重返虞州?”

    岳扶疏摇了摇头:“你顾好身子,方是当务之急。”

    岳扶疏刚进门的那一阵子, 对锦茵尚有几分关怀。而今,她在他的眼里寻不到一丝半点的牵念。他灭情灭性,淡漠得仿若置身事外,看待她的目光亦如看待天地万物。她逐渐丧失了胆量,再不敢与他纠缠,只说:“妾身晓得了,谢谢大人的恩典。”

    岳扶疏多问了一句:“除了落叶归根,你还有何所求?”

    锦茵咬着唇瓣,绞着手帕。稍顷,她问:“妾身,能、能吃一块火腿肉吗?”

    自从锦茵跟了晋明,她再也没沾过一点油腥,只因晋明的侍妾必须斋戒。今次,锦茵向岳扶疏开了口,很不合规矩,纵然他要处置她,她也认了。

    岳扶疏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她知道他奉行“言多必失”之道,措词一贯小心谨慎,便也没指望他会给她允诺。他朝她低头示意,转身离去,飘逸的袖摆溜过门缝,没落得无影无踪。

    他走了。

    他来得快,去得更快。

    院子的侧门半开,斑驳的木门合不拢也关不上,摇摇荡荡,吱呀作响。

    锦茵盯着那一扇门,忽地有些恐惧。

    锦茵害怕自己会死,更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被幽禁在嘉元宫。她无亲无故,无朋无友,没人愿意倾听她的心事,没人关注她的生老病死,两丈见方的小院子便是她的天与地。宫外的世界有多大呢?她真想亲眼看一看啊。她见识少,经历少,接触过的人也少,但她知道什么叫“气节”。她宁愿为晋明陪葬,也不肯做笼子里的画眉鸟。

    嘉元宫的沟渠仍在漏水,淤泥尚未排空,门廊的地砖缝隙渗着一股潮气,哪里都是湿漉漉的。莫说王公贵族,就连寻常百姓也不该常驻此地,而晋明却被困在了这里。

    晋明是大梁朝的二皇子殿下,他的生母是宠冠六宫的萧贵妃,打从他出生至今,他未曾遭过这份天大的罪——父皇将他看作心腹之患,大理寺还在调查他,深究他在凉州、秦州二地的所作所为。

    都察院的官员把他牵涉盐政一事抖露了出来,户部、内阁重臣对于他的“逾权擅专”颇有微词。他几经辗转,才从宫里打听到消息,因他是墙倒众人推,许多言官都弹劾了他,说他的仪仗不合礼法,经常越过了天子;又说他毫无悔过之心,整日寻欢作乐,不孝之罪,上通于天。

    晋明大动肝火,不免烦躁。他深思熟虑之后,果断戒掉了酒色,闲时就以散步作为消遣。他顺着宫墙慢行,偶然听见了墙外一首民谣:“月光凉凉,照见宫墙,秦州之犯,营私结党……”

    晋明的封地位于秦州,民谣称他为“秦州之犯”,这使他满怀疑虑。他岂能坐以待毙?那一日他传召了岳扶疏等几位近臣,商讨半日,定下一桩苦肉计——他忍饥挨饿,遇冷受寒,大量服用腹泻草药,彻底拖垮了身子。

    晋明缠绵病榻,终日上吐下泻,犹如身染重疾,即将不久于人世。

    岳扶疏还给晋明的侍妾、侍从都下了几种毒药,晋明最宠爱的侍妾暴毙于一夜之间。

    晋明魂不守舍,太医来给他诊脉,他总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大理寺更无法胁迫他辅助查案。

    他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出此下策。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腹的疼痛,晋明极力忍耐,安静地闭目养神,直到他听见岳扶疏的声息。他缓慢地睁开双眼,岳扶疏跪在他的床前,恭谨道:“嘉元宫上下都打点妥当了。”

    晋明只问:“万无一失?”

    “是,”岳扶疏朝他磕头,“殿下定将重返秦州。”

    晋明的嗓音极轻:“康州的疫病来势汹汹,你从康州调派的人手……”

    此言一出,岳扶疏连忙补充道:“康州的疫病,在京城蔓延开来,症状包括发热、腹泻、皮肤青紫。微臣调派的康州人手,多在三公主、四公主的住处附近活动。”

    “好,好,好,”晋明连说了三个好字,“牝鸡司晨,联手祸乱朝纲,终受报应。”

    岳扶疏垂首道:“殿下英明。”

    晋明再三质问他:“此事非同小可,关乎本宫的生死,你可是尽心尽力了?”

    岳扶疏沉稳道:“殿下的隆恩浩荡,于微臣有再造之恩,微臣万死不辞。”

    晋明又问:“你杀了我几个侍妾?”

    岳扶疏把声音压得极低:“三个。”

    “不多,”晋明的唇角略微上扬,“本宫明媒正娶的妻子,近来还在秽乱宫闱?”

    岳扶疏如实禀报:“皇妃……她与侍卫十分亲密。”

    晋明自我解嘲道:“大家闺秀,当我快死了,就给我戴绿帽啊。”

    岳扶疏欲言又止。

    晋明撩开床帐,冰冷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可还有事启奏?”

    岳扶疏迎面对上晋明的审视:“殿下的一位侍妾,命不久矣,她贪恋荤腥,四处讨要肉食……”

    晋明的手臂垂落于床榻边沿。他似笑非笑:“是锦茵吗?我的诸位侍妾之中,属她最贪嘴、最懒惰,且不懂得伺候男人。”

    提及床笫之私,晋明的语调多了几分生机勃勃:“你别看她出身教坊司,区区一介贱籍女子,有时也不会谄媚。我传召□□替伺候,只她一人不情愿。她身段窈窕,相貌娇美,也才十岁,和皇妹的年纪一般大,造化弄人……”

    “殿下,”岳扶疏忍不住问,“您可要留她一命?”

    晋明分外平静道:“杀了。”

    岳扶疏默然无语,晋明还在念叨:“她要吃肉食,我允了,允她做个痛痛快快的饱死鬼,不枉她来人间走一趟,伺候过大梁朝的中兴之主。”

    岳扶疏知道晋明想听什么话。他深深地叩拜:“殿下是大梁朝的中兴之主,雄才伟略,千古一遇,锦茵姑娘伺候过真龙天子,便也沾了尊贵龙气,她为主公的大业而死,死得其所。”

    晋明畅快地大笑两声。

    若非岳扶疏当初用错了计策,晋明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主公受苦,便是谋臣的罪责。

    然而晋明没有怪罪岳扶疏,还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晋明救出京城,送回秦州。晋明在秦州的封地贮存了许多粮食,仓库里堆满了栗米和粮草。若不是为了雍城的盐矿、铁矿、陆路、水路,晋明怎会入驻雍城?事已至此,哪怕康州、京城相继陷落于瘟疫,岳扶疏也要保住秦州的封地。

    次日,嘉元宫递出的采买单子里,多了一项“盐熏火腿”。不过京城售卖“盐熏火腿”的店铺并不常见,仅有那么几家。嘉元宫的管事亲自尝过各家火腿,甄选了味道最好的一种,他告诉店小二,让他们切料切得仔细些,这“盐熏火腿”将要呈给贵人。

    京城的贵人成百上千,管事没说自己的来历,并不算失言。但他的马车轮子沾着淤泥,他还有极轻的秦州口音——若不细听,很难分辨,偏偏白其姝就是鉴别北方口音的一把好手。

    华瑶派人日夜监视嘉元宫,紧盯晋明的一举一动。自从马车来了商铺,白其姝就在暗处观察那位管事,她本想直接往火腿里下毒,又怕打草惊蛇,最终,她命令伙计说了一句:“客官,这火腿用料上佳,对身体大有裨益,健胆、养精、补肾、壮阳。”

    那管事环视四周,果不其然,排队买火腿的大多是男子。他当即问道:“你家的火腿,损阴补阳?”

    “哪里哪里!”伙计忙说,“姑娘也能吃,小姐太太都爱吃……”

    管事不再多嘴,转身即走。

    白其姝心中暗想,那火腿必定要给女人吃,管事也不太顾忌她的死活。

    二皇子宫里的女人,既能差遣管事出来采买食物,这女人至少是二皇子的侍妾。可是,二皇子的侍妾不能吃荤,就连白其姝都晓得这个规矩,更何况二皇子的管事。如果侍妾得宠,管事必当小心翼翼地侍奉;如果侍妾不得宠,凭什么打破二皇子的规矩?

    白其姝暂未想到其中的隐情。她片刻都没有耽误,立即把消息传给了华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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