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与相画饼
“吾与杨相坦诚,又何须拘泥于清池之中,而是与心傥荡,与相坦荡”。武俭说着,又看了看杨国忠表情。
杨国忠淡淡颔首,示意将那屋舍,关起了门,说道:“容舟,所来何事。”
“给宰执大人报喜来了。”武俭一说,落座在院中的石凳上。
杨国忠一愣神,暗道,这又是什么风,怕是为谁求情来了吧。
最近,杨国忠扳倒了李林甫的不少亲信,怕是李林甫坐不住,让武俭来做和事佬。
“喜事···是何喜事。”杨国忠捋须问着,摒退下人。
武俭淡笑道:“说起来,不是一件喜事,而是两件。”
杨国忠一听,亦是心中一动,可算是坐不住了,毕竟他已经成为大唐的第一首相,即使李林甫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右相,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有何喜事。
“哦,那就请容舟说上一说。”杨国忠说着,提着茶壶,给武俭倒了一杯茶。
“其一,我看杨府上空,腾起一颗新星,名为七杀星。”武俭看着杨国忠,继续说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德行,压不住这一颗凶星,可杨相之府,怕是不久要出一位名将。”
武俭一说完,杨国忠就心里一咯噔,他怎会知晓,他欲将家中三郎,安入军中。
这三子,并非是明面上的子嗣,而是年轻之时,在外的私生子,一直在剑南道成都府中,鲜于仲通也多于顾看。
这也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那杨家三郎也已在军中,只不过并不知他的爹是杨国忠。
而军中无人,也是杨国忠的心中的一根刺,他早已盘算过了,想着让这一张底牌,摆到明面上。
“那第二件喜事呢。”杨国忠不愿与武俭,在这此事上,过多纠缠,也不想武俭将此事说透,若真如他所说,这一位名将,出自杨家,他说与不说,都是杨家的人。
“恭喜杨相要成为千古第一的宰执了。”武俭说着,抿了一口茶。
杨国忠的政治嗅觉可谓灵敏至极,就在武俭将这句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明了,这是武俭给他挖的坑,这个坑还不浅。
这个当,我不能上!
“容舟休要诳我,还第一名相,我杨某想都不敢想。”杨国忠说着,站起身子,说着心中所想,言道:“容舟,可知我心中名相,如何编排。”
武俭说道:“杨相且说,晚辈且听。”
杨国忠颔首,看着武俭洗耳恭听的样子,还是颇为受用的,言道:“名相为一者,乃是开大周八百年社稷的开国之相姜子牙,武王奉为师尚公,后世尊为兵家鼻祖,武圣,百家宗师。”
“名相之二者,那就是一匡天下而九合诸侯的春秋名相管仲,齐扫六合,桓公尊为仲父。”
杨国忠说着,灌了一口凉茶,仰着头看着清月,继续说道:“可名相之三者,在吾心中,却有两人,一位是助秦之一统,功莫大焉的千古一相李斯,辅佐始皇一统六国,可谓名垂千古,我可不敢跟他争这千古一相的名头。”
“那第二位么,便是东汉末年的蜀汉丞相诸葛亮,此人乃神人也,为蜀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为官之楷模。我不及,遑论天下,也无人能及。”
“容舟啊···即是本朝的第一宰相,那也轮不上我。不往远的说,就是太宗继位之时的杜如晦,谁又能比得上他的才能。随太宗陛下,平判薛仁杲,又平判刘武周,王世充和窦建德之流。”
“咱就是说,没他杜相,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哪能如此顺利。”
“就那凌烟阁上,排在第三的就是他杜如晦。扪心而论,就是张九龄也胜过我一大截。”
武俭听完杨国忠的话,亦是颠覆了他对杨国忠的看法,后世之人,大都称之为“奸相”,又是冠以“混混”“色狼”之名。
所谓的混混,暂且不论,谁没混社会的时候,就杨国忠所列举的名相,也有混的时候。
色狼这两个字,更不用推敲,身为男人,这两个字放在谁身上都合适,简而言之,但凡有权有财的,只会比他更甚。
这两个字,听起来是贬义词,可在男人身上,细想之下,算是个褒义词。
只是,不太好听罢了。
武俭看着这样的杨国忠,也是无从下手,正是应了那句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即是杨相,不愿做万世之第一首辅,也不愿做开元盛世之下的第一首辅么。”武俭问道。
杨国忠愣在当场,这句话对他还是有诱惑性的,他不在意百姓如何看他,他在意玄宗如何看他。
而在玄宗的心中,最是欣赏的宰相,莫过于张九龄,也只能是张九龄。
当年,玄宗是在张九龄服丧之时,将他拉到宰相班子上的,而大唐以孝治天下,要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让服丧的人,入仕为官。
张九龄算是杨国忠心中的“白月光”,他羡慕张九龄的文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这十个字,就是他望尘莫及一生的佳句。
一十三岁就名扬大唐,一举进士及第,这是文坛领袖张说,都得赞不绝口的神童。
人又生的唇红齿白,玉树临风,即是大唐最有名的诗仙李白,也得望其项背。
玄宗赏识张九龄是天下皆知的,就跟唐玄宗选才之时,挂在口边的那句话:这个人像张九龄么。
可惜,他遇上了奸相“李林甫”,而张九龄又过于迂腐。
迂腐的,不会揣摩上意,跟唐玄宗对着干,你赞成的事,我就反对。
先是唐玄宗嘉奖河西节度使牛仙客,按理说,这牛仙客与张九龄,绝无个人恩怨,而唐玄宗亦是为了拉拢人心,厚待大吏,一个小小的“尚书”虚衔,也不为过。
可张九龄梗着脖子,将唐玄宗按在椅子上,说道:“不行,这牛仙客做的就是分内之事,何功何劳。若是陛下真想嘉奖,那就赏些金银财宝,也算可以了。”
唐玄宗气的牙痒痒,指着张九龄的鼻子骂,这大唐的天下,就得你说了算么。
若是他人,听到这句话,也该收敛了,这大唐是你李唐的天下,既然你不让我管,那我就不管了。
你败你的家,我做我的官。
谁知,张九龄就以“谏臣”自居,再次将要起身的唐玄宗,按在了椅子上,说道:“臣愚,不敢不直谏,牛仙客不过是边疆小吏,胸无点墨,这尚书的重任,岂是他能担起的。”
唐玄宗鼻子都气歪了,你这骂的不是牛仙客,骂的是我。
谁不知晓,大唐重用胡将,这节度使在你眼里,都成边疆小吏了,那我这堂堂的大唐天子,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野皇帝”罢了。
唐玄宗忍了一口气,直到洛阳发生了一次23级的地震,以“相不配位”将张九龄罢免了。
搁在杨国忠眼里,这就是个傻子,十足的傻子。
杨国忠陷入沉思,我是比不过姜太公与卧龙先生,可也得比得过你这一大浑人张九龄。
张九龄成全了杨国忠最后的勇气,老子要做开元盛世的第一名相。
那李林甫在杨国忠心里如何呢?
估计,两人都以“蛆虫”相看,杨国忠最看不上就是李林甫,口服蜜饯的小人罢了。
“容舟,且不论这名相之说,若是对国有益,要那些个虚名作甚。”
杨国忠摆好了清高的姿态,武俭也算松了一口气,这鱼儿也算上钩了。
而武俭对杨国忠的对话中,明确的意识到,帝王之术为驭小人之术,可谓明理。
君子,当不成官,或是当不成好官。
唐玄宗用以奸驭良,以弱去强,实行的流氓政治,看来也是无奈之举。
武俭回道:“名相之功,就在这长安的流民之中。名相之劳,就在这长安的饥民之内。”
杨国忠算是明白了,武俭是为了这一众穷苦百姓,才来当说客的,他也一定是知晓,饥民冲撞了他的事。
杨国忠沉默不语,看武俭还卖什么关子,这饥民他是绝不会留,大唐的长安不能有饥民。
武俭一看杨国忠不动声色,又添了一把柴说道:“杨相忘了极乐之宴了么,那时万国来朝,可就污了我大唐之国尊,灭我大唐之威严。”
杨国忠心底又是咯噔了一下,这武俭怎会一字一句都说到心里头,这极乐之宴可不是小事情。
“容舟既有良策,那就说说吧。”杨国忠啜了一口凉透的茶,瞟着武俭。
武俭说道:“此事倒也简单,就四个字···。”
“哦,那四个字。”
“各回各家。”
杨国忠可是迷糊了,这帮饥民都快饿死了,你让他们回家,让你回去,你回不回!
“简而言之,乃是人尽其用。”
武俭站起身子,继续说道:“壮者男子,可收为军伍,今年吐蕃与南诏叛乱,大唐正是用人之际。老者,可拨其归家之资,启之粮仓,再拨之粮种,安以民心。而女者,若是归家者,也可拨其少资,不愿归家者,也可留在长安学之技艺。”
杨国忠算是明白了,这孙子是想让我花钱买平安。
武俭言罢,留下杨国忠一人细想,而杨国忠思绪意乱,推来那清池木门,看着池中的女子说道:“老爷···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