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猛人李林甫
孔子曰:猛人可以整人,而文人只能骂人。
李林甫是个不折不扣的猛人,即便是杨国忠折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将他逼到悬崖边。
他还是会用智而不用力,当年长安的第一才子,这个名头牢牢的挂在他的脖子上,足足十载。
后来,长安有了王维又有了张九龄,这才让他摘了这块牌子。
可在如今,武俭近距离接触这位老人,还是觉得这位权相,是个十足的才子,不遑多让。
不管是戏剧,诗词,或是画家和书法,还对史学的研究,也颇为有理。
比如,所谓的始皇的修筑长城之说,可谓让他醍醐灌顶。
李林甫微醺问着武俭:“始皇帝为何要修长城。”
武俭一听,就说了一个共识的答案,说道:“抵御外胡。”
这李林甫摇着头说道:“容舟啊容舟,这始皇帝是千古一帝,那他就该是政治家,如今你也入朝为官,也该以上位者,去想这个问题。”
武俭一听,亲自给李林甫斟满一杯茶,就听李林甫说道。
“长城,为墙。”
“墙者,为安。”
“可始皇帝修得长城,真是为了抵御外敌么。”
“不不不,他心里清楚,外敌是小,再高的城墙,也挡不住千军万马。”
“其实,这长城之筑,实为圈禁。”
“圈万千百姓,禁牛马之足。”
“容舟且试想,春秋战国七百年间,我泱泱中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为何,始皇帝一统六国,就要修筑万里长城。”
“始皇帝啊始皇帝,那是千古一帝,就该是万里一国。”
“他打了一辈子的仗,能不明白,城可破,长城也可破。”
“你驻守玉门,你觉得玉门关拦得住鞑靼吐蕃么。”
“自然是拦不住的,这既是始皇帝的智慧,有百姓才有江山,有江山才有这个始皇帝。”
“那一面万里城墙,不过是让万民知国境该在何处。亦是告诉百姓,只要你过了这道墙,就不是大秦的百姓了。”
“再以孔孟之道的加持,以忠君爱国之论,禁足于百姓之足,又可禁百姓之智。”
“这才是长城之大用,这才是始皇之大才。”
“但是,修筑长城有用么。”
“自是无用,这鞑靼与回纥不绝,当真都是胡人和外族么。”
“那是因汉人之多,才让鞑靼与回纥不绝,毕竟再好听的话,也比上手里有一碗饱饭。”
“说再多空话,也比上看的见的牛羊踏实。”
“这就是所谓的树挪死人挪活,即便是东南荒芜之地,也大有黎民。”
“荒漠枯海,也大有活民。”
“容舟啊,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就是筑再高的墙,也围不住。”
“容舟啊容舟,若是你入朝为相,万不可如我和杨贼,须替陛下爱护百姓,须替陛下分忧。”
他说完,就坐在木椅上,呼呼酣睡。
武俭听着李林甫的言语,就知晓他没醉,他是大唐权力巅峰的老狐狸,即是看似烂醉,也没说一句玄宗的坏话。
他在心底,还是忠君之念,长挂心头。
武俭将这位老者抱起,身子骨轻的很,这位老者,像极了乾隆时期的那一位权臣和珅。
贪则贪矣,忠心可鉴。
如今看来,张九龄与姚崇输的不冤枉,这位把持朝政的老者,心黠阴冷,又洞察世事。
当年,他能一雕挟两兔,把持朝政十二年,就说明这个老者是个狠人。
即使,一代名相张九龄故意示弱,写了两句诗聊表心迹,也未让李林甫心软。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那两只兔子,就是张九龄与裴耀卿,这两位加起来,也比上李林甫的政治头脑。
人正心正者,不可为高官。
也只有李林甫这种猛人和文人的结合体,才能震慑百官,让大唐成为世界来拜的大唐。
不论他是否忠奸,开元盛世有他一份功劳。
后人曾说,若是李林甫不死,哪还有安史之乱,哪还有七年之祸。
虽说,这是一种猜想,可也不无道理。
就如同明末的一种猜想,若是崇祯不杀魏忠贤,明朝会不会亡,或者说,女真能不能打得进来大明的山海关都两说。
翌日,武俭将李林甫送到李府,可让整个长安的人,开了眼界。
当年,你写八苦赋骂他的劲儿,当真是一入朝堂两张嘴,骂也是你,夸也是你。
可武俭也毫不在意,他在李林甫的身上,学到的不是“厚黑”,而是人立于平地,可看高山之景的心性。
即便是不站在高山之上,也可一览众山小。
武俭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到了府邸,看着姬小宛问道:“都记好了。”
姬小宛颔首,将一册文字,交于武俭的手上,说道:“一字一句,都没错的。”
他心满意足,将那册子放在身上,躺在长椅上,假寐起来,就等着天黑了。
这一册纸上,写的就是昨夜李林甫整治杨国忠贪污腐败的证据,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一一赘述。
其实,李林甫为何要找武俭来做这件事,他也想的通,更想得明白。
为何,还是因为八苦赋。
李林甫在心底相信,武俭还是那个初入朝堂的“愤青”,嫉恶如仇,仗义执言的愤青。
这世上,也就年轻人好骗。
如今,杨国忠是朝堂之上,最大的首相,当然也得罪了不少人。就是在民间,杨国忠的风评也不好,在军中更是如狗屎一样的人物。
这杨国忠骑得马,都有三品之职,他不是奸佞,谁是奸佞。
我也知道,当年你的八苦赋骂的是我,可如今,也可以骂杨国忠啊。
时至今日,谁有你的官运亨通,谁又有你的名声斐然,你不弄死杨国忠,谁还能弄死杨国忠。
可李林甫也没想到,武俭早已不是原先的武俭,刚日落薄山,武俭就给他卖了。
卖的也特别彻底,就是杨国忠也没想到。
杨国忠一看武俭而来,也是诧异的很,难不成他要改换门庭,不以清流自居,也要和我同流合污了。
武俭一掏出那一本“灭佞册”,杨国忠就差点没蹦起来,这真是天助我也。
一向以清廉为称的武容舟,都要给我通风报信,以我为首。
待杨国忠扫了一遍这“灭佞册”,从他阴蛰的老眸中,武俭也看出,看来这些事都是真的。
“容舟,不会藏有私册吧。”杨国忠随意调侃着,将那一册黄纸,冲着火烛,一并给点了。
点完之后,这灰烬被杨国忠泼了一杯茶,又看着武俭说道:“这记录之人···。”
要不说,杨国忠心狠,与李林甫算是同出一脉。
武俭也是打着哈哈,说道:“哪处黄土不埋人。”
武俭也怕,怕他随便说个地方或是湖泊,杨国忠真敢命人去寻。
一个从市井小民,爬到当朝宰执的位子上,谨慎程度,绝不是武俭能度量的。
忽尔,杨国忠的阴蛰的眸子,闪了一下,朝着武俭说道:“容舟且坐,我去去就来。”
武俭喝完一杯茶,杨国忠才从外面回来,堆着笑意说道:“容舟久等了。”
“有相府的茶可饮,等得再久,也是值得。”武俭淡笑道,可为恭维。
可武俭这副性子,杨国忠还真有点受不住,就跟马蜂蜇屁股,坐立难安。
他跟以前,当真是判若两人,让杨国忠这样的老谋子,也心生不安。
若是,武俭还是那初为状元,怒写“八苦赋”的愣头青,杨国忠还不害怕。
这样的人,在庙堂之上,哪一年不死十个八个,他若无道家庇佑,而陛下又笃信“天人合一”的理念。
就在武俭拿出八苦赋的时候,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那八苦赋是骂我骂李林甫骂天下的贪官墨吏,可最后骂的不还是陛下么。
杨国忠看着堆笑的武俭,心底透心凉,此子绝对是以后最大的劲敌,可现在不是。
这就跟杨国忠跟李林甫的关系一样,以前是勾肩搭背的狼狈之伙,到如今也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既然,现在不是最大的敌人,那就是现在最好的朋友。
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无异于能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
“容舟,你看如何处置此事。”杨国忠问着。
武俭站起身子,回道:“十月之后。”
何为十月之后,那是因为陛下操持的“永乐之宴”就在十月初八,决不可扫了陛下的兴致。
杨国忠一点就透,言道:“正合我意。”
两人一拍即合,烦心的事,算是没有了,那就剩下开心的事。
“容舟,可知晓伎围之阵。”
武俭哪能不知晓,这也算是长安之中,上流官宦的一种欢愉方式。
其实,此阵出自未央宫的吕雉杀韩信的戏码,都知晓一代兵仙韩信,是被一群女人活活勒死的。
现如今,这长安的上流,算是玩成了新花样。
将一众貌美女子,着薄衾坦妙姿将男子围坐一团,可享众女之乐。
“算了,道家有忌。”
杨国忠仰天一乐,笑道:“是是是,我等凡俗俗子,可百无禁忌。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
待武俭从杨府回来,就看着明堂之上,摆了不少物什。
人未至,礼先到。
待姬小宛言毕,这才知晓,这是杨相送的礼物,八斤麻椒,十方金柄,六十六颗南海玉珠。
还有一尊塑了金身的太乙神像,朝着武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