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长安非故里
一入长安，武俭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看着他，不论是大唐的天子，还是权相杨国忠，或是长安的百姓，似是都在看着他。
武俭从不自恋，也不会觉得他会是大唐的名人，可走在大街之上，汗毛直竖的感觉，让他后背发凉。
一路从长安的外墙安化门，到皇宫的内墙永安门，老老实实的站在宫外候着。
从午时入长安，待到傍晚入黄昏，武俭脑门上的汗，就没停过。
虚了，虚了！
以前，一口气跑十公里，也没出这些汗，武俭还在心底开小差，心口也在盘算着时辰。
再过一个时辰，可就宵禁了，他也就解放了。
可惜，膀胱快遭不住了。
武俭摇着脑袋，一番观望，眼看四下无人，避开这宫门口的金戊卫，先让小弟解放一下。
正好永安门的西南隅，是背阴处，宫灯虽是点上了，可也照不到他。
武俭松开腰带，正恣意爽快，就看着一旁闪着微凉的灯火，照着他的身子，看着泉流如迸。
“武大人···身子骨真好。”
武俭一愣神，也不能硬憋回去，既然被抓住了，也就不怕了。
不慌不忙的甩了几甩，一回头，也算是老熟人。
“沈公公···。”
武俭也不好意思，伸着手在沈柳书的衣衫上，擦了几擦，看着沈柳书凝重的眼神，武俭收回了手。
可在心里，沈柳书还是感激武俭的，毕竟若不是他，就是让他干一辈子，也难成为大明宫的传旨太监。
谁也不敢小看这传旨太监，一句话让人活，一句话让人死的地位。
最是著名的就是太宗年间的张栩案，太宗下的圣旨是“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当时，传旨的太监，翻转一下，可就让张栩活了下来。
当然，这也算是，当时的传旨太监，摸透了太宗的心思，再加上张栩有房玄龄护着，没想杀他。
若不然，篡改圣旨，或是太宗皇帝后知后觉，也得宰了张栩。
···
武俭看着这老熟人，看着他手里握着的一尺皇旨，也得乖乖跪下。
可沈柳书也是聪明人，虚扶了一把武俭，淡声道：“武大人···只有口谕，没有旨意。”
口谕！
武俭听着就掸干净膝盖上的土，看着沈柳书，愣懂的看着他。
沈柳书说道：“武大人真是不把我当外人。”
武俭狡黠一笑，淡声道：“那可不···一起打过仗的兄弟。”
哎呀，沈柳书一听武俭这话，可算是心头一暖，小声说道：“皇上让你歇息三日，再来面圣。”
“就这个。”
“还有···皇上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沈公公说着，就把手里的一卷黄纸，递到武俭手里。
武俭接过，朝着宫内就是一嗓子，吼道：“武俭谢过皇上隆恩。”
这一嗓子，吓得沈柳书一激灵，你是真怕玄宗听不见，还是看不见。
宫门口撒尿的，你算是头一份，当年杨相都快憋死了，也不敢这么干。
“武大人···小道消息。”
武俭看着沈柳书挤眉弄眼的八卦心态，若不是不让他说，估计他得憋死。
“陛下要将你···。”
“咳咳。”
忽尔，两人身后又是两声轻咳，吓得两人一激灵，沈公公一看是自己的上司高公公，弯着身子也就走了。
“元一兄。”
高力士一听武俭喊他的原名，还尊之为“兄”，心里却是一抖，他可记得当年，他陪玄宗陛下，一游终南山的时候，武俭称他为“奸宦”。
当然，高力士也毫不在意，留在帝王身边，还想要什么好名声。
他宦官为侯，让将相低头，他也算大唐的独一份了。
他就是给皇上擦屁股的，他也乐意。
可这一句“元一兄”，可算是将高力士叫蒙了，这就跟一个人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提着刀剐你的时候，喊得是“亲爱的”。
高力士回过味来，想必是陛下让武俭在边唐戍边，吃过了苦，变了心性，学会了溜须拍马。
他也不多言，毕竟是玄宗的近臣，看着武俭淡声道：“陛下赏赐的这幅图，武大人得好好揣摩，时候也不早了，回了吧。”
武俭看着高力士，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一句话，就往宫内走去。
这一下，武俭看着手心里的黄纸，凑在宫灯之下，也禁不住的打开，这就是跟学生放假，还得布置作业一样，让人心烦。
武俭一看这手里的作业，乃是一张地图，画的就是他从玉门到南诏，再从南诏到鄂州的路线。
从鄂州回长安的路线，倒是没画，不过左下角倒是改了玄宗的皇印，武俭一看，这还是留着吧。
若是留于后代，说不定能在二十一世纪，换十平米的房子。
要不说，武俭的格局远大，揣好这一张黄纸，就去寻孔雀几人。
···
宫内，含光殿的火烛通明，玄宗皇帝踱步在殿内，身前的玉案之上，摆着几句话，也摆着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上，还勾勒着武俭所去之地，贵妃的脸，摇曳在灯光后。
“三郎，这都是武俭所说的。”
玄宗陛下背着手，踱步在这几句话之前，即便是倾国之貌的贵妃，在他眼前，他也抬不起眼睑。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首自嘲，倒是有意思。”
贵妃娘娘一字一句的读着武俭所说之话，却看玄宗的眉头，就没舒展开。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坐黄金台。”
“好才情，也是好大的口气。”
“问君一生何所求，笑看秋叶冬雪埋。”
“自诩清高，难堪大用。”
玄宗听着最是宠爱的女子，心知她美则美矣，可论之才，她是大唐明珠中的石砾。
她不懂他的心思，也不懂武俭的到来，给玄宗带来如何的冲击。
玄宗不怕奸佞墨吏，也不惧好色成性，握兵十万的禄球儿，这一众人，他都握的住。
可看着武俭所说所写，他有一种无力感。
帝国的权杖上，武俭是一颗明珠，还是折断权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