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拉郎配
窦海泉尴尬一笑:“等有了底气,置下产业,堂口的牌子当然要换,举仁字旗的不都是从浑水一步一步做大,然后洗白入正的吗?所以,马爷,猛虎堂做好人就从你来了之后开始。”
沙虎道:“趴哟!虚头巴脑的,猛虎堂血盆里抓饭吃,洗白入正,遥远得很!老子宁愿做恶人,也不做满口仁义道德一肚皮男盗女娼的小人!”
完了站起来又道:“不过,这些东西既然是根本、是脸面,不学就不行,那从今天起都学,好好给我背书。走了,收拾摊子回茶馆,酒桌上接着说。”
马武呵呵笑。
跟着众人出门,一路出了麻柳林,沙虎窦海泉一左一右将马武夹在中间,小燕山、李扯拐后面紧紧跟着,生怕跑了这个活宝似的。
沙虎道:“马王爷,要来猛虎堂就好好干,现在手上的买卖,机会说来就来,一来就是泼天富贵,做这种事,刀尖上舔血,心慈手软可不行,你要想好,不要到时候做滥好人。”
马武呵呵道:“那沙爷且说说,马某人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价位?”
沙虎道:“你娃还别跟我称价钱,猛虎堂是凭本事吃饭的地方,刀尖上舔血需要你这种身手,你有多少本事自己不知道吗?老五之所以来投我,就因为我沙虎亲兄弟明算账,不像那些扛仁义大旗的,满口仁义道德,手下兄弟都是他们赚钱的工具。还有,你娃不要因为自己能打就欺负老五,没有老五,猛虎堂没有发财的机会,猛虎堂上上下下都是粗人,没有一个不是狗德行,你计较那些酸文假醋没意思,要发财,就得真刀真枪地干。我早就跟兄弟们说了,发了财按功劳大小分配,我沙虎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弟兄,在猛虎堂,你可以问任何一个,看我沙虎是不是一个不讲义气的人。”
窦海泉道:“马爷,大哥是个直人,缺陷就是没读过书,江湖人嘛,猛冲猛打很正常,今后还请多多关照。你的功夫,成都城里难找第二个,进了猛虎堂没个名份,我总觉得怠慢了,我建议,你来坐我这一把椅子,我去给大哥管管家得了,你看怎么样?”
马武哎哟一声,立足道:“你有没有搞错?你那把椅子可是提口袋的当家,怎么老是考验我呢?”
沙虎骂道:“屁话!这是考验吗?老三,你说,这是为什么?”
窦海泉道:“这是看重!”
小燕山在后面道:“要是不看重你,早把你埋了。”
窦海泉回头瞪着小燕山:“能不能好生说话?”
马武道:“莫忙,你们还埋人?埋了多少?”
小燕山道:“不多,也不少!”
沙虎道:“欺骗老子的,活埋!背叛老子的,活埋!……”
马武则指着小燕山道:“老子们发不了财就先埋了他!”
小燕山呵呵笑。
沙虎道:“老三,不需你这样看重他,我说了,让他做幺大,他不做也是幺大。”
马武怒了:“非要占这个便宜吗?”
沙虎道:“谁愿意占你这个便宜自己去想!”
马武话没出口,窦海泉突然之间通透明了,拽住马武笑道:“大哥,这事交给我!”
沙虎瞪马武一眼:“老三,先问清楚,莫要开黄腔。”
“那是自然,这种事急不来,大哥你看好!”
马武有点迷瞪,左右猜不透他二人憋着什么屁。
小燕山更是摸不着头脑。
回到小南门,寿宴仍未结束,沙虎着人安排酒席,命小燕山带兄弟们先入席,他和窦海泉马武另开一间雅座,布上茶,请马武坐了,邀寿星沙平洲,贤二爷沙平壤入座,又吩咐布置酒菜。
沙平洲七十岁的老人了,人老耳朵背,除了少量的进食动作外,就是拿眼看人,一句话没有。沙平壤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贤(闲)人,自知自己说话无人在意,也很少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窦海泉开口询问:“马爷,不知今年贵庚几何?”
马武道:“虚岁二十有三,三爷问这干啥,要拜把子不成?”
窦海泉笑道:“哎呀,你这年纪跟大哥和我比,差了整整一辈啊,拜把子可不行,我俩亏大了。”
马武道:“这就怪了,那肖五爷和我差不多大呀?”
沙虎道:“他是他,你是你,他莽夫一个,我俩莽夫一对,驴对驴,马对马。”
窦海泉道:“就是了。他不能和你比的,凤马牛不相及嘛。”
马武呵呵笑:“都说我属狗的,抬轿子没必要了嘛。来猛虎堂之前,本意是来找人的,后来听说虎爷威名,临时起意拜山头,想通过朋友帮忙撒网寻人,谁知有了这番波折。只是,我是真没想到最后会被虎爷三爷高看。”
沙虎道:“这会儿说话简直就像一个君子,我怎么发觉认错人了?”
“君子不敢当,还是沙爷说得好,驴对驴,马对马,沙爷自我贬低,我又怎敢自高自大,本就是恶人嘛,装也装不了君子。”
窦海泉乐了,举杯道:“为都不是君子走一个。”
马武哈哈笑,举杯道:“先前多有得罪,我干了,你俩随意!”
一杯酒下肚,也不管他人是否有喝,接着道:“说来惭愧啊,二十多了,田无一垄,房无一间,在潼川混得凄惨无比,实在混不下去了。”
窦海泉趁势道:“那有无妻室?”
“这个……嗐!又穷又恶,又不要人说,今天跟这个斗,明天跟那个斗,除了斗赢了打赢了,啥都没得着,自己都养不活,正经人家哪个看得上嘛。”
“真的”
“这有什么真假,到潼川县一问便知。”
“那有没有心在成都安个家”
“安家三爷说笑了,有银子哪里都可以安家,可惜没银子啊!”
“别说你没银子,凭马爷的手段,不久的将来就有花不完的银子,就看你有没有心。”
“哟!三爷,怎么个意思?要替我保媒?”
“保媒我不会,要看马爷想娶什么样的小姐。”
马武接着酒势把脸一红,居然忸怩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接着有女人说话:“老爷,奶奶请你出来一下。”
沙虎道:“谁啊?有事就说。”
窦海泉忙道:“大嫂,进来吧,这里没外人。”
门一开,进来一个风华少妇,瓜子脸,柳叶眉,眼如一潭秋水,玉面施红粉,绛唇如烈焰,贵妇髻,插朱花,别金叉,一对金步摇,两耳金钉悬玉坠,珠光宝气,金光闪闪。
上身一件紧致斜襟短袖雪缎,露着玉葱胳臂,脖子上挂有长串珍珠,短串玛瑙,下身一条扫地罗裙,酥胸高耸,肥臀高跷。
马武一看。
妈呀!这女子,风骚妖冶,肉欲横流,配沙虎,虎狼绝配!
女人一进屋,哎呦一声靠上沙虎:“老爷,你让奴家好找!都三天了,今天可以出门了吧?我不管,我要跟婆婆去武侯祠上香,自求多福,不要丢了小命。”
沙虎眼珠子一横:“什么意思啊?”
妇人眼睛一点都不安分,看到马武这张生面孔,沙虎的问话都丢一边,盯着马武:“哎呀,这位小哥儿是谁呀?”
沙虎脸一沉:“没规矩!你没看见我在会客呀?这是我的贵客,小心说话。”
妇人听说会客,目光在窦海泉脸上一扫:“三爷,什么贵客啊?”
“江湖朋友,了不得的朋友。”
“了不得的朋友?”妇人一脸好奇,挪莲款步,过去围着马武转了个来回:“哎呀老爷,小伙不错呀,他是谁?”
沙虎拍桌子:“不得无礼!有话就说,说完出去!”
“哎呀老爷,你就这么烦我吗?还不是你家小姐的事……”
“废话少说,她的事不要你管!”
“老爷,女大不能留啊,天天跟我找别扭,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闭嘴!出去!”
“哎呀老爷!她要抹脖子呢!你不管?”
“什么?!”
沙虎蹭就站起来了:“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哎呀,我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对了!还不是因为你……”
马武站起来一抱拳:“沙爷,这是……有事啊?赶紧去吧,要不,我就先告辞了。”
沙虎没来得及开口,窦海泉说话了:“大哥,马爷说的是,你快去看看,我在这里陪着马爷就行。”
沙虎伸开左手掌一挡,制止窦海泉说话,敌视着妇人道:“因为前两天跟她说那事儿对吧?”
妇人道:“是呀!关键今天范家派人给他送来东西,她把人家打出去不算,还要跟我拼命……”
“闭嘴!屁话真多!”完了一擂桌子:“老三,我这会儿过去指定也讨不了好,这事交给你,她听你的。”
窦海泉道一声好,冲马武一抱拳:“马爷,在这儿等我片刻,马上就回。”
马武回礼道:“不了,我也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吧。沙爷,这酒到此为止成不成?家事为重。”完了冲沙平壤拱拱手,又冲沙平洲鞠一躬:“老爷子,祝你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告辞。”
马武举步就走,窦海泉一把拉住,对沙虎道:“大哥,老爷子大寿,寿酒不能半途而废。要不这样,你在这呆着,我送完马爷,一定把事给你办好。”
沙虎很想挽留马武,欲言又止:“……哎,马爷,明天,我茶馆里等你。”
马武道:“一定。”
说完二人出门。
出弄堂,避开人至无人处,窦海泉道:“马爷,我大哥这人,一生休了四个女人,换女人就跟换衣裳一样,的确有点过了。”
“哦?休了四个?”
“可不是吗?他信奉女人是衣裳,兄弟是手足。”
“呵!那他现在有几房?”
“从来都只有一房,只娶妻,不纳妾,反正看不惯了就休。”
“那不是有很多儿女了?”
“嗐!换来换去,后面的都没给他生养。也不知怎么的,他就迷上了这个第五位。你也看见了,那模样儿招摇的!哎呀,人怎么说千好万好还是第一任好呢?第一任给他留下一个小姐,两个少爷,嫌人家那个啥了,一封休书,撵出门,再无音信。两位少爷呢,没了亲妈,出豆子给出夭折了。女儿有幸,十岁才离娘,就剩下她了。姑娘叫金婵,十七了,女大十八变,变得白白净净,红扑扑的,大哥是真喜欢。照理说,这个年纪都该嫁人了,可这姑娘就是不嫁,任谁都不嫁,谁说都没用!大哥呢,只能顺着她,从小百依百顺!可金婵,就恨他休了她妈,恨得不是一星半点,许多时候都半夜哭醒!这位呢,刚进门,瞧见姑娘就像眼中钉,肉中刺!总说姑娘是丧门星,总想着早点嫁出去。前年六月,给大哥生了一个儿子,有了这个儿子,那就别提咯,她天天托人说媒,任谁都往家里领,把金婵给逼的,嗐!马爷,要不……你跟我一道去见见?就当救姑娘出牢狱。”
马武早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对应之策早想好了,连忙摇头道:“这你可高看我了,我这样的,满大街一抓一大把,怎么入得了沙小姐的眼?不是触霉头吗?”
“马爷都不配她,那谁还配她?你可不要以为她真的谁都不嫁,只怕早就想嫁出去了,关键后妈找的人能嫁吗?”
“那你给她找一家不就得了”
“我这不是在找吗?”
“什么话?你可别找我,免得害了人家小姐。”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镇得住我大哥,就能镇住整个猛虎堂。小姐嘛,其实很温顺,关键看你怎么对待她。”
“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不可能答应你。”
窦海泉拽着他不松手:“马爷,小姐是个可怜人,你不能不管。”
“三爷,你放手,拉拉扯扯算什么?堂堂沙大小姐怎么可能是可怜人,你不要闹笑话。”
“哎呀,马爷,算我求你行不行真的,我求你。”
说完,果真鞠躬作揖:“马爷,我求求你,我代大哥求求你,大哥是真的看上你了,决意要认你做东床快婿的,只不过,他没那脸说。”
马武想笑,却不能笑,故作无奈道:“这若真是沙爷的意思,那他就打错了主意。不过,三爷这样相求,本人就却之不过了,我可以跟你去见见这个沙小姐,帮忙开导开导,毕竟,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嘛,这样的家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啊?那……这……你有妻室?”
马武不答,故作深沉。
“要不然,你不可能不答应。金婵这姑娘长得的确好,真的长得好,骗你是猪狗!要不,你见了之后再说答不答应的话行不行”
马武仍是摇头:“你当我是那好色孟浪之徒吗?错了!我告诉你,我七岁开始学艺走江湖,二十岁才回潼川,什么苦都吃尽了,我是知道苦是什么滋味才答应跟你去见她的,不要以为我就有那种意思。这两年老娘年岁大了,再不敢走远才混潼川,没想到越混越穷,混得一团糟,以前跟我的兄弟,散去了不少!你想啊,沙小姐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会跟我吗?即便是她愿意,我都不愿意,你让我拿什么来养活一个大小姐?”
“嘿嘿,依我看,马爷是有心的,主要是穷,怕小姐看不上。可是,你这样一身本事,说得这样穷,我怎么感觉不可信呢?为什么总是拿穷来说事呢?答应娶她,我大哥办一份嫁妆,你还会穷吗?再说,今后做了幺大,分金分银,除了大哥,你是头一份。”
“你打住打住!说的什么话这是?靠女人、靠丈人求活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哈!我要娶,只能娶穷家女……”
“等等,等等,别急着拒绝嘛。等我俩见过小姐之后,你问她贪不贪图富贵,如果她不贪图,我们再去找测字先生算一算,如果先生说这桩婚姻不好,那就没得说了,我们听命运安排如何?”
“少来这套!你这是拉郎配!”
“拉郎配就拉郎配,只要配得好姻缘,拉郎配又有何不可呢?”
窦海泉只顾着拖拉,脚下一绊,差点摔倒。爬起一看,已到沙家四合院门口了。
二人直接进院子,过横堂,入跨院。
跨院内传来女子呜呜的哭声,又有丫鬟的劝解:“小姐,不答应就是不答应,谁来都不答应就是,以前不都这样应付的吗?犯不着这样磋磨自己,你哭病了,谁又来管你呢?”
小姐哭道:“都巴不得我哭死了事呢!这样相逼,还不是要我死吗?我就死给他们看,也不要谁来管!”
“小姐呀,不要轻易说死好不好?你这样,我好害怕的。小姐啊,哪怕我们离开这里,躲他们远些,也不能往他处想。”
说到这里,丫鬟好像发觉失言了,再不敢说了。
小姐呢,也似乎被触动了,也不哭了:“小芸,你说得对,这个家我不能待了,去给我收拾一个包袱,我只有离开这个家了。”
“哎呀!小姐,这不行,我随便说说的!”
“为什么不行?与其被她逼死,我还不如出去,死得远远的!”
“小姐这是什么话?无论她怎么逼,你都不能走这条路!这个家有老爷在,她敢逼死你吗?只要你不答应,老爷都会不了了之的。”
“别跟我提这个人!我不认得他是谁!”
“小姐呀,你能靠的就只有老爷啊!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想撇开怎么行呢?你也撇不开呀!”
屋内的只管说话,屋外的在闺房门口把什么都听了去。
窦海泉要进去,马武一把拉住。
窦海泉哑然,跨进去的脚又收回来。
只听金婵小姐斥道:“谁说撇不开?我就是上山做姑子也要撇开他,他算什么父亲?快去!你不去我现在就走!”
“啊?那……你要往哪儿去呢?”
“没听清吗?上山做尼姑去!”
“哎呀!不行!老爷会打死我的!”
“你不走是吧?那你就在这家待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