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媒婆来说亲
虽然房子显得很是破败,但是媒婆们依然热情高涨,甚至昧着良心说房子挺好,因为她们都知道,以汪和平这样荣誉加身的连长返乡,接下来不是吃“皇粮”的主,那必然也能是捧镇上县属国营厂铁饭碗的干部阶级,是有房子分配的。
在闽福省,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期,经商风气尚未遍地开花,还未成主流时,国营单位的铁饭碗,以及公务员那可是姑娘们抢手的香饽饽,特别是镇上的国营厂待遇都不错。
为代表的是闽剑水泥厂,正式员工一个月工资至少是35-40元,在那个几块钱就可以吃一顿饱饭,十块钱出头就可以三五个人吃好喝好的时代,几十元的工资是什么概念就无需多言了。
媒婆们对吴家这位小儿子非常的满意,一个个搞得跟自己要嫁女儿似的,有点儿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的意思。
在吴家夫妇与前来道喜的乡亲道过谢,并且送过客后,煤婆们便纷纷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开始介绍起自己顾主的女儿来,那七八张嘴的唾沫星子是满堂开花。
汪和平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吴春来,二哥吴春风,三姐吴红梅,而他在吴家的名字叫吴春芽,他不是吴家的亲生儿子,而是被抱养的,这也便是他为什么姓汪的原因。
家里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在生产大队还在时,都是依靠赚点工分糊口饭吃,前两年,即83年,开始实行田地分产到户,家里也分了田,但依然是穷农民。
母亲王招弟偶尔把多余的农产品挑到镇上卖,大哥、二哥还有父亲吴大河,在农闲时会到镇上国营铁厂的河边捡点废铁去卖。
老大前年相了一个对象,对方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就隔壁村的,双方的家庭条件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大哥和大嫂更是乌龟看绿豆——对眼了,于是便“未买票先上车”,现在嫂子的肚子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家里一直想补办婚礼,可苦于囊中羞涩,便一直没办。
这搞得女方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儿意见。
而二哥吴春风也早过了农村结婚的年龄,之前倒是相中了一个女子,可女方因为大哥的事吸取教训,这一桩姻缘便黄了,到现在还没讨到老婆,甚至是不敢去揽姑娘,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大河与王招弟虽然都是中年人,但因为三兄弟婚礼的事一直操碎了心,日月操劳下,头发都花白了,其实这并不是个例,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很多农民五十来岁便花白了头,但因为长期从事体力劳动,身体倒挺好,吴大河55岁了,三四百斤的地瓜,依然可以挑出个两三里地。
现下见媒婆纷纷找上门来,吴大河与王招弟心中是又喜又忧。
吴大河全程不说话,就是一个劲的抽烟,是自己卷的“喇叭烟”。
所谓“喇叭烟”是因为形状跟个小喇叭似的,用长方形的白色烟纸加烟丝自己卷起来,大拇指与食指捏着,就那么吧嗒吧嗒地抽起来,部分“老农”还习惯拿舌头舔一下,粘住收口处,吴大河就是典型。
直到90年代中期,整个剑星镇的老一辈人,都抽这种自卷“喇叭烟”,特别是穷困的老人,因为这种自卷烟便宜,烟纸便宜的5分钱就可以买一本,一本估摸约有几十来张,烟丝的价格就不一定,但是便宜的也就几块钱一斤。
祖树村的人都是抽三四块钱一斤的那种烟丝,因为劲大味浓烟儿多,当然重点是便宜。
也不知道吴大河是不是烟丝卷多了,每抽一口,他便觉得胸口憋得慌,可又弃之不得,当真如现在的处境,你接招吧,经济条件不允许,可放弃吧,又舍不得。
汪和平见母亲王招弟正以媒婆们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着,便说道“各位婶,各位姨!我已经有对象了,你们如果真有好姑娘,就介绍给我二哥。”
“三弟!这是给你揽媳妇,你说我干嘛?”
二哥吴春风愣了一下,立马尴尬反驳着。
“二哥!你就听我的!”
汪和平不让二哥继续啰嗦,立马继续对媒婆们放话道:“各位婶、姨!你们听好!如果给我二哥介绍对象,我保证我们吴家按县城里的礼数来,什么“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全部给置办上……
“春芽!你说什么胡话呢?”
王招弟一听小儿子这么说,吓得魂儿都差点飞走,当场就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你们别听春芽乱说,咱们农村哪里讲哪些,没有的事。”
一边说,双手还不忘记一边拼命地摆着,仿佛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这可不就是要了她的命吗,别的不说,光一辆自行车就得170-180元钱一辆,这是自己“家里那位”吴大河一年的收入呀。
吴大河听罢小儿子的话,不由咳嗽起来,不知道是烟给呛的?还是小儿子“口出狂言”给吓的。
可汪和平才不管父母什么反应,依然斩钉截铁说道“各位婶,各位姨,我刚刚的话你们听清楚了没?如果听清楚了,就劳烦各位婶,各位姨去张罗吧。”
“吴家老三!你可不敢拿我们寻开心呢,咱们这里也就讲究一辆自行车,跟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四个凳子,加八十尺的布,有条件的最多再加个缝纫机。”
有媒婆提出质疑。
汪和平指着自己的军装,一丝不苟说道“看见这一身衣服没?这是什么?军装!我作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说话算话,就按我说的去办。”
说罢!大手一挥,像极了前线指挥作战的首长。
媒婆们刚开始一听到给吴家老二介绍对象时,一个个本来高涨的士气,瞬间仿佛火焰遇到了一泼冷水。
只因谁不知道剑星镇下辖的14个村里,祖树村的穷是出了名的,一直稳座贫困头把交椅,在这一方面他们村还是比较稳定的,没人撼动过。
想当初生产大队还在时,祖树村的工分就比别的大队少,其他大队一天工分基本上有3至4毛钱,但祖树大队只有65分钱,说句不好听的,买张邮票都差15分钱。
这个就不说了,祖树村还没闯劲,就连土地承包责任制都比别人晚,别的大队在82年搞分田到户时,祖树村村两委的领导班子还观望着,担心政策一天一个样,直到83年才开始分田到户。
所以穷困潦倒,一直吃着国家的救济粮,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到祖树村来,村里三十出头,没结婚的起码得五十来个,吴家老二榜上有名,二十五以上没结婚的更多,一百五六十个打底,汪和平自己就算一个。
媒婆们要不是看在汪和平是连长退伍,分配的工作如果不是村领导班子,那也得是镇上国营单位的干部,将来日子苦不了,她们这才愿意上门来说媒。
至于他的二哥就算了,一个没有好盼头的穷苦人。
但现在汪和平许诺,二哥婚事上,“三转一响,及三十六腿的礼数”一样不少的话后,那些媒婆们个个开始夸汪和平太优秀了,将来一点是全村……哦!不!得是全镇的骄傲。
送走了那些月老代言人的媒婆后。
王招弟拍打了一下汪和平结实的胳膊,嗔怪:“老三,你太冲动了,你怎么就满口答应了下来?你阿爸干过木匠,五斗橱、餐桌、座椅、床、书桌、衣柜这三十六腿勉强可以办到,但你不知道呀,咱们家哪里有钱制办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还有收音机这三转一响呀!你这不是要了你阿爸的命吗!”
汪和平见母亲一脸愁眉不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包大揽笑着说道“阿母!你放心!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这事包在我身上。”
“当了十一年的兵了,好歹也是一级战士,怎么还这样,没个正形。”
吴大河故作板着脸,但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只是那一辈的人不善于表露父爱。
任何人在自己致亲的亲人面前都将会是卸下铠甲,汪和平在敌人面前是强硬的,在陌生人面前是沉默的,但在亲人面前是自我的。
他嬉皮笑脸说道“阿爸!组织一下,开个家庭会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