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柳林北远
空中明月变为赤月，世间必会出现动乱。
深夜的锦都城，先是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走出房门，发出一阵惊恐之声。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揉着惺忪睡眼出来，抬头望见空中赤月后，顿时睡意全无。没过多久，街道上便挤满了人，他们的神情出奇得一致，那便是惊恐。
这一夜，锦都城的百姓无眠，天下的百姓无眠。各地流言四起，传得匪夷所思，但有一条流言成为了共识：凶兆降临，天下有乱。
捧月峰上的秦荒，坐在冰凉的石面上，手中拎着酒壶，一口一口地灌入。纵使酒暖心肠，大概也抵不掉今夜的寒凉。
夜将尽时酒已干，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远处走去……
正午时分，秦荒已经远离了捧月峰，此时酒意已消，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瀚海夜明珠，生怕自己因为酒醉将它丢在了半路。
没过多久，他来到碧螺镇。碧螺镇远离锦都，这是一个普通小镇，由于是夏日的正午，路上行人很少。他走进一家小茶铺坐下，招呼道：“来碗浓茶。”
也许是许久没有客人来，过了片刻后店中小二才应了一声：“好嘞，您稍等。”
小二很快将茶端上来，他看到秦荒那憔悴的面容与满是泥土的衣衫，诧异道：“客官您这是，在山里头过了夜？”
秦荒没有回答，端起茶来一饮而尽，“浓茶就是提神醒脑。”
小二望了望四周无人，又轻声说道：“在山里头过夜可不安全，昨夜的事情过后，大家都待在屋里不敢出来，生怕那凶兆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我这小店啊，生意怕是不好做喽。”
秦荒“嗯”了一声，然后拿出几辆银子摆在桌上，问道：“有马吗？”
店小二看到桌上银两后，目光直了直，稍稍犹豫后便回答道：“有，有。我这小店是没有，但我一朋友有，我这就给你牵来。”
店小二并没有失信，过了些许时间后便把一匹棕色马牵来，“您看看，精壮得很。”
秦荒站起身来，遥望远处，碧螺镇刚好在锦都城和柳林城之间，他准备前往柳林城。
“该回家了。”
他骑上棕马在山间小道上驰骋，扬起的尘土在追赶着马蹄印，迎面而来的爽风稍稍消解了他心中的烦闷。
夏日的林间蝉鸣不断，马蹄声亦嗒嗒而响，这一长一短的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道出了此时此刻秦荒心中凌乱的思绪。瀚海夜明珠明明就在身上，可他感觉距离却很远，碧螺镇与柳林城明明有一段距离，可他却觉得很近，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妙。
就在他思忖着如此高深莫测的道理时，竟差点一头撞在树上，幸好马儿机灵，身子一偏就躲过了。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日落时分很快到来，柳林城已近在眼前。柳林与锦都不同，后者繁华似锦，前者朴素如风。柳林最大的门派是北远派，正是秦荒的目的地，也是他的家。
下马之后，他走进北远派的大门，然后径直向里走去。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会问候他一句“秦大哥”，他一一予以回应。
稍许，他快步走进一座楼，在隐蔽处翻出一个盒子。他略微犹豫后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放置着几个小物件，其中有一本薄薄的书，不过十页有余。
他拿起书来拍去尘土，从第一页翻看到最后一页，眉头越皱越深，随后拿着书猛地转身走出了楼。出了楼后，他快步向楼后面的湖边凉亭走去。
此时此刻，在凉亭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手中握着一把羽扇，此人是北远派明面上的掌门，名为白淞渊。名字好听，人也英俊潇洒。
秦荒在白淞渊对面坐下，将书往石桌上一放，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对以前的你了如指掌，对现在的你却一无所知。”白淞渊道。
秦荒白了他一眼，说：“有话直说，老爱拐弯抹角地骂我。”
白淞渊轻摇羽扇，说：“你何时变得这么急急燥燥了？恨不得从门口飞过来，又恨不得把书砸我脸上，说吧，发生何事了？”
“赤月之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废话，我即便是聋，也不会瞎。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也惧怕于赤月吧？”
秦荒环顾四周无人，然后凑近白淞渊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赤月与我有关。”
白淞渊一听此话，做出一副不可置信但又努力去相信的表情，迟疑片刻后，说：“你从不与我说谎，你刚刚的话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秦荒取出瀚海夜明珠，“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明月才会变成赤月。”秦荒对白淞渊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后者是秦荒父亲的结义兄弟。秦荒和白淞渊名义上是叔侄，实际上却如兄弟一般。
“这是，瀚海夜明珠？！”白淞渊眼力非凡，一眼便认出来。
秦荒讲述道：“你可曾听闻人死之后，执念会飞到月亮上？善念化为白色月光，恶念化为赤色月光，有一名女子牺牲了自己将善念放入瀚海夜明珠之中，天上的明月便化为赤月。我答应她将珠子送到她的家族。”
“所以你决定动身了？”
“既然做出承诺，就该遵守诺言。”秦荒毅然道。
“你喜欢她吗？”
“这有关系吗？”秦荒不解。
“当然有关系，她甘愿牺牲自己，就说明此事并非普普通通的事情，意味着前路漫漫，荆棘遍布。如果没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你，你怎么兑现承诺？”
秦荒思索了一下，刚要开口回答，白淞渊却抢先道：“你不用回答我，自己心里想清楚便好。”
秦荒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石桌上的书，说：“其实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这事。”
白淞渊诧异道：“这本书是你爹留下的遗物，你都不知道看了几遍了，怎么，还有疑问吗？”
秦荒说：“书上记载了一种秘法，说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以前我一直不相信神鬼之说，更不相信还有起死回生之术。但经过了瀚海夜明珠一事后，我信了。”
白淞渊岂会不懂秦荒的心思，他笑了笑，问：“你是想问能不能救回那女子吧？”
“不仅仅是这个，我还想知道我家祖上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一直流传着这本书？还有，我爹是怎么死的？以前我不想知道答案，现在想知道了。”
白淞渊站起身，望向浩淼湖波，伫立片刻后，开口道：“你可知你祖上是谁？”
“是谁？”秦荒也站起身。
“彭祖，活了近千岁的圣人。如今的人活了百岁便是高寿，而彭祖是那么与众不同。”白淞渊说道。
秦荒惊呆了，“彭……彭祖？！那不是神话中的人物吗？竟然是我祖先！”
白淞渊继续道：“没想到吧？你若是早问，我也会早告诉你。彭祖不仅寿命齐天，而且心怀万民，他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便是将自己的寿命赠与他人，能让活人长寿，亦能让死人回生。”
秦荒震惊更甚，“就是这本书中记载的方法吗？”
白淞渊点了点头，“大致不差。自彭祖以后，这种能力代代相传，直至你爹这一代。而到了你这便断了，好在你现在开始有兴致了。”
秦荒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那我爹的死，是否与这能力相关？”他问出口之后，心中期待着某个答案，是，或者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哪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