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流云
贾铮在福满楼与蔡长鹏碰面,之后便往琢玉楼走也是有由头的,这由头不巧,温酒正好知道。
“你猜贾铮为何与蔡长鹏如此不对付。”温酒将琢玉楼写在纸上,说:“蔡长鹏经常去琢玉楼会见柳玥公子,瞧见了一些不该瞧见的事情。”
那贾铮在琢玉楼,有一老相好:流云公子。
不巧,据小道消息,这流云公子心仪的却是与柳玥公子交好的蔡长鹏。
谢长风盯着温酒,“王爷大可不必将贾铮的秘史讲得这般津津有味。”
“哎呀,本王这不是担忧谢将军单听案情乏味无趣。”
谢长风深呼吸一口气,以防心肌梗塞猝死在清乐王府。
温酒得意,语气轻快了些:“方才说了,贾铮走后街,柳玥公子也恰好从后街过,身上还带了毒。”
“毒在柳玥公子身上,为何他不曾中毒。”谢长风沉声问。
温酒歪着脑袋瞧他,道:“柳玥公子那日的披风被本王那小堂弟要了去,冻了一路,谢将军觉得,他回琢玉楼后会干什么?”
“热水,火炉,姜汤,都有可能。”
“所以柳玥公子无事。”温酒说。
谢长风一怔:“解药就是升温1
“不,准确地说是温差。”
柳玥公子当日虽带了小厮在身边,但那小厮的衣服在柳府别庄意外沾了水,又在寒天里冻了一场,温度极低,回去自然也是一通急速升温操作,产生了温差,故而两人都无事。
谢长风道:“如今此看来,蔡长鹏先在柳府别庄给柳玥公子下了药,而后又火速赶往福满楼倒逼贾铮急匆匆赶往琢玉楼,嫌疑甚大。”
“走吧谢将军,陪本王去琢玉楼瞧瞧流云公子。”
谢长风不解:“缘何不直接去中书侍郎府中?”
温酒乜他,道:“你这个人,怎的这般无趣。中书侍郎那老匹夫能有琢玉楼的公子们瞧着养眼?”
谢长风:……
温酒这口气,没有半分查案的样子,更像是兴致勃勃逛楼子,顺便吃瓜的。
温酒出门向来隆重,马车等一应用具准备妥当,汤婆子披风更是标配,一张白皙精致的脸裹在毛绒绒的帽檐下面,多了几分乖巧。
谢长风心道:这乖巧的面具下面,却是一张不饶人的嘴,一颗七窍玲珑心。
“谢将军这般瞧着本王,本王该是要胡思乱想的。”温酒那不饶人的嘴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可惜了,本王甚是专一,既已有了遥儿,便断然不会再想着将军的。”
谢长风不与他斗嘴,翻墙出门先行一步。
琢玉楼是一家男倌馆,与青楼不同,这里常年丝竹管乐旋绕,暗香浮动,乍一眼看去,像极了文人雅会的风雅场所。
清乐王府的马车行近,便有好几个迎宾引导小跑着过来,俨然一副常客模样无疑。
“王爷可有些日头没来琢玉楼了,王爷,今儿个还点含章公子饮酒对诗么?”
温酒侧脸抬头,望向附近的屋顶,犹如雷达一般精准定位到谢长风方向。
谢长风将身子伏低了些,蹙眉想,这小王八羔子必定在他身上下了蛊,否则依他谢长风的功夫,怎的回回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爷摸准了行踪。回头还是让老五瞧瞧罢。
“爷今儿个点流云公子。”温酒收回视线,道。
迎宾得了赏钱,一人小跑着进去通报,余下的簇拥着温酒进楼,唯恐这位王爷磕着碰着了,护着瓷娃娃似的。
谢长风微一提力,如燕掠过,身姿飘渺,轻飘飘如樱落在琢玉楼屋顶。
温酒被簇拥着迎进三楼贵间。
迎宾拱手行礼:“王爷,流云公子片刻即到,王爷可要乐师助兴?”
“本王为情所困,无心赏乐。”温酒托腮,长叹一口浊气悠悠道。
迎宾了然,悄声退下。
谢长风俯身于温酒房间的楼顶,听着他这一声“为情所困”,眉心都在抖。这小王八羔子,唬人的手段当真是高明得很。
流云公子姗姗来迟,行了礼。
温酒对这号公子不太熟悉,此刻瞧着,心道:这流云公子天生一张小白脸模样,柔嫩嫩的,难怪能得贾铮那般纨绔公子哥的喜欢。
一面道:“不必行礼,过来陪爷聊聊,”大爷的姿态端得十分到位。
流云公子柔声应了“是”,继而为温酒斟了茶,掐着兰花指送到温酒唇边。
体贴是挺体贴,奈何温酒不好这口。
被伺候惯了的王爷最喜的,自然还是云遥那般冷冰冰、英姿飒爽,却又没钱、没权,连衣裳都穿不起的冰山凶残穷美人。
谢长风便不这么想了,这劳什子王爷平日里不知来过琢玉楼多少次,残害了多少男子卑躬屈膝与他行欢,也亏得这小白脸王爷脸皮子厚,嘴上一口一个“遥儿”喊得情深义重,矢志不渝,放他娘的狗屁!
虽是不好,温酒却顺势饮了茶,继续哀叹道:“爷今儿个找你,且问你一件事。”
流云公子道:“王爷请讲。”
“爷瞧中了一位公子,可这公子对爷爱搭理不搭理的,爷至今也只知道对方一个名字,你且说说,爷当如何是好。”
流云公子张口便道:“依着王爷的身份,这世间还有敢与王爷甩脸的人么。若流云是那位公子,必定不会如此。”
“你这般说,爷这心里又好受了些。你再同爷说说,若是你流云公子给人瞧上了,会当如何?”温酒眼巴巴地望着流云公子,似是真为情所困前来求解一般。
流云公子低眉道:“流云不才,无此福分。”
“你就假装成被爷瞧上的公子,爷瞧上的那位,如今可还被另一位大人的儿子追着呢。愁死爷了。”
流云公子思索了一番,道:“在流云心里,无论假装与否,王爷都是无可比拟的。若当真同时被另一外公子追求,流云的目光亦聚焦在王爷身上。”
“流云莫要诓爷,爷不信,爷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一个闲散王爷,整日只顾吃喝玩乐,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爷呢。”
“王爷自有王爷的好。”流云公子又剥了瓜果与温酒递上,“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只顾吃喝玩乐呢?更何况王爷满腹经纶,往日与含章吟诗奏乐,琢玉楼中的公子有几个不夸王爷的。”
温酒叹声道:“可爷还是觉得,爷这般还不如贾铮那般子弟自在,也就你们愿意同爷吟诗对酒当歌。”
流云公子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满脸震惊反问:“王爷怎能将自己同贾铮那般纨绔比较,嚣张跋扈猥琐不堪,满嘴吐不出半个‘雅’字,视人命如草芥,到头来落了个横死街头的下场,可谓是苍天有眼。”
他将贾铮贬低得一无是处,直叫俯身在屋顶的谢长风啧啧称奇。
这世间的情情爱爱郎情妾意,怕不是都若流云公子这般,人死烟消云散。
温酒又道:“那爷便当中书侍郎的长公子,蔡长鹏蔡兄那般的人物,兄友弟恭便好,读它劳什子的诗书,便是一事无成被人取笑,也还有个只知吃喝的兄弟衬托着,潇洒自在。”
“王爷岂能将自己同莽夫相比较。”
温酒甩脸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倒是同爷说说,哪般才是好的。”
流云公子告了罪,方道:“王爷出身尊贵,万不可自暴自弃。王爷于贾铮、蔡长鹏等人,犹如云泥之别。更何况王爷心善,试问整个晋都见过王爷的,同王爷打过交道的,有谁不天天盼着王爷大驾光临。”
“那倒也是。”温酒又展了笑颜,像是吃了流云公子这一套。
谢长风却在屋顶瞧得清楚,温酒说这话时,那流云公子眉间微不可查闪过一丝的鄙夷。
流云公子又道:“况且王爷心善,待仆从更是宽厚,若王爷瞧中的公子不喜王爷,是公子福保”
温酒笑嘻嘻道:“那是1
谢长风斜眼望天,这小王八羔子满嘴胡话,唯独这两个字甚是嘚瑟,出自真心,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自恋至极。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温酒面上的喜气一点点染上来,流云公子唤了乐师,那乐师进来与其打了眼色,流云公子寻了个理由,先行告辞,旋即换了含章公子服侍。
温酒吃着果盘,听着曲子,摇头晃脑念着诗,那含章公子却不似流云公子那般多话,进了屋,默着行了礼,便坐在一旁捧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两人你玩你的,我看我的,瞧得谢长风是目瞪口呆。
原来楼子还能这般逛,长见识了。
接着隔空点了含章公子的睡穴,翩翩然翻进屋内。
乐师隔着屏风见不着温酒的面,自然也瞧不见谢长风。
温酒见谢长风进来,张口喊道:“爷今儿个高兴,弹些欢快的曲子,声音响亮些,爷瞧着科举高中的曲儿就不错。”
于是雅间里便呼啦啦响了起来。
温酒眉眼含着笑,捻了瓜子往嘴里扔,一面道:“谢将军怎的还在这里。”
谢长风掀了袍子坐下来,学着温酒的模样捻了瓜子,饮了酒,听着欢快的曲儿,当真别有一番人间烟火风味。
接着道:“末将应该在哪里?”
温酒单手捏着杯杓,轻飘飘道:“流云连本王的面子都不给,急匆匆溜了,谢将军觉得,自己应当在哪里?”
谢长风一怔,心道:大意了!
旋即放下杯杓,翻身掠出窗外随流云公子而去。
温酒被窗边带起的冷风吹得脖子一缩,扭头冲某人的背影嘀咕咒骂:“傻比一个,还学老子嗑瓜子喝酒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