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合一
《堕天》比《一树银花》开机早、杀青晚, 又是古装仙侠玄幻3d大戏,需要大量特效,还能赶在年前出成片、过审, 一路挺进春节档,可想而知有多粗制滥造。
网上却声势浩大,号称十年磨一剑,白金级经典大ip, 影史票房前十预备役。
已发的两支预告, 细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估计除了营销,剩下的经费都用在了预告上。
《一树银花》这边, 随着官宣定档, 迎来了一波猛烈的黑,持续三天左右,渐渐销声匿迹。
毕竟没有流量,掀不起粉圈纠葛, 热度难炒,反之,黑也难黑, 光车轱辘四个人的陈年旧事, 新鲜度有限, 网友吃完瓜, 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至于创星,看大众恶感普及得差不多, 基本把《一树银花》排除出春节观影首选,目标即算达到,自然收手。
时间临近元旦。
与往年不同, 春节档的预售迟迟未开。
宁扉从厉途那里得到消息,明年政策有变,关于预售这一块,总局还在紧急调整,等新政策下来,估计要明年了。
希望是好消息。
元旦前夕,宁扉收到一封请柬,来自高子睿,邀请他在南市地标建筑——朱利瑞斯大酒店顶楼宴会厅,参加宁氏影业跨年暨新片《堕天》试映会。
朱利瑞斯大酒店是上个世纪外资留下的一栋老建筑,历史悠久,出入者非富即贵,是南市最高格调的代表,后几经转手、扩建,现已是南圈第一摩天大楼,据说老板是个华侨,背景强大,没人弄得动,令朱利瑞斯成为一个三不管地带,不属于南圈任何一个世家。
包下朱利瑞斯顶层开酒会宣传新片,高子睿这是下了血本。
看厉途面色有异,宁扉问:“怎么了?”
“可以取消。”
“啊?”
“那是我的酒店,关门,停业,取消预约,随意。”
“你的?”
“嗯。我吞下来了,没人知道。”
宁扉歪头。
该怎么说?反派和男主奇妙的缘分?
除此之外,也算符合厉途的作风。
立于南圈之巅的男人,岂能容忍自家地盘的地标建筑不属于自己?
《一树银花》在高子睿手里吃够了苦头,现在有机会让高子睿吃瘪,宁扉自然乐意,最终权衡利弊,还是试映比较重要,遂打消了搅局的念头。
“不用,我还挺想去看看的。”宁扉看向厉途,“你就别去了吧。”
厉途也没问为什么,只说:“好。”
宁扉没想到厉途这么乖,预备好的话已滑到嘴边:“反正在监控室一样看。”
厉途难得笑了一声:“好。”
“没我通知,你别进来。”宁扉得寸进尺。
厉途撇嘴:“好。”
跨年当夜,宁扉只身赴约。
厉途为宁扉准备了一套纯白色的西装,手工高定,裁剪精良,领口的胸针以铂金为底,镶嵌一百零八颗渐变圆形切割蓝宝石,做成鸟羽的形状,与手杖顶端的大克拉蓝宝石相互呼应,矜贵之气扑面而来。
比珠宝更精致的是面容,五官分明,皮肤白净,没有一丝瑕疵,高鼻薄唇勾勒出的不近人情被眉眼柔和的线条恰到好处地中和,密如羽扇的睫毛又给整张脸添上一丝婴儿的憨纯,丝毫不输任何明星。
宁扉想带路思南一起,无奈没请柬,不让进,搞得还挺隆重。
还好不用安检,不然把厉途硬塞给他的袖珍枪检出来就尴尬了。
宁扉入场时,酒会已快开始。
宴会厅很大,请的人却不多,有宁氏影业股东,也有创星高层,都是重量级人物,前来捧场的明星个个当红,衬得《堕天》的主创都不够看了。
高子睿把宁扉安排在后排正对主席台大屏幕的位置。
宁扉跟着侍应生穿过整个大厅,期间不断传来嬉笑声和私语声,不是鄙夷就是嘲讽,统统被宁扉无视。
宁扉早有心理准备,没想到坐下后,还是被高子睿的心胸狭窄给惊到。
如果要给这一桌起个名字,宁扉会叫它——冷宫席。
都是高子睿的前任们,有多线并行的,也有玩腻踹了的,跟集邮似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都憋着一口气,互相看不顺眼。
宁扉环视一圈,没有一个人的身份够得上这次的酒会,高子睿特意攒这么一个局,明显为了恶心他。
可惜失算了。
宁扉毫无感觉,还抽空朝角落里的监控挥了挥手。
只要监控背后的某人不跳脚,他无所谓。
酒会开始,高子睿带《堕天》主创上台致辞,又带主演们挨桌敬酒,酒过三巡,绝口不提试映。
宁扉心有所感,自己可能被骗了。
从接到请柬开始,宁扉就对“试映”两个字抱怀疑态度。他以为,即便看不到正片,总该放一点花絮、终极预告之类的片段装装样子。
但凡能看到一点非公开情报,也算不虚此行。
现在看来,这场酒会,社交意义远大于公事上的交流。
格局也就如此了。
宁扉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正准备告辞,身边坐下一个人,居然是温澈。
温澈端来两杯香槟,递一杯给宁扉:“我没想到你会来。”
宁扉举杯:“但你一定会在。”
“确实。”
和宁扉预想的不同,温澈的表情有些苦涩。
宁扉回头看了一眼高子睿,正搂着《堕天》男二周嘉遇,为他介绍各公司高层。
原来如此。
宁扉以为温澈是来跟他交流被高子睿冷落的感受,温澈却说:“你的请柬和别人不同,今天根本没有什么试映,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快走吧。”
温澈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高子睿有阴谋,现在不走,接下来绝对没好事。
宁扉意外温澈和他毫无交情,竟会插手管这种闲事,不免多想,然而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善意又不似作假。
宁扉对善良的人天生有好感,无论高子睿有什么阴谋,他都承温澈这个情。
“我猜到了,正准备走。但你来了,我打算再多留一会儿。”宁扉挑了挑眉,开门见山,“你该知道路思南是我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由我授意。机会难得,长话短说,我希望你远离高子睿,远离创星。拍完《堕天》,你也该认清高子睿和创星的嘴脸了,再不回头,他们会毁了你的。我知道,做这个决定很难,很少有人敢以个人之力和创星抗衡。我想说,如果你实在别无选择,不妨考虑一下我。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你不是有厉家当家了吗?”温澈错愕。
“啊?”宁扉没听懂。
温澈靠近宁扉,压低声音:“抱歉,我也是下面那个。”
下面就算了,“也”又是什么意思!
“噗——咳咳咳!”宁扉呛得双颊通红。
一旁的侍应生及时递上湿巾,不用说——厉途的人。
宁扉冷静下来,忍不住笑了。
他靠住椅背,眯眼打量温澈:“你的确生得好,温润内敛,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味道。可是所有长得好的人,都只有一具肉体有价值吗?你的资质,你的才华,你的努力,你的抱负,连你自己都看不到吗?”
温澈没有回答宁扉的话,他被主席台传来的动静打断了。
高子睿拍了两下手,调整话筒:“各位,今天除了庆祝跨年,还有一件喜事要和大家雅俗共赏。年初说退圈的,我们宁总,要携新作回归娱乐圈了!”
高子睿带头鼓掌,台下人纷纷附和,朝宁扉投去似笑非笑的目光。
宁扉微笑以对,反倒是温澈格外紧张,下意识按住宁扉搭在桌上的手:“你……冷静。”
“宁总这次返璞归真,为大家带来了精彩的土味乡村片,机会难得,让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宁总的杰作,为宁总喝彩!”高子睿虚伪地说了一番客套话,周围灯光暗下,大屏幕渐渐亮起。
音响里传来一阵土味音乐,和周围格格不入。
屏幕上出现孟若愚的脸,离镜头极近,模模糊糊没对上焦,本人却一无所觉,调整好摄像头的位置,退到远处,默念了两句“好”,然后开始他的表演。
宁扉看过孟若愚所有视频,一眼看出屏幕上播放的不是原版,而是经过变形处理的恶搞版,脸从中间放大,鼻子诡异地占满整个脸颊,脑袋上尖下粗,身体p上了大红大绿的花袄和扭秧歌的飘带,配上原有的中老年气息浓厚的玫瑰绽放特效,令整个画面说不出的滑稽。
一片哄堂。
宴会厅瞬间被笑闹声充斥,人群捂着嘴交头接耳,间或爆发出一两声嗤笑,时不时回头看宁扉,表情极尽嘲讽。
反应有些夸张,倒也不难理解。
《堕天》和《一树银花》的对抗,在座的各位皆有所耳闻,既然赴了高子睿的局,势必和《一树银花》划清界限,即便觉得不好笑,面子总是要给足的。
尤其宁扉这一桌,捶桌跺脚,手舞足蹈,猖狂至极,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在落井下石。
除了温澈。
温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也是南戏的学生,正经表本毕业,有幸上过孟若愚几堂课。
但这和他是不是孟若愚的学生无关,当众恶搞、嘲笑一个认真刻苦、兢兢业业的老先生,这关乎到为人的底线、良知,和人格。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被人摁到地上反复摩擦,宴会厅里的一举一动都令他无比反胃。
温澈紧紧攥着酒杯,不敢去看宁扉。
他尚且如此,宁扉呢?
屏幕的光亮映照在宁扉脸上,时明时灭,不断变幻色彩。
除了孟若愚的恶搞视频,还有剪得稀碎的预告片,通过拼凑、嫁接的手法,放大剧中每一位为了搞笑效果不惜牺牲自己形象的好演员的缺点,令一部诙谐幽默又略带文艺情怀的电影看起来低俗不堪。
高子睿安排宁扉坐在正对主席台的位置,正是为了让宁扉把视频看得更清楚。
温澈大着胆子往旁边瞥了一眼,猛地一震。
前所未有的可怕表情,出现在一张极致英俊的脸上,令英俊的脸看起来更显阴森。
温澈心下一慌,用力按住宁扉的手:“这里都是他们的人,你惹不起,别冲动!”
宁扉抿着唇,眼神愈发阴冷。
“朱利瑞斯是什么地方你肯定知道,在这里闹事会很麻烦的!来者是客,这是朱利瑞斯的规矩,你非要闹,到时候,厉家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高子睿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把酒会安排在这里的!你别上他的当!”温澈用力摇宁扉的胳膊,想把宁扉摇醒。
宁扉并没有被怒意冲昏头脑,反而清醒至极。
他自持身份,自诩良知与道德,哪怕深知有人烂如蛆虫,不给予眼神是他最基本的尊重。
现在他发现,对蛆虫的纵容,不是宽容,而是对自己的残忍。
高尚不该成为纵容的掩护伞,而该是产生厌恶的根本动因。
他不想再高高在上,假装视而不见了。
他想捏死这些蛆虫,还自己和身边人一个清净。
“谢谢你的提醒,我心领了。”宁扉转头,对温澈微微一笑。
温澈一愣,不自觉松开了手。
宁扉趁势挣脱,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而后握拄手杖,快步往前走去。
高子睿眼睁睁看着宁扉从后排站起,往主席台移动,期间没有一个人阻拦。
大人物不会轻举妄动,除此之外,都是厉途的人,当然不会有人阻拦。
随着宁扉一路走来,手杖磕到沿途的桌椅,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咚。
咚。
咚。
高子睿盯着宁扉,明明长相没变,却宛如一个煞神,心口一晃,居然有点怕。
但宁扉的目标不是高子睿。
他径直路过高子睿,登上台阶,走到主席台正中,扬起手杖,对着屏幕就是三下。
砰——
砰——
砰——
宁扉用了十成的力,比起合金制的手杖,液晶屏何其脆弱,瞬间被砸了个稀碎。
一片哗然。
有人惊叫,有人愤怒,有人不敢置信。
只有侍应生们一如既往面带微笑,提醒各位贵客:“稍安勿躁。”
高子睿也很吃惊,来不及开口,被宁扉拔枪抵住脑门。
“假、假的!你骗不了我!”高子睿看着宁扉手里玩具似的银色短枪,梗着脖子嘴硬。
宁扉呵了一声,卸下弹匣在指尖转了一圈,又迅速装回去,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脑袋上扣着枪,高子睿居然还在走神——
这哪里是宁扉,活脱脱一个小疯子,简直厉途上身!
高子睿回神,渐渐找回理智:“你疯了吗!这里是朱利瑞斯,你敢?!”
宁扉懒得理,用手杖猛击高子睿小腿。
高子睿吃痛,重心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宁扉调转手杖,用仗尖抵住高子睿的咽喉,冷笑:“我不止有土味乡村片,还有枪战凶杀片,你也想看吗?!”
由于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宴会厅里异常安静,宁扉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人群炸了开来,毕竟见到了枪。
在拔枪的那一刻,宁扉便知道,今天绝对无法善了。
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本来还怕厉途过来闹事,没想到最后闹事的是他自己。
无所谓了,宁扉想得很清楚,无论厉途还是他,哪一个都逃不掉。
自厉途跟着他一脚踏入娱乐圈,要分别人的蛋糕开始,南圈就注定不会再平静。
那就从这个所谓的三不管地带开始,看看谁才是南圈未来的主人。
宁扉喘了口气,收起枪,拿出手机:“你过来,我闯祸了。”
厉途就在门外,接到宁扉的电话,第一反应——闯祸?不可能。
有他在的地方,没什么能称得上“祸”。
厉途带着保镖破门而入,引起人群更大的反应。
矛头瞬间指向厉家,倒让厉途有些喜闻乐见,一点不觉得周围投来的鄙夷目光有多冒犯。
这正证明了宁扉是他的人,不是吗?
厉途大步流星走到宁扉身边,收起宁扉的手杖:“走。”
保镖自觉开始善后,包括清理现场,协助酒店管理人员和客人交涉等等。
宁扉舒了一口气,整整西装,走之前,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人:“高子睿,春节档,我等着你!”
宁扉闹完,渐渐冷静下来,高子睿却疯了。
在所有人都要对厉途低头的南圈,高子睿绝对是最不甘心的一个。
凭什么一样低贱,厉途能踩在所有人头上,而他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不就因为厉途姓厉,而他不姓朴吗?
高子睿被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刺激得不轻,新仇旧怨夹杂在一起,狠狠啐了宁扉一口:“贱人!”
他骂完宁扉,又骂厉途:“你个废人,专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怎么,玩别人的东西你很爽吗?!”
两人早已转身,听到高子睿的骂声,厉途停住脚步。
比厉途反应更快的是宁扉,猝然回头,拔枪朝地板连开三枪:“高子睿,你找死!!!”
“够了,宁扉,够了。”厉途一把抱住宁扉,挡在宁扉和高子睿之间。
劝一个正常人不要发疯,这对厉途来说,绝对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通常来讲,他应该怒火中烧,可是看宁扉比他还怒火中烧,他居然觉得……呃,很爽。
怒意瞬间散得干干净净,比他自己动手还要浑身舒畅。
是不是有点过于变态了?
不同于厉途的纠结,宁扉很纳闷。
明明连开三枪,却没感到一丝后坐力,也没枪声。
宁扉推开厉途,举起枪,又扣了两下扳机。
咔嚓咔嚓,都是空枪。
枪是真的,弹匣是满的,子弹却打不出来,又给他做了手脚!
“你——!”宁扉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厉途身上,气急败坏地把枪砸到厉途怀里,攥拳对准厉途的小腹狠狠给了一下,转头就走。
厉途闷哼一声,手忙脚乱捞住枪,拔脚就追。
高子睿?
谁爱管谁管。
宁扉很生气,气厉途骗他,然而气着气着,又笑了。
谁说这人脑子不好,这不贼得很?
给他一把做了手脚开不出来的枪,既保证他的安全,又纵容他的任性,还顾全了局面,每一步都想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算得如斯精准,还好不是对手,否则何其可怕?
“我以为你不会开枪。”厉途跟在宁扉后面笨拙地解释。
宁扉不理,把电梯按钮按得啪啪直响。
厉途摸摸鼻子,拿着手杖,规规矩矩地守在一边,一脸“我错了”的小媳妇样。
“等等!”背后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是温澈。
宁扉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过来的一张脸还是带着气,不得不说,很生动,似乎更好看了。
“我……我……”跑得太快,温澈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宁扉看出温澈有话要说,然而刚刚大闹一场,走廊里又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更别说高子睿还留在宴会厅里,万一想不开追出来,再撞见,枪用不了,还有手杖,宁扉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动手。
恰巧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我有急事要走。”宁扉翻出名片塞到温澈手里,“我明白你的难处,不用现在回答我。这样,我们打个赌,如果《一树银花》票房超过二十亿,你就来跟我!”
两人回到公寓,厉途给宁扉倒了一杯汽水。
“还嫌我不够气?”宁扉失笑,身体倒是很诚实,接过来一口气喝光,总算爽快了。
“有个好消息,想必你会愿意听。”看宁扉脸色好转,厉途试探着开口,“票补取消了。”
宁扉眨眨眼睛,稍加分析,立即喜上眉梢:“真的?”
“真的。不信明早看新闻。”厉途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满天星点燃,递给宁扉,“新年快乐。”
第二天一早,政策果然下来了。
总局下发通知,即日起,停止一切线上票补,包括第三方和影院自有渠道。此外,第三方线上售票手续费不得高于两元,影院不得参与分配。
票补,即售票补贴,片方和发行方拿出一定经费给售票平台,让平台以极低的价格销售电影票,吸引观众,形成观影热潮,以此来拉动票房增长,达到推广宣传的目的。
通俗来讲,就是一种卖家主动降价促销的行为。
越重要的消息字越少,这是真理。
新政策一经公布,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票补取消,意味着片方、发行方对电影票价的补贴消失,诸如99元、199元的低价电影票也将一去不复返。
网上无数人哀嚎,电影票恢复原价,普通2d动辄几十元,3d-imax更是百元开外,全家老小出动,票价直逼上千,别说电影票自由了,看不看得起还是个问题,似乎对观众来说,取消票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宁扉却十分看好总局的决策,不光从他们的电影来考虑。
当然对小成本制作的《一树银花》来讲,取消票补显然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试想票补仍在,99元的《一树银花》和199元的《堕天》,宁扉相信,绝对有90的观众会选择特效拉满、3d-imax的《堕天》,哪怕烂得惊天动地,谁还差那十块钱呢?
更甚者,实际情况会是《一树银花》拿不出太多经费分给票补,票价很可能比《堕天》还高。
现在票补取消,如果两者的票价是30元和130元,那观众就得掂量掂量了。
这还只是表面。
加入质量方面的考量,《堕天》要面对的形势更加糟糕。
《一树银花》质量过硬,自然是值回票价的,重点在那些花了大价钱看了大烂片的观众身上,不像以前能用便宜来安慰自己,势必会形成摧枯拉朽的逆反。
而从广义上来分析,票补对繁荣电影市场的确有一定功劳,然而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是饮鸩止渴的酒精式狂欢。放纵资本操控票价、搅弄风云,以价格战来扰乱行业尊质量为先的规则,加大劣币驱逐良币,只会把电影市场导向一个极端不健康的方向。
总局取消票补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上面要开始逐渐规范失控的电影市场了。
宁扉预测电影市场将迎来一个短暂的低潮期,观众需要时间去适应突然上涨的票价,直接受影响的就是此次春节档。
但宁扉不怕,因为他有底气,一部好作品就是他的底气。
他坚信票补取消,对《一树银花》,一定是一个比对打烂片《堕天》更加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会!
想必《堕天》的片方也知道,预售开启后,蝗虫一般的水军又重新出现在各大网络。
《堕天》的三个主演都是流量,粉丝在为自家哥哥姐姐疯狂刷数据的同时,也偷偷切小号,混在水军中,为排挤《一树银花》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常年奋战在八卦第一线的老瓜友嗅出了疑点。
——又来了,一件事翻来覆去说,这电影是被人盯上了吗?都狙疯了啊(害怕jpg)
——别提了,围脖天天给我推送这四个人的黑料,谁还不是个人了,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廖歆不说了,人家是个受害者,王叙谁啊不认识,赵晓博烂片王谁不知道,宁扉除了废物不要脸,也没什么黑点吧?值得被这么黑?
——是不是挡了谁的路啊?
——《堕天》呗,创星的老手段了,搞得我倒想去看看《一树银花》到底怎么样了,至于被这么防爆?
——+1
——+2
——+999!娱乐圈苦创星久矣,创星拍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这就退了《猪猪大冒险》,带家里人去看《一树银花》!
——《猪猪大冒险》23333
——宁愿看动画片也不吃创星的屎(倔强jpg)现在猪猪和《一树银花》票价一样,我还是去看《一树银花》好了
——对对对,我爸妈一听《堕天》一张票一百八十多块,吓死了,叫我赶紧退掉不看了,温澈对不起,你长得再帅我也无能为力了(摊手)
——我爷爷奶奶倒是叫我买票带他们去看《一树银花》,居然有他们那个年代的偶像,那时候没有流量这种东西,孟若愚的人气可不比温澈什么的差~
元旦过后,紧接着就是春节。
两部影片都没开点映。
宁扉直接放弃前期宣传,包括点映。
点映,即选取几个试点城市,预先播放未上映的影片,套路说穿了,就是忽悠好业内有影响力的影评人,让他们先一步观影出评,吹质量、吹口碑,给大众留下佳作的印象,也是一种炒作的手段。
考虑到如今的形势,想必那些知名大v、资深影评人也都是创星的走狗,与其肉包子打狗,不如留着经费,等电影公映后再宣传。
至于《堕天》,就指望趁春节大长假骗一波观众,怎么会有胆子开点映,提前暴露烂片的真面目呢?
排除点映的因素,让预售的对比显得更为直观。
在票补取消的低迷影响下,《堕天》的预售仍旧搞得轰轰烈烈,上映前已斩获一亿票房,片方连发十条围脖,庆贺《堕天》预售破影史记录,从上到下一片喜气洋洋,尽管假得离谱,至少气势不输。
相比《一树银花》,预售数据则不甚理想,在二百九十九万磨蹭了数天,始终迈不过三百万的坎。
宁扉关上实时票房追踪软件,叹了口气。
即便早有预料,也不免有些失落。
然而岁月总是仓促,不以任何人的失落为转移。
夹杂着淡淡的愁绪,除夕照旧热热闹闹地来临了。
宁扉回不了家,王叙没有家,厉途不想回家,三个人就凑到了一起。
厉途老大不情愿,看在宁扉的面子上,人还是勤快,精心准备了一桌年夜饭,还开了一瓶二十万的红酒。
三人围坐一圈,用各台晚会当背景音,有一搭没一搭地从黄昏时分吃到夜幕漆黑。
王叙识相,主动要求收桌洗碗。
宁扉把洗碗机搬出来,回到客厅,帮着厉途把沙发挪开,在地板上铺上棉絮和薄被,堆上枕头、靠垫,做了一个简易的家庭影院。
厉途关了灯,打开投影,随意选了一个列表,开始连播经典影片。
宁扉坐在厉途身边,端着红酒,安静看片。
等王叙收拾完出来,电影已经放完一半了。
三人边喝边聊。
一瓶酒喝完,厉途又开了一瓶。
酒壮人胆,王叙醉醺醺地问宁扉:“你说,我们会赢吗?”
宁扉也喝了不少酒,眼神迷离着,呆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会,当然会。”
王叙没听清,对着宁扉的耳朵叫:“啊?”
宁扉一个激灵,缩了下肩膀,情绪上来,用力踹了一脚身边的靠枕:“我说会,必须会,一定会!去他妈的《堕天》!”
被误以为是靠枕的厉途:……
“对,去他妈的《堕天》!”王叙激动附和。
“去他妈的创星!”
“去他妈的……创星!”
“《一树银花》必爆!”
“必……嗝,必爆!”
“红红火火,票房大卖!”
“大……嗝,大卖……”
王叙酒量最差,第一个倒下。
过了一会儿,宁扉也躺了下来,安静地蜷在地上,看样子已经睡着。
厉途弯腰,打横抱起宁扉,把人抱进房间,脱掉外面的厚睡衣,塞进被子里,然后去厕所接了一杯冷水,把王叙泼醒。
“草泥马!!!”王叙跳脚,冻得滋哇乱叫。
“你该滚了。”厉途的眼神比杯子里的水更加冻人。
王叙一个激灵,酒瞬间醒了,立即拍拍屁股走人。
厉途收拾完客厅,推开主卧的门看了一眼。
大概是热的,宁扉半边身体在床上,半边身体在床外,手和脚都伸出被子,垂在床沿。
厉途轻手轻脚进门,把温度调低两度,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把人推进床中央,盖好被子。
宁扉翻了个身,被子边缘露出一根手指,雪白颀长,在纯黑色的绸缎上尤为显眼。
厉途眉头微动,忍不住弯下腰,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像托着一件构造精妙的珍宝,抬到唇边碰了碰,不敢过多停留,又迅速放进被中。
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宁扉又翻了个身。
他闭着眼,攥紧手指,把发烫的指尖藏进枕下。
砰——
窗帘骤然一亮,紧接着明明暗暗,霓虹色的光影在淡褐色的帘布上不断变换着形状。
零点了。
外面烟花璀璨。
——生日快乐。
——新年新气象。
宁扉在心里说。
对厉途,也对即将上映的《一树银花》。
第二天,厉途醒来,发现枕边放着一枝玫瑰,玫瑰下压着一张电影票。
下午场三点,中间位置。
即便《一树银花》不算热门,大年初一也场场爆满,这么好的位置,票显然是早就买好的。
厉途小心翼翼拿起玫瑰,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那都是支塑料假花,不知道放了多久,夹缝里还有一层陈年老灰。
啊,这……什么意思?
厉途心情复杂,磨蹭半天,才走出房门,宁扉已经在吃早餐了。
看厉途起床,宁扉喜气洋洋地朝他拜年:“大吉大利,新年好!”
为讨个好彩头,宁扉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毛衣,配卡其色灯芯绒裤,鼻梁上一副黑色圆框眼镜,衬得脸蛋尤其白净,整个人清清爽爽,跟个刚毕业的学生似的。
厉途晃了一下神,决定忘掉塑料玫瑰夹层里的灰,却听宁扉说——
“我出门买早餐,忘了今天初一,只有开封菜营业。收银的小姑娘估计看我单身,大过年还要去外面买饭,怪可怜的,就把她们柜台上装饰用的玫瑰花拔下来送了我一支。啊,忘了说,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
“嗯。新年好。”厉途面无表情地走进厕所洗漱,又磨蹭半天,才把卧室里的纠结抛到脑后,若无其事走出去,朝宁扉伸手,“手机。”
“怎么?”
“关机,今天一天,不许再看。”厉途命令。
还差半小时就首映了,到时候的票房就是真刀实枪的了。
宁扉知道厉途不想他太担心,撇了下嘴,乖乖照办。
厉途中午回厉家给外甥外甥女发压岁钱,为宁扉准备好午饭,临出门,把宁扉的手机一起揣走。
宁扉:……你行。
厉途在宁扉口袋里留了张纸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约宁扉下午两点在电影院旁边的甜品店里等,他会围一条红色的围巾,在靠窗的位置点一碗芋圆和一碗桔子糖水,等宁扉过来。
宁扉笑了。
搞得跟小学生约会似的,花样还挺多。
也许是纸条分散了注意力,宁扉不再纠结票房,吃完饭,翻箱倒柜,也找出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欣然赴约。
大年初一,商场人流量不减。
宁扉在甜品店外发现厉途,轻敲两下橱窗,成功接头。
“大吉大利。”厉途把桔子糖水推到宁扉面前,又用干净的勺子舀一颗芋圆到宁扉碗里,“圆圆满满。”
一看就不是他会做的事。
宁扉问:“谁教你的?”
“我爸妈。”
就是养父母。
宁扉愣了一下,笑笑,不再说话。
两人吃完饭后甜点,等到快开场,摸黑进电影院。
电影院里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迟到的也很多,明显没买到《堕天》的票,没办法,凑合着先看一场。
电影早就开场。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影厅才渐渐安静下来。
电影放到老孟背着手去村委会开会,已经过了好几个笑点,也没人在意。
宁扉有些坐立不安,被厉途按住手腕。
大概是太过紧张,宁扉想也没想,直接反手握住。
随着剧情渐入佳境,观众的笑声密集起来,连小朋友也不例外,手舞足蹈,哈哈哈笑个不停。
标准的熊孩子行为,这一刻,听在宁扉耳中,简直像天籁。
而等电影结尾,老孟赤膊上阵,挥舞柳木棒,吃力地打起铁花,大人们渐渐没了声音,黑暗中,还隐约有哽咽声传出。
只有小孩子依旧吵闹,看不懂电影背后的含义,只觉得满屏的烟花,闪闪的,亮亮的,好热闹,好好看,还想看更多。
短短一百分钟,电影结束。
荧幕渐渐暗下,又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浮现,像打铁花璀璨的火光,在大幕中央凝成一行字——
【特别鸣谢:宁扉】
宁扉错愕地盯着屏幕,直到文字消失,才转头去看厉途。
厉途静静看着宁扉,唇角上扬,罕见地报以微笑。
整整一百分钟,他都这样看着他。
宁扉以为自己的名字多少会引来一些年轻人的关注,可惜没有。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或喜或悲,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紧盯屏幕,久久无法抽离。
直到工作人员出来赶人:“散场了散场了,没有彩蛋,别等了,走吧走吧,下一场要开始了!”
人群陆陆续续起立,窃窃私语中,带着不满的疑惑:“什么?没有彩蛋?这片子居然没有彩蛋?我真是……啊,心情太复杂了,它怎么可以没有彩蛋呢!”
还有人夸张地开玩笑:“就这样结束啦?太快了吧?还可以再拍两个小时嘛!”
宁扉牵着厉途的手,混在人群中,离开电影院。
从开机时就高高悬起的心,总算在这一刻落下。
无论将来结果如何,他都满意了。
他太满意了,非常满意。
这大半年的光阴,不枉努力。
两人从后门出来,在售票处旁边的长椅上稍作休息。
厉途借口去卫生间,留宁扉一个人平复情绪。
宁扉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发现眼角湿湿的,才后知后觉,他竟然哭了。
影厅入口和出口就在售票处左右,买票的、候场的、散场的,最终都聚集到这里。
有人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边走边喊:“太好看了吧,我的天啊太好看了吧,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片子了,我在电影院里,我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到现在都缓不过来!”
十足脑残粉的行为,有人起哄:“什么片子啊,哥哥的《堕天》?”
“才不是!”那人摇头,指住身后的海报,“就这个,《一树银花》!好看,看它,一定要看!”
起哄的人不以为意,毕竟早就买好票,不可能听路人吹嘘几句就换场,倒是有没抢到预售票又晃到影院门口想看电影的人开始犹豫:“《堕天》没位子了,下一场还要等很久,要不先看这个,以后再来看《堕天》?”
有人和宁扉一样散场后留在门外,或是休息,或是等同伴去卫生间回来,听到身边有人议论,也加入进来,连连点头:“嗯嗯,《一树银花》好看的,也不贵,去看吧,记得带纸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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