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仇不报非沈靖
“花魁不在楼中,也不知他人在哪里,更不知他何时回来,”沈靖翘着腿坐在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把合起的折扇,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人,“楼主是这个意思吗?”
站在沈靖对面这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便是醉花楼的楼主,人称花娘。
花娘惯穿艳丽的衣裙,以精致的妆容示人,脸上细纹难掩,却风韵犹存。
然而此刻,她再无任何风韵可谈,战战兢兢、手足无措的模样活像是一只掉了毛的老鹌鹑。
“回侯爷的话,等双木回楼后,我立刻差人给您报信。”花娘低着头,不敢看沈靖。
然而这样的回话显然无法令沈靖满意。
“答非所问。”他轻声道,每一字都似是凝了冰。
沈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倏地笑了,“之前花婆婆便是这样糊弄本侯的吗?”
听到这一称呼,花娘心中大震,她忙将身子弯得更低,“不……不敢!”
“是不敢糊弄,还是不敢担这长了辈分的称谓?”沈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道,“之前教本侯这么叫你时,不是挺敢的吗?”
“侯爷……”花娘双眼含泪,屈膝跪在沈靖脚边,雅室里两个丫鬟也跟着花娘,朝向沈靖的方向跪了下去。
沈靖双眼中的怒气再不隐藏,他冷声道,“人何时能给本侯找来?”
“回侯爷的话,我实在……实在不知,“花娘拽着沈靖的裤脚,泪珠滚落了下来,“侯爷,奴——”
“啧,一把年纪,扮甚玉娇娥。”沈靖蹙眉打断,掌风还没扇过去,花娘已经吓得主动松了手。
听到沈靖下一句话后,她的脸彻底变得惨白。
“凭你还哭不出他的‘梨花春带雨’。”
沈靖再无耐心,他轻摇着折扇起身迈步,踏出雅室之前又停下,背对花娘道出最后一句话——
“居所不知,行踪不明,归期不详,呵,”他轻笑,“楼主,双木到底是不是你楼里的‘姑娘’?”
沈靖咬重了最后二字。
花娘惶恐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初双木被召入醉花楼后,死活不愿住在楼内,这样不听话的丫头我本来不想收,但……但双木琴艺高超,风姿动人,喜欢她的宾客数不胜数,最后我便破了例,特许她只在楼里谈琴,仍是自由身,所以——”
沈靖不知从哪一个字开始蹙起眉,他倏地转身,正待发作,又听到身后纪昭极低的一声叹气。沈靖咬牙瞪了花娘一眼,没再说话,大步离去。
花娘大松一口气,身体一歪,坐在地上,她满头冷汗,犹如劫后余生。
花娘身后的丫鬟两步爬到她身边,不明所以道,“婆婆,侯爷为何——”
“住口!”花娘惊慌失措地大叫,“从今以后不许楼内任何人再这般称我,记住没有?你今日便给我吩咐下去!”
“……记、记住了,”丫鬟皱起眉,小声道,“婆……咳……楼主这般做是因为侯爷吗?侯爷性子向来怪,之前也有无缘无故生气的时候,每回双木姐姐一哄就好,这次多半也是如此,楼主别担心了。”
“傻丫头……”花娘苦笑着叹了口气,脸色灰败,“侯爷……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侯爷了。今后万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待他,也不可再在背后这般议论他。”
“那要如何待他?”丫鬟苦恼道。
花娘双目失神,她没回答,自顾自地纠正自己的话,“侯爷……又变回原来的那个侯爷了。”
醉花楼外,沈靖握着折扇慢悠悠地往府中走,纪昭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纪昭。”他突然道。
“属下在。”
“先前老三派本侯去暗探醉话楼中是否有会武功的姑娘,这件事你再同我好好讲一遍。”沈靖道。
沈靖恢复神志,必然清楚之前那番浅显的说法是为了让痴症患儿听懂,隐去了更深的目的。
纪昭似是早有预料沈靖会问及此事,开口道,“三皇子怀疑醉花楼是太子党走通消息的暗桩,因为——”
“因为太子党羽频繁出入此地,老三不信那些人全是好色嗜酒的饭桶。”沈靖接上了纪昭的话。
纪昭仍未真正习惯自己侍奉之人从笨拙迟钝变回多谋善断,听此一顿,才道,“正是。”
“方才本侯试探楼主,她未曾漏出半点破绽。”沈靖道。
纪昭蹙眉,面露不解。
沈靖打开折扇,轻轻摇着,继续道,“那便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的城府本侯自愧弗如,第二,她确实不知双木乃是……”
男子。
沈靖“唰”的收起折扇,烦躁地往前快步走去,冷言道,“派人盯着醉花楼,若花魁现身,务必在一炷香之内让本侯知道。”
“是,”纪昭下意识领命,而后才意识到问题,为难道,“侯爷……属下派谁去盯着啊?”
——侯府中的家兵已经被沈靖清扫了一大半。
沈靖停下脚步,他茫然了一瞬,而后便立即想到了办法,“父亲生前的那支死士,可还……”他没往下说,并未抱足希望。
纪昭眼睛一亮,兴奋道,“一直都在,随时待命。”
沈靖低头,难得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父亲在天有灵,定会欣慰。”
那笑容转瞬即逝,沈靖扭头,对纪昭道,“不过府中人手太少,确实也是个问题。”
“那……如何解决?”纪昭愁眉苦脸道。
沈靖拿起折扇敲了一下纪昭的脑袋,满脸嫌弃,“让你想了吗?今后本侯罩你。”
他说罢转身便走,显然没打算听纪昭回话。
纪昭不可自制地眼眶一热,猛然之间错觉今日让府内血流成河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的侯爷。他站在原地停了片刻,而后抬步追上了沈靖。
数十丈之外,有一袭玄衣之人将这亦主仆亦兄弟的身影尽收眼底。只是这一回,纵然是沈靖也未能察觉此人的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