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荒宅老妪
心中不爽,便满腹牢骚:“老阉货纯粹拿咱俩找乐儿,这种路疙疙瘩瘩,坑坑洼洼,最不好走。”
“不好走,也要走啊。”洪喜子说,“看样子要下雪了,咱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最好能弄壶热酒暖暖胃口。肚里没食儿,会格外怕冷。也顺便打听打听,哪块儿才有腊梅花。”
袁三认同洪喜子所言,便跑到一个小土包上,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
洪喜子则掏出一盒纸烟,坐在半截树墩上,抽烟、歇脚。
少顷,袁三从小土包上跳下。
一脸失望地对洪喜子说:“我看了,没有人家。”
洪喜子将烟头踩灭,说:“那就再往前走走看看。”
没办法,只能如此。
于是乎,两人重又迈开了步子。
没走多远,雪花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袁三不住地发牢骚,恼恨天公不作美,成心欺负人。
洪喜子一言不发,但脸上也显出不轻松的神色。
走了足有七八里地,袁三抬手朝前面一指:“哥呀,您看,那儿有人住。”
不用他说,洪喜子早已看见了。
袁三说:“也不知道人家不愿意招待咱。”
洪喜子却不以为然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把钱拍在桌子上,不愿意也会愿意,没人跟钱有仇。”
“对对对,”袁三说,“哥哥说得极是。”
洪喜子朝左右看了看,说:“你看,这附近就这一户人家,房前一条水沟,房后一片树林,两边全是荒地,你不觉着有些荒凉么?”
袁三说:“八成人家不爱跟人打交道,专爱呆在少人的地方。咱管这些干么,能管咱吃喝就成。”
洪喜子没再说话,迈开步子,朝前走了过去。
袁三紧随其后,生怕跟丢了似的,不敢跟洪喜子离远了。
到了近前,隔着塌了一半的土坯院墙,袁三看清楚院中的情景。
三间正房,东西各一间厢房,全用土坯盖成,房顶上满是枯草,院子里比较凌乱。不难看出,这家人不是什么勤快人。
袁三有些泄气,对洪喜子说:“咱再往前走走吧,您也瞧见了,这户人家不是什么富户,八成连自个儿都吃不饱,没有余粮伺候咱们。”
正说话间,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小老太太来。穿着土布的棉袄棉裤,脑后留着疙瘩髻,典型农家老太的打扮。
袁三瞧见小老太太是一双大脚。他琢磨着,八成这个小老太太在旗,所以打小没裹脚。
小老太太瞧见院墙外面有俩后生朝自家的院子里探头探脑,便警惕地问:“你俩是干啥的呀?”
袁三听得出,小老太太用得是蓟县那边的口音。八成是嫌山里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才到了这边。
没等袁三说话,洪喜子朝院里说:“大娘,您好哇。我们是过路的,错了过店子,偏赶上了下雪,身上冷得慌,想跟您讨碗热水喝。”
“哦——,过路的啊。”老太太说着,朝他俩走了过来,仰着脸,隔着院墙,仔细打量着他俩。
兴许看他俩不像坏人,这才张开瘪瘪嘴,问:“你们就俩人啊?没带女眷吗?”
洪喜子连忙说:“就我们兄弟俩,没带女眷。”
老太太琢磨了琢磨,才说:“行吧,看你们不像坏人,我就让你们进来。不过咱可说好了,你们喝完水,赶紧走人。我孤老婆子一个,倒也不是怕别人说闲话,是为了你俩好。”
袁三心中好笑,您也不照照镜子,瞅瞅您那张老脸都已经褶成嘛样儿了。就是您有那个心思,我们哥俩儿也没心思奉陪您老。
老太太在里面将漆皮斑驳的破门打开,放他俩进院。
洪喜子是个有外面儿的人,说了不少好听的话。
袁三嘴皮子好使,自然说出的话,也叫人爱听。
老太太请他俩到屋里坐。
袁三在进屋之前,快速朝左右看了看。
越看,越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袁三并不知道,其实洪喜子和他一样,也隐约感觉到这处破院有些许诡异。
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进到屋里,小老太让他俩自己找地方坐。
袁三朝四角看了看,又仰脸朝上看了看,心里说话:“这屋可真够破的。”
可不是么,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当不说,地面坑坑洼洼,墙皮也都脱落了,屋顶黑乎乎,就跟用火燎过似的,处处透着一股子穷气。
小老太倒是热情,将一个破旧的小木匣子放在油渍斑斑的桌子上,对客人说:“抽烟吧。里面有烟纸,自个儿卷着抽。”
袁三忙说不会。
洪喜子则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烟,说自己有。并从烟盒里拿出一颗,请小老太抽。
小老太摆摆手:“我不会。烟叶是老头儿留下的,他走了以后,我没舍得扔。家里来个亲戚啥的,正好让人解腻歪。”
洪喜子自行点燃烟卷,抽了一口,然后问:“大娘今年高寿啊?”
小老太想一想,说:“属虎的,哪一年生人不记得了。我老头儿属鼠的,比我大一岁,他年初走的时候整七十,那我就是六十八。对吧,我没算错吧?”
“没错,没错。”洪喜子笑一笑,接着问:“怎么称呼您老啊?”
小老太说:“娘家姓金,夫家姓黄,黄金氏。听听,多亮堂,黄金氏,可到头来,连个金嘎子都没戴过。”说着,捂着瘪瘪嘴,咯咯咯地笑。
袁三心说好玩,没看出来,这小老太还挺会自嘲。
洪喜子跟着笑了笑,又说:“大娘,您家有吃的?我们不白吃您的东西,吃您多少东西,我们给您多少钱。”
“有有有,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最起码能填饱肚子。你们坐着,我去烧水,给你们泡壶茶,再给你们整点儿热乎饭。等着啊。”说罢,小老太便撂下他俩,自个儿忙活去了。
袁三对洪喜子说:“您瞧,人家都这个岁数了,腿脚还这么利索,这城里人跟人家乡下人就是没法比,城里那些不干活的,一过六十,恨不能就全都拄棍儿了。再瞧人家,走道带风,跟正当年似的。”
洪喜子没理他的茬,紧往屋外瞅,就跟外面有什么人似的。
“哥,您瞅什么呢?”袁三直不楞登地问。
洪喜子压低了声音说:“你没觉着她这房子阴气森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