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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冥中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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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冥中行(七)

    是的, 不仅“秦大小姐”是萧弋,索人性命的“鬼怪”,也是萧弋。

    萧弋并不能真的变成鬼魂再去害人。

    他必然仍是个大活人。

    这家伙那颗悬浮在空中的头, 仍是女子的打扮, 挽着灵巧的高髻, 插着点翠的金钗。

    女鬼总是比男鬼更哀怨, 猛一瞧,这颗脑袋的确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

    但是但凡来上点光线, 就比方说现在,沈夜手中的六斮古剑寒芒尽显, 借着这光芒细细地观察,便可发现一丝丝端倪。

    萧弋实际上穿着件通体漆黑的连帽袍子。可这袍子下摆略短,制式和寻常的衣服有些不同, 长度只到脚踝上方的位置。

    这衣裳的料子看起来也极为特殊,竟然不太像是大邺一朝的产物。

    没有光的情况下,这件袍子就能够完美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肉眼看过去, 连人身的形状都分辨不出。

    刚才沈夜剑尖一挑, 恰是掀开了萧弋戴着的大帽子。

    头上没了遮挡, 萧弋的脑袋自然立马暴露在外。

    又因为身体仍被袍子盖着, 所以看起来就像只有颗头飘在半空。

    六斮剑刃离萧弋仅有一寸, 沈夜深冷的目色,直从萧弋的天灵盖扫到了脚尖。

    这会儿看来,萧弋的这双脚也藏着玄机。

    他穿着双半长不短的靴子, 可制靴的材质并非布帛,而是木头。这就难怪只要他一挪动步子,就会发出那种木桩敲击地面的特殊声响。

    却也由于木头板正, 限制了腿脚活动的幅度,所以他在“做鬼”时,走起路来略显僵硬。

    这双木头制成的靴子,之所以会在黑夜里发光,则是因为表层涂抹了萤石粉。

    说穿了,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伎俩。

    真相大白——没有鬼怪。

    有的,只是装神弄鬼的活人、丧心病狂的凶徒。

    沈夜将剑尖又向萧弋的脖子推进了些许:“这些人,都已经被你杀死了?”

    “沈大人又不是没长眼睛,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萧弋一样音色冷淡,瞳光也一点都不友善。

    他好像就是想向沈夜明示,自己作恶多端,并且毫无悔意。

    沈夜冷冽地凝视着萧弋:“为什么这么做?”

    “很简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萧弋的回答中充斥着对生命的渺视。

    沈夜横眉冷对:“谁?”

    萧弋漠然置之:“清源山庄的主人。”

    沈夜侧目看了看王霆等人的尸首,目光停驻在纪泱胸前插着的那把匕首上。

    他盯着那匕首看了足有一盏茶时间,才又对萧弋道:“你有胆量杀人,就该知道后果。”

    萧弋冷漠反问:“怎么,沈大人以为我会坐以待毙?”

    沈夜的渊眸寒若冰霜:“你没有退路。”

    “谁说我没有?”萧弋抬头看了看那扇天窗。

    正是在这时,那扇原本关得严实的天窗,突然被外力拉开。

    再就见,孔孟的脑袋出现在窗外。

    他诚惶诚恐地朝密室里张望,马上瞅见了“小秦”被沈大人剑指咽喉的这一幕,也听到了“小秦”与女子相差甚远的说话声。

    “你——难道你不是‘小秦’?!”孔孟一脸的匪夷所思,眉毛直往天上飞,“沈大人,这个人是谁?!他、他为什么要假扮成‘小秦’?”

    他再转动视线,立即便又看到室内正中央并排坐着的那四具死尸。

    “驰风!历明!茂正!子渊!”孔孟痛心疾首地哀嚎着,脑袋又从天窗上方消失,应是受不住打击,跌坐到一边去了。

    以沈夜的的定力,原不应因孔孟这几句叫喊而分心。

    然而不知怎的,沈大人执剑的手,就是稍稍下移了寸许,六斮剑尖因而也偏离了萧弋的命门。

    这便给了萧弋可乘之机。

    他一声冷笑,旋身闪向一旁,随后便一步迈上高台。

    沈夜当即冲萧弋挥去一剑,剑芒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不料萧弋此刻并非善茬,他一个偏身躲闪,居然就这么创造了在沈夜剑下逃生的奇迹。

    非但如此,他甚至不是一味在躲避沈夜的攻势,还能见缝插针地反攻上两招。

    只见他一串疾风步履,衣袂飞舞之际,已向沈夜踢出两脚。

    沈夜双目紧凝,挺剑迎上,剑身瞬时触到萧弋所穿的那双木靴。

    只听“呲啦”两声木头断裂的声响,萧弋两脚上的木靴已均被六斮劈成两半,瞬间掉落地面。

    许是力道与距离的影响,萧弋并没因此受伤。

    此际他身子凌空,而沈夜的长剑恰好就在他脚下。

    木靴脱落后,萧弋脚上便又露出了女子的绣鞋。

    “沈大人,谢啦。”萧弋浅淡狞笑,足尖轻盈地在六斮剑身上借力一点,随即便飞身而起,从那天窗中一纵而出。

    这密室藏在地底,实际的方位处于山庄的后花园,就在某座假山之下。

    这是座中空的假山,山体里有向上盘旋的石阶,通往山顶处的一方小露台。

    外间的光线刚好能从小露台处一路向下,经由密室上方的天窗,投射进藏于地底的屋内。

    这一日艳阳高照,算算时辰,实已到下午。

    萧弋从天窗中跃出,便置身假山的山体之中。

    孔孟果然也还在这儿,正手扶着山岩,急促地喘着粗气。

    他见到萧弋从沈夜手下逃脱,脸泛青紫,指着萧弋“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

    萧弋却似乎并没有要伤害孔孟的意思,只是意味不明地冲孔孟一笑:“夫子,后会有期。”

    一语言罢,他便跃上石阶,从那假山上的露台处施展轻功,几个纵跃间,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沈大人、沈大人——”孔孟又趴到了那扇天窗前,手足无措地看着沈夜,“那人——那人跑了!”

    沈夜立身密室内,冷寂地收剑回鞘,抬眸望向天窗:“他不会走远的。”

    他停顿须臾,又对孔孟道:“孔先生,这几位公子不幸罹难,已无力回天。他几人毕竟也曾是你的学生,可否劳烦你到这雾中来,与我一同为他们收尸。”

    “唉……唉……”孔孟哀声哉道,“那……沈大人是要鄙人从这窗户处下来吗?”

    沈夜点头道:“先生莫慌,我会接住你。”

    “好……好……”孔孟俩眼一闭,跳窗的姿势好比舍生取义,而后便在沈夜所施个的巧力下,安然落地。

    这道天窗,当然不是通往这间密室的常规路线。

    沈夜能找到这间密室的所在,还得追溯回撞破萧弋对纪泱痛下杀手那时。

    初次进到纪泱的房间中,沈夜就觉得那屋子中有些奇怪的地方,之后便见到萧弋坐在纪泱的床边,而纪泱身受重伤,似已撒手人寰。

    萧弋不闪不避,还拿手敲击床板,从一方面来看,就像是堂而皇之地向沈夜寻衅,举动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但若换个角度来思考,又好似能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萧弋也有可能是在暗搓搓地提醒沈夜,身下的这张床榻,有问题。

    后来床前落下帘幕,沈夜将之揭开时,萧弋与纪泱却已没了踪影。

    人间蒸发实属无稽,纪泱这间屋子里,一定另有出路。

    沈夜带着孔孟遍寻山庄,于午后时分,在后花园中的这座假山下,找到了这扇开在地上的窗子。

    沈夜遂叮嘱孔孟留守此地,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开窗,自己则又返回了纪泱的房间,重新审视那张床榻。

    果不其然,床下有机关。

    沈夜触动机关,床板便向下弹开,露出条延伸向地底的密道。

    沈夜走入密道,沿路前行,但见这地下密道四通八达,并不止联通着纪泱一人的房间。

    庄园的前厅、后苑、王霆高彻刘芾孔孟一干人等的客厢、甚至老管家与小厮们休息的耳房,整座庄园内的建筑,每处地方的暗门虽不同,但都可通过这密道抵达。

    沈夜摸清楚密道布局后,便又走上了这密道中最长的一条线。这条路的尽头,即是后花园中这座假山下,隐藏着的这间密室。

    现如今,密室中有六个人,两个活人,四个死人。

    孔孟作为活人之一,在这屋子里每踱出的一步,都悲从中来。

    “子渊、驰风、茂正、历明……老师来了,老师来了……老师,来送你们了……”他低唤着几人的名字,轻抚着几人的脸颊,又从脸颊抚到了脖颈、抚到了后背,要不是有椅背挡着,怕不是还要抚到几人的后/庭。

    沈夜冷眼看着孔孟,在他的手紧握着纪泱的手时,适时开口道:“孔先生,我们先将几位公子带出去吧。”

    孔孟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连连道“好”,与沈夜一起给几具尸首松了绑,又配合沈夜一具一具地架起几人的尸身,通过密道来回走了几遭,终归把他这几个优秀的学生,一一带回了地面。

    沈夜仍将几人安置在庄园的前厅,但并没让几人在地上躺尸,还是把他们在椅子上摆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此时日渐西斜,眼瞅着又要入夜,孔孟在连番折腾下气喘吁吁,也捡了把椅子坐下,唏嘘嗟叹声不眠不休。

    “沈大人,咱们接下来,还能做什么?”他惨白着脸问沈夜道,“总不能让他们几人,就这样曝尸在外……”

    沈夜瞧了瞧夕阳,似有思忖:“将尸身留在这里,确实不妥,应尽快通知几位公子的家人才是。可那管家昨日说,须得三日后才会有人运送物资进山。一日已过,今日是第二日,若等在此处,也还需有两日。”

    他面色凝重,又道:“孔先生,听闻王公子乃琅琊王氏族人,他的父亲王诘、王思问,现任荆州刺史?”

    孔孟忙点头:“嗯嗯,他们几人中,只有驰风家在本地。相传他父亲王大人也与温崇放有些私交,当年温崇放相助渭王、兵败被俘,王大人因与当时的太子妃为同族,所以先帝便没有深查他是否也与渭王一役相关。”

    两人话语中的“思问”、“崇放”,分别是荆州刺史王诘与已死去的神策军上将温闳的表字。

    天色眼瞅着越来越黑,适逢外间山风又起,而前厅敞着大门,风便肆意地刮入厅中。

    孔孟抱着两条胳膊,瑟瑟发抖:“沈大人,那杀人的凶手——”

    沈夜沉冷如一:“那人的事,我自有安排。”

    孔孟打了个喷嚏,遂又问道:“沈大人,要不咱们……咱们换个地方?”

    也对,谁会喜欢和尸体共处一室呢?

    孔先生的想法不是不能理解。

    哪怕曾经是亲密的师生关系也不行,太晦气了。

    “先生请便吧。”沈夜不带感情道。

    “行,行……”孔孟向沈夜施礼告辞,裹紧衣领出了前厅。

    岂料孔先生这一走,却是背起包袱,去往了险峻的后山。

    他却不知,沈夜亦在暗地之中,目若渊海地瞧着他走远。

    又过去少说半个时辰,沈夜方才关上了前厅的大门,走过王霆、高彻、刘芾三人的尸身,最终在纪泱身前停了步。

    不一时后,沈大人的手便伸向了纪泱的前胸。

    “庄主人,幸会。”沈夜一身清冷,握住了那柄插入纪泱身体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嘤,赶在零点前更新啦~

    你们说,这几个人真的都死了吗?

    小可爱们食用愉快,爱你们,啾咪啾咪(づ ̄ 3 ̄)づ感谢在2021-09-04 23:26:26~2021-09-05 23:5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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