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咦？
荧摇着扇子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她用流云长天风色染花的折扇挡住了不自觉抿住的唇瓣。她能感知到，先生的赞许态度似乎与她故意曲解之意无关，但为何出口的话却用了她的形容呢？
想不明白，荧索性也就放弃了深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态度与喜恶，这很正常。
“原来钟离先生这么内行么？”
派蒙有些不可思议，钟离所言不亚于直接将通关条件给她们点明了，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钟离道“这便是玉石界价值千金的秘密，接下来就是实践了。”
“价值千金……”
派蒙一想到她们今天是为何而来，情绪就开始低落，“呜，可派蒙觉得，以后应该再也用不到了……”
派蒙丧也就丧那片刻，说罢，当即转身朝老板飞过去，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钟离说的是真是假。
荧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目光跟了过去，她的开口停住了钟离的步伐，目光却没有停驻在他的身上，“先生，先生喜欢那位石头老板摆出来的夜泊石吗？”
钟离回头定定看了一眼那个人，周身绕着再明显不过的异界气息，但她着一身璃月长衣，站在坠入湘黄色叶片的风中，站在这璃月港的街头，却是再融洽不过的画面。
如果说，尘世为流水河道，那万物生灵便是期间奔流水浪，无止无休，有去无回，甚至每一次潮起潮落，滔滔汨汨，皆镌着时间留痕，因为那是失去的凭证。
最终，或归于河槽，或归于汪洋，不复所存。
此即，磨损。
钟离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以为磐岩之坚，固若金汤，山海不移，就算岁月变迁，他、还有他亲手所铸的璃月也会永远伫立于大陆之东。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变化，璃月的变化，或者说仅是时光流转，他也终于明白了时光的残酷——
漩涡无法击碎的磐岩，也会在时光的冲刷之下裂出缝隙，损成灰烬。
只是当他见到她，见到这股异邦刮来的风却又动摇了，因为这股风镌满时空的裂纹却依然是那样的鲜活。
不是没有生灵如她一样，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依然如初如故。
远的，海那边稻妻的神灵，司掌雷霆，凭借神力浮世越百千年未曾变易，亦被称为永恒的国度。
近的，望舒客栈那位少年仙人，自从与他签订契约起，千百年来，所行所为皆如往昔。
甚至在璃月生存的那些常人，即使命数短暂，但仍有流传‘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仍带岭梅香’这样的诗句。
但都不似她。
钟离未曾得见雷电将军的永恒，却见过那位将自己停留在过去的少年仙人，到底，不一样……
这人，亦行于流淌的时光之中，尽由岁月侵蚀，带着满身刻痕，也还如初。
难得——
不知为何，钟离忽然想起了今晨来到璃月港时听到的一句抱怨——蒙德的风神大人又忘记这些风了，吹得叶子漫天都是。
今日的风，确实闹腾了些。
荧见钟离出神，没有贸然打断，但那边派蒙又开始唤他们过去，石头老板一脸气哼哼的态度，想来是跟派蒙话不投机，荧想了想，还是将那未说完的半句话吐了出：
“先生若是不喜欢也无妨事，便是璃月港里找不到心仪的还可往矿场，甚至璃月各处也都去得。若那三块您觉得也还能入眼，全要了便也全要了……”
“旅者。”
钟离打断荧自觉有些突兀的话，他现在可以确定了，面前这个人必然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如此才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
荧将折扇合在掌心，仰头去看他。
钟离眸光中笑容跃上了眉梢，连着他那双凤眼所带出的沧桑都被压了几分，似是一位正当好时的温润公子，如同他现在出口的话语，看似正经严肃，实则不免带着些诙谐逗趣的意思。
“以普遍理性而论，浪费确实不应当被提倡，摩拉亦是我们当下所缺之物，小派蒙所言也不无道理呐！”
即便有愚人众的支持，但当时双方也定下了大概的数额，按他的行事准则那定然是不够的。
荧总觉得面前的先生透着一种无辜的气息，但仔细一瞧却依旧如她感知出错了般。
女孩没有太过在意，顺应本心地笑了起来，又故作苦恼地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啊，您其实不用太在意派蒙的话啦，摩拉在这件事上不应当被算作是问题。我是不太了解这些，但总归要合了帝君的心意才行。所以，您不用有所顾虑，您的意见可是十成十的重要呢！”
钟离看出了女孩夸张语气下藏着的认真，也许还有那么一点不舍与难过，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只道：“去吧。”
他不是看不出来女孩态度上的微妙，即便确定了他的身份，相处间却也没有点破的样子，甚至完全将他们当成了两个人对待。
当然，在某些方面该开的玩笑从不落下，难过时也毫不掩饰，倒叫钟离于此不好拿捏了，可钟离先生毕竟是那个钟离先生，也没教人看出来一分的不自然来。
荧点了点头走向了摊位，不知为何，在要跟派蒙搭话哄她的前一秒，女孩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钟离。
那位并没有跟她离得太远。
解翠行的摊子前是一个小平台，一眼就能将没有遮挡的云来海望入眼底，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孤云阁的山与岛。
男人就在看那片海，但见她回头，平缓的目光却很迅速地移了过来，带着一点不算很明显的鼓励。
荧：……
荧瞬间把那点不明的情绪抛在脑后，飞快地转过了头，心头五味杂沉，默默犯嘀咕。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鼓励什么的就……
“荧你快点啦！”派蒙的大呼小叫成功让荧从那种别别扭扭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她鼓了鼓脸颊问：“怎么？”
派蒙气哼哼地道，“这个老板啦，怎么都讲不通！”
石头搓了搓手，为难道：“哎呦我的老爷们啊，这烧过之后我还卖什么呀，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荧一把拽住派蒙的小斗篷，作势要走，“那算了，不要了，明星斋还没看过吧？说不定那有更好的，实在不行，咱们直接去矿场溜达一圈，也就跑的远点。”
派蒙瞬间被带跑了，想了想，“确实，来的路上看见了，就是没进去逛！”
石头老板一下子急了，“不买了？！诶呦喂！老爷留步留步，这个价钱还可以商量嘛，要不您给说个数？买卖买卖，那不就是商量的艺术嘛，您看您怎么还着急起来了！”
荧要走的作态顿了一下，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
老板一见有门，狠了狠心，连忙又道：“这样，我从三块石头上取些样品来，”他拍了拍自个儿胸脯，“我老石亏就亏点，就当交个朋友了。”
态度变幻之快，即便派蒙已经见识过了这璃月商人姿态，仍旧有些不适应，然而她的小伙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将话茬接了下去。
只见荧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些，她用不输对面那老板的真诚语气道：“刚想着要买夜泊石来的，说来也是缘分，路过那明星斋时我都没想起来，可巧，就逛到了您这摊子上想起来了！”
老板附和了几句，恭维了一番他们，又夸了几句自己。
一旁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钟离也道：“放心，商界的规矩我明白，只要证明是好矿，自然不会让阁下吃亏。”
派蒙看着突然相谈甚欢的场面：“……”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呢？
老板闻言，嘴边的笑容咧的更大一些连连点头，而后抱起石头就上了操作台。
派蒙看了看荧，又看了看钟离，脑袋在她两人之间快扭成个拨浪鼓。
荧一见她那小表情就知道这应急食品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光明正大地当做没看见。
派蒙气得鼓起了脸颊，她发现小伙伴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就这么喜欢无视她么！
她当即就要去找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钟离去，一转头瞧见钟离在那边看老板切石头，她鼓起的气势便又落了回去，也不好惹了正事不是。
小东西围着荧上下飞了好几圈，还是没忍住，出口道：“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还说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