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荧低声笑着,笑声中,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开始分崩离析,坍塌破碎。门外熟悉的声音远去,整间卧室里猛然烧起了凶猛的火焰,不过一个瞬息,这片地域就烧成了废土,最后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为什么不选择做一个美梦呢,这样睡着的时候,就不会痛苦了。】
耳畔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这么说着,就像是恶魔的低语。
“大概是,你给我织的梦,只会叫我心悸复发,头痛、恶心。”
【……】
卧艹!这个绝对不能忍!这么些年了!从来没人敢质疑祂织梦的手段!
荧却没心情跟这个不知名东西耗下去,她按了按自己心口,反掌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捅了进去。
【???你疯了!】
那个声音保持不住惑人的语调失口道,宛如一只尖叫鸡在世,瞬间把魔神造物的格调拉至谷底。
“好像没有上次疼了……”
与那东西的暴躁不同,荧本人平静地很。
但那东西仍旧在吱哇吱哇地叫嚣,荧不耐烦了,食指扣了一下锋利的刀身,弹出一声清越的声响,想要加快死亡的步骤,以缓解耳畔的嘈杂。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身体素质提上去之后,连死亡都变得还能苟一苟,荧只能自食其力去打断那些噪音,
“别嚎了,我的心都已经被插了刀,你是想靠着叫声彻底绞碎它吗?放过它吧,心脏又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它的主人碰见了一个说起话比丘丘人和史莱姆合唱都难听的不知名生物。”
血液流逝所带来的无力感,让荧想要去捂自己的耳朵都办不到,
“……我在这一刻无比庆幸,我要死了,咱们有一说一,你的工作态度没话说,但是能力真的有限。放过我,也是在放过你自己,再见吧,不,在你那声音没变好听之前还是别见了!”
能哔哔一整夜的传销犯也是少见,作为一个从不公报私仇的正义人,荧必须要肯定这东西这一点。
魔神残渣:这踏马的太嚣张!关键你倒是听老子说话啊!
但是随着荧的断气儿,连这片黑暗也化为了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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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落下的月光刺的荧眸子一痛,不由眯了起来,眼前的景象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幻化出黑白的视角,目光所及之处如同水中晕开的墨迹。
她一面撕下衣角蒙在眼睛上,一面思衬,这算是后遗症吗?
但不待荧细究,一道破风直直冲着她的咽喉而来——
好快!
她甚至只来得及将手从脑后移至身前,但是那道风声在逼近她脖颈时骤然顿住了,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咦’了一下,
有人道:“你,并未被邪念侵染?”
荧估摸了一下距离,发现这个说话人,站的离她非常近,但问题是,她清醒的那一刻,却并未发现周遭有人。
好的,荧无比确定,这是个眼下打不过的大佬!
她放弃抵抗,这样的级别,别说是她受伤了,就是没受伤也打不过,于是表现的十分识趣儿。
只是就问题本身,于荧而言还是有些难以回答。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启唇开口,但是嗓音干哑,试了好几次才发出了声音:“大概是,那个美梦,只叫我觉得痛苦。”
少年看着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女孩,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情绪失控了,明明有水渍濡湿那片布条,但是说话的语气却诡异的平静。
荧拼命克制自己翻滚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下意识去勾装糖的荷包,她压低呼吸的声音,却在拼命地呼吸。
有些东西,不算妄念,但是每次牵动,都叫人痛的想去死一死,才能觉得好过些。
只是她兴许不知,夜晚的安静,轻易就可以出卖一切,少年收起武器,移开了目光,甚至微微侧过身体。
“还能走吗?”
他说这话时,荧手指勾了一个空,才想起来糖已经被吃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无意识地“嗯”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少年的性情不似他那把清冷的嗓音,十分耐心“我瞧你伤势颇重,此事是因我而起,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这些魔物的异变,是他在此处清理妖邪时自身业障溢出,才沾染生灵,如若不然,此处魔物本不该如此之多。
奈何荧现在满脑子都被斗大的糖字刷屏,对外界的反应十分迟钝,她试着用长剑撑起身体,动作间免不了又飚出一波血来,甚至都叫她分不清空气里甜甜花的芬芳。
那些塞满呼吸道的气味同样甜腻,但这种糜烂的味道,荧只觉得厌恶,再加上少年出口的那个‘家’字,几欲要彻底把荧压垮。
幸好,在丧失理智之前,她分辨出了甜甜花的气味,顾不上回答少年的话,荧跌跌撞撞地往那个方向走去,但失去了长剑的支撑后,宛如蹒跚学步的幼童,走不上半步就要摔。
一旁的少年蹙了下眉梢,唤出翡翠□□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没有阻止她去摘那朵花。
“我,没有家了……”
女孩摘到那朵花,才轻声回道,她喘出一口气,将那花开并蒂的花苞送入口中,真甜啊——
总有那么一个瞬间,荧会觉得,只要有这样的存在,那么那些时间,经历,伤病,痛苦就都不算什么了。
但是下一秒,荧躬起身子,双手痛苦地抓上自己脖颈,拼了命地咳嗽着,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渍,深红的颜色,十分刺目!
少年愣了一下,暗色血渍,这是伤及肺腑才会有颜色。
他反应极快,飞速近身,并指将一道气劲儿封入女孩的穴位,去拍着她的后背,
“你吃了什么?快吐出来!”
这个姿势几乎将荧搂在了他的怀里,可是少年却顾不上许多,他不是看不出女孩对他的戒备,所以当时没有继续去问那个如何挣脱出业障侵染的问题。
她是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凡人是十分脆弱的存在,即便是拥有了神之眼,在这片大陆上仍旧十分危险,所以,少年只想尽快送她去疗伤。
但是,女孩实在太过平静了,哪怕刚从一场厮杀中脱身,哪怕摆脱了业障侵染,哪怕她情绪其实处于失控的节点,依然那么平静,沾着一点剑的霜凉。
这让少年无法忽视女孩的意愿。
他没想逼她说出那些秘密,可也是真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
少年的催吐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荧一口一口吐出的都是血。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不再迟疑,咬掉手上的布帛手套,扶稳女孩无力的身子,一手卡住她的下颌,一手就要去压她舌根。
“得罪了。之前也并无胁迫威逼之意,你实在无需自戕……”
喉间翻涌的血渍几乎盖去了甜甜花全部的芳香,这让荧缓解了些不适,勉强有了些力气制止少年的举动。
虽然那力气也不过是她碰了碰少年的手腕。
“只是…寻常花草……”
少年:“……”
少年身体僵住,连荧扣住他的腕间时带得指尖搽过唇珠都没注意,最后还是女孩开口时没忍住的泣音,才唤回了他的思绪。
“只是,我除去清水,其余诸物皆入不得口。”
少年低头瞧了她一眼,那人,蒙眼的白缎湿透,但唇角却始终带着一点微笑的弧度,诡谲,鲜明……
他不知从女孩散发出的情绪中读懂了什么,由着荧没力气握紧的手掌虚虚搭在他的腕间。
“你…是哪个山沟沟跑出来的,甜甜花都不认得…也不对,咳咳,山野人家的孩子,应当更认得才是,你是哪家跑出的小少爷……”
少年抿了抿唇,想说明自己的身份,但目光淌过她鬓间的清心时话锋忽然一转,“你并非仙人,亦无仙气傍身,怎能食风餐露?”
“并非…食风餐露…我、我生病了……”
“我带你去望舒客栈,那里有人会帮你治疗,”少年攀住女孩的肩膀将她带起,他想了想又怕女孩撑不住,又道:“你别睡着了,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话。”
荧被少年消瘦的肩膀硌了一下,低低地笑了出来,“小少爷,就你这带人法子,只要是个人,恐怕都是睡不着的。”
这是指少年拎着她一条胳膊就把她架在肩膀上了。
少年看了看女孩身上又崩开的伤口,将人小心翼翼地移到背上。他经历的战斗要么险象环生要么生死攸关,能遇见并且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当然,这并不是在说他会加害于人,可单看荧如今的样子就知晓了,满溢的业障,魔神留下的残渣,这些东西哪怕是神之眼的拥有者也难免会被殃及。
所以,似女孩这样,卷入其中还能撑到最后的,少年根本没有经验处理,况且他也不能同凡人过于靠近。
“这样可行?”
荧失血过多十分疲倦,完全是由着少年摆弄了,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别去望舒客栈了,有个小家伙在那儿,劳烦小少爷走一趟荻花洲吧,送我去那里的神像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