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萨满降临（七）
“还是会怕的吧？”
黍翎这反应，倒跟她十三四岁的外表相合了，敦木呵呵一笑，自觉抓住机会，故意表情凶恶，身体前倾，看着黍翎继续恐吓。
“我们能将你扮成萨满，也能揭露你把你扔下神坛，你要是不配合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让那群村民知道真相，到那时，我们可有把握全身而退，而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说得狠厉，黍翎终于抬起了头，眉头微皱，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些微裂痕，似乎很担心被村民发现。
布泰看到她这样，得意了起来，走近黍翎身边道：“你放心，只要有利可图，我们就是你最好的伙伴。”
敦木也点头补充道：“只要我们好好配合，就一定能把这个村子牢牢抓在手里，那个时候，我们想要什么他们就得给我们什么，我们想让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村子里所有的人，世世代代都将为我们服务！”
两人一唱一和，威逼利诱，语气张狂自信，黍翎看着他们，沉默许久，下颌轻点。
“好。”
敦木和布泰立刻高兴了起来。
敦木摸着手里的白玉环，语气轻快道：“早点这样不就好了，你今天让他们在祭祀中再加上玉制品，想法很不错，等我和布泰挑一挑，给你留几个好的。”
“你可以借着你的身份多要一些，反正那些村民很信服你。”布泰翻看着册子，表情开心。
黍翎点了点头，余光看到册子上记录了许多物品，白玉环也在其中，这应该就是从村民那里收取的祭品后，用来记录的祭品收受册了。
这之后，敦木和布泰又说了几句，内容都是怎么骗这群村民，从他们手里获利赚钱等等，终于出门时，两人碰到了站在门外等候送餐的乌日娜。
“赶紧进去吧，别让我们的萨满大人等急了。”
乌日娜应了声，抬头时，她的眼睛随着敦木将白玉环放进怀里的手动了动，望着两人大摇大摆的背影，在门口停顿了下才转身进门。
“萨满大人，晚饭好了。”
烤牛肉，烤羊肉，一大杯酒和奶，再加些不知名的浆果，跟前几次一样。
虽然晚餐烹调和摆盘能看出村民的用心，只是村子里物资匮乏，翻来覆去都这几样食物，萨满吃的都是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黍翎将帽子摘下，慢慢品尝食物，宥北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在桌上喝牛奶。
乌日娜站在一旁，抬眼看了几次他们，神情犹豫，踌躇了许久开了口。
“萨满大人，玉制品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用过饭后您要去清点一下吗？。”
“我信你们。”
黍翎勾勾唇，抬头盯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
“谢谢萨满大人。”乌日娜轻轻应了声，表情并没有轻松，反而眼神飘忽，在想着什么。
黍翎看着她，眨了眨眼，与宥北继续用餐。
“吾愿奉献一切，献祭所有，求万物之灵庇佑，求萨满指引方向，求天降甘霖，求风调雨顺，求富贵荣华，求健康长寿……”
今晚又是三天一次的祭祀之夜，眼前依旧是点燃的熊熊火焰，悬挂的牛犊这次换成了羔羊，血腥的气味混合着草木的燃烧气以及辛辣香料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洞穴里，挥之不去。
当然，这其中最明显的味道，还是布泰和敦木两个恶灵的香味。
黍翎感受着鼻尖的香气，眨了眨眼，她站在洞穴内，彩色布条和玉石串再次遮挡了她的视线，耳边村民们的祈祷声一声高过一声，比以往更加的强烈。
自从这些人知道黍翎找到了水之灵之后，祭祀还没开始前，就已经躁动不安，现在终于开始祭祀，所有村民都围在黍翎周围，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黍翎举着酒杯，随着一轮祝祷声结束，她拿起萨满鼓。
“天门地门全打开，列格莫列格，耶德根和信徒请神仙，列格莫列格，村落里有难让人急，列格莫列格，是何鬼祟作请指点！列格莫列格……”
黍翎唱的是在萨满教义的书籍中找到的《请神歌》，她围着摆放在火焰边的牛羊和玉制品旋转，一举一动，都模仿着那群村民跳着奇异的舞蹈。
它们一样的庄重严肃，但熟练地更加灵巧诡异，一起一落，一顿一促，都十分具有节奏感和感染力，村民们已经喝下了被布泰和敦木掺杂了少量□□物的酒水，此刻药物流经血液，刺激大脑，轻易就被黍翎感染，开始疯狂了起来。
他们一起舞动着，祝祷着，声浪冲出头顶的洞口，响破天际，四周光线暗淡的洞穴墙壁上，人影明灭，时隐时现，时有时无。
在这强烈的宗教氛围下，黍翎慢慢将一件件祭品投入火中，火焰无情吞噬着一切，让它们都带上了灼烧后刻入内里的黑色痕迹。
突然，黍翎的动作一滞。
“安静。”
关注着黍翎动作的村民们立刻停止了动作，惴惴不安地看向中间的黍翎，黍翎抬起头，一脸严肃。
“这些玉制品，还不够。”
她的语气严苛，带着强烈的质问意味，似乎下一秒就要给他们定罪。
所有村民都被黍翎的举动吓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慌张张，不知怎么办。
站在黍翎身边的敦木和布泰也被吓到，他们心虚地看着黍翎，惊疑不定，两人手里抓着萨满法器，肌肉绷紧，似乎一触即发。
“萨满大人，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所有了。”
就在此时，年老的村长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语气充满了无奈和请求。
“不够。”
黍翎毫不动摇，她缓缓转过头，语气严肃。
“水之灵表示你们送到这里的还不够，祂已经生气了。”
村民们本就紧张，听到这话立刻嚷了起来。
“水之灵生气了！”
“水之灵为什么生气？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会遭受惩罚吗？”
“我还不想死！我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了！”
……
一时间洞穴中气氛更加紧张，黍翎静静站着，任村民之间恐慌的情绪发酵。
而此时，敦木和布泰的不安和恐慌更是剧烈。
他们偷拿了祭品，本就心虚，现在特别地担心黍翎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话，一个个稍稍向后站了站，拉开与村民和黍翎之间的距离，想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可惜这个洞穴只有一条通道，还被村民们死死堵住，若是爆发了冲突，站在里面的他们，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黍翎看着百态，眨了眨眼，终于在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浓烈的绝望后，她缓缓举起萨满鼓，敲了一声。
“我们可以安抚水灵。”
“要怎么做？”
村民们听到这，迅速凑向前，连敦木和布泰都向前靠一步。
黍翎又连着敲了好几声萨满鼓，闭上眼睛。
“加大祭祀力度，日后每一天都要来着祭祀，直到消除水之灵的怒火，为我们降下大雨之后。”
“每一天？”
有几个穿着破烂的村民忍不住重复了句，语气稍稍带着些质疑，其他村民迅速推了他们一把，慌慌张张地对黍翎回道：“遵命，萨满大人。”
村民们应允的声音很快将其他声音淹没，众人环绕间，敦木和布泰站在黍翎身边，互相看了一眼，表情从恐慌变为了兴奋。
黍翎睁开眼睛，环视着神态各异的村民，在看到角落时，注意到了站在那的乌日娜，此刻乌日娜正抬着眼，眉头紧皱，目光灼灼，直指敦木和布泰，眼神中带着隐忍的愤怒和急切。
黍翎火光渲染下呈现金色的睫毛轻轻一动，结束了祭祀。
今晚村民回村的脚步有些急切，黍翎坐在椅轿上，很快就被村民们送到了山下，一进房间，敦木和布泰让所有侍者退下，他们有话要和黍翎说。
乌日娜站在实力面前，本想跟黍翎说些什么，但碍于两位使仆大人的权威，也只能在外等候。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今晚做的不错。”敦木看着黍翎，眼神赞赏。
布泰摸着将放在怀里的一个玉扳指拿出来，开心道：“这样我们可以有正当理由跟村民要更多东西了，我就知道那群傻子家里还有存货。”随即又想到什么，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对黍翎道：“刚叫你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要跟那群村民说祭祀失败，是因为我们拿了祭品。”边说边还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一旁的敦木本要倒酒，想到那一刻，也皱起了眉头，看向黍翎，“幸好你没那么愚蠢，要不然我们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大不了拉你下水，三个人一起死在洞里，”说完这话，敦木还不放心，又对黍翎强调道，“以后再有这种事，要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
差不多的威胁，黍翎听了点头应下，神态算是顺从。
敦木和布泰这才满意了些，他们经历了今晚的大起大落，身心俱疲，只说了没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几分钟后，乌日娜走了进来。
黍翎已经脱下了萨满袍，乌日娜帮她整理完后，站在黍翎面前，犹豫着没有离开。
“怎么了？”黍翎正靠在软垫上研究地图。
乌日娜顿了顿，之后迅速弯下腰，一脸决绝地对黍翎道：“萨满大人，两位使仆大人是您亲自挑选的吗？”
黍翎摇摇头，“是他们选择了我。”
“那您信任他们吗？”乌日娜抬起头。
“怎么了？”黍翎没有正面回答，坐起身看向她。
乌日娜神情紧张，一下跪在了地上，“萨满大人，乌日娜怀疑，今晚祭祀失败，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