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市井粪工
自清末以来，北平城的主人换了很多。
洋人的出现，带来了众多的洋玩意儿，但是，家家户户仍然还是用的是老式房外茶恭桶。
根本没有地下排泄系统。
所以，走在大街小巷里，也许让人记忆深刻的很可能不是古色古香的老宅，而是到处弥漫的桶里散出来的臭味。
为了确保庞大的北平城不会臭气熏天，出现了一个大部分城市都没有的行当：粪夫和粪商。
千万不要小看游走在北平城大街小巷的粪夫。
这是一个关系到国计民生规模庞大的行业。
从事这个行业的人看似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然而任何简单的事务上了规模，其中间就会产生意想不到利益纠葛。
首先，烘夫们会向市民们收取固定费用，当部分人垄断了这个行业后，就会添加一些莫名堂的附加费用，甚至是直接勒索，当然政府部门是不会给这笔钱的。
政府为防一家独大，名义上划归京师警察厅和市政公所管辖，实际上将北平城的粪便处理分成了四个区域。
发展得好的业内大佬，以掌控的收集区域及处理粪便渠道为基础，竟然发展成了&34;粪霸&34;。
在城外开辟新的粪坑或粪场，将收集来的粪便，经过曝晒或其他处理之后，直接转卖给郊区一带的农户用于农业生产。
于德顺就是其中一位。
只不过这位更狠，抬高粪价出售的利润还嫌不够，竟然让人在其中掺土做假！
情报科盯上他的原因很简单，他手下有庞大的一群雇工。
成天游走在大街小巷。
年底了，一年发一次的工资也将是一大笔钱
师爷小心地出主意：“东家，现在乱世，人命如草菅，不如？”
于德顺眼前一亮：“你有什么好主意？”
“嘿嘿，那些穷鬼子一年到头，总还要发十个八个大洋，以东家你手下上万人，要是少发那么一部分”
“嘿嘿，将他们活埋掉，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要是他的家人找来呢？
“鬼子不是天天杀人么？谁知道是不是他得罪了鬼子”
“闭嘴”
“东家？”
“以后要说皇军，再说鬼子，小心老扒了你这个老东本的皮”
“那？”
“你去安排吧，注意挑那些没背景的”
“这个你放心。”
迎宾旅馆是北平著名的地方，西边隔着护城河紧邻皇城，南临大街。
三座三层小洋楼房围成倒三合院，房间上百。
旅馆其实是民国府特高组的一处情报点。
民国表面上统一，实际上，南方国民政府跟华北仍然分属不同势力控制。
简单来说，黄河以北名义上也是民国一部分，但山西阎老西自成一系，鬼子占领北平前，二十九军驻守北平，三个师分别驻张家口、保定以及天津、北平城里没有驻军！
山海关在鬼子手中！
所以，国府才会将特高组精锐安排到并不受政府实际控制的北平城。
旅馆前院，汽车、马车停得满满当当。
院外黄包车长长的排成一溜儿。
黄包车喜欢到这里原因很简单，第一是拉客人到这里，旅馆掌柜的会给一张签票，到月底可以换两毛钱。
也就是说会给拉黄包车的车夫一定好处。
住在这里的人出手也很阔绰，很多时候车费八毛钱九毛钱直接给一块钱不用找。
拢着袖子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吹牛闲扯蛋。
不时爆发出笑声，场面堪比天桥说话。
还有一队粪夫呆在旅馆后门，正在等旅馆里的人将恭桶装到骡车上。
装好一车后立即有人赶着骡车离开。
终于轮到秦仲，不时左右看。
他的心情不错，因为这两天会有一批新来的人来接手他的这个活儿。
干了三年，终于有了盼头，以后他就是西城片区正式情报员。
辛苦了一年，他的工资下个月也该结算，应该有十二块大洋！
上头给预备情报员工资并不低，一个月有八块，这十二块是额外收入，
他的任务很简单，借送粪到城西粪场的机会，将掌柜的抄写的旅客登记簿送往西城门外天宁寺桥头卖菜的陈家胜。
别的什么事都不用管。
单线联系。
眼见旅馆里的恭桶送出来有些慢，他犹豫了一会儿，熟门熟路掀开后门门帘走了进去。
从卫生间洗手台下边熟练的将记录着旅客登记信息的纸条取出，正要转身出去。
习惯性先探头看了看，正好看到放恭桶的地方，两个穿制服的人，抬着一个人影塞进恭桶。
两个正忙碌的制服汉子根本没有留意到有人看到这一幕。
秦仲吓了一跳，这些家伙办事也太不小心了，赶紧退回卫生间，钻进挂着帘子的大号间，看着窗外给干活的人望风。
好一会儿后，一个小板车将几个粪桶送到后门。
其中一个人四下嚷嚷：“秦老二，你死哪去了？”
秦仲赶紧出卫生间，从旅馆另一道门转出来：“我刚解了个手”
“入你娘，你守着粪桶却跑到我们店里，得扣你个孙子两毛钱”
“嘿嘿，我就小个便，大不了下次你多装点。”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啊！”
秦仲点头：“好咧”
粪桶很快转到骡车上，秦仲留意着手感觉，其中一桶要轻了不少，看来，应该是装人的那一个，记了一下编号：九五二七
很快，骡车上下两层都装满，秦仲用绳子将恭桶一一绑牢，赶着骡车慢慢往西城门外走。
转弯的时候眼睛睛余光打量，发现四个黑衣人一直跟在后边。
应该是自己人。
赶着骡车慢慢走向出西城的广安门。
北平城如果不发生大事儿，秦促拉恭桶出城，享受免检待遇！
守城的警员是老熟人，见到秦仲立即嘀咕了一句：“二哥，下工之后洗干净，到我家喝酒”
“好咧，你家生了？”
“大胖小子，五斤半
旁边的鬼子宪兵对这样的对话根本没有理睬，目光一直盯着那些排着队手中拿着证件进城的老百姓。
出了城后立即开始摇铃铛，提醒行人注意。
很快骡车过了护城河上的天宁寺桥。
秦促心往下沉，桥西头路边摆摊卖菜的陈加胜，仍然没有出现。
如果他有急事，应该会在桥头用碳笔画一个叉。
而现在，没有任何标记也不见人，说明接头点肯定已经出事，
他跟陈家胜是老熟人，如果陈加胜被捕，很可能将他指认出来。
按规定，这时候他必须立即转移，并立即销毁手中的旅客名单。
他开始怀疑后边跟着的四个人身份。
赶紧将挂在绳子上的毛巾打了个结。
他在向沿途的兄弟示警，级别已提高为二级，并通知沿途的情报人员对他进行掩护。
如果后边的是自己人，这样做也没什么问题，按规定，他不能跟行动队的人直接接触！
也就是，双方压根儿谁也不认识谁。
这时候，从旅馆里弄到恭桶里的人是死是活，他根本顾不上！
这不是他的工作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