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想了很久，除了家人，我真的没有其他去处了。于是我只能打了电话给我奶，我好久没去过我奶家了，几年没回来家里样子变了大样子。

    我去上大学的时候，我奶和我爷在城里租房子住，我爷原来是厂长，后来因为政治因素被革了下来。

    革下来的是我爷爷的职位，革不下来我爷爷的心高气傲。所以我爷这辈子不打算去农村住，被革下来后，我爷也没找过工作，就靠我奶洗洗补补过日子，后来我叔稍微发家了，我爷就帮忙去我叔的厂里看看门，我奶做做饭。

    之前，我叔还没发家的时候，我爷我奶就要在城里住，我婶又是个厉害角色，他们也不敢去我叔家里住。

    老年人在城里租个房又特别麻烦，房东很怕老头老太太死在他的出租屋里，不管我爷我奶真实的身体状况，说什么都不愿意给租住。

    虽然那时候我叔大小也是个老板，但是因为企业是重工业制造，大量资金都铺进去在机器设备了，闲置资金就很少，即使我叔不忍心老头老太太租不到合适房子，也不敢有什么表示。

    可是就在前两年，我叔咬咬牙买了一套复式的商品房让我爷我奶养老。这个消息我知道后还是很吃惊的。

    后来想想，我婶正儿八经在国企单位里面上班，一个月公积金还挺高，两个人还起房贷来还不算吃力。况且这套商品房还可以当做他女儿将来的嫁妆，应该不吃亏。

    我开车到了我奶楼下的小区，外表看着精致大方，我内心里暗暗嘲讽，我奶住的挺舒服，比我刚在外面工作那两年租的房子好多了。小区绿化不错，正中心还有一个泳池，虽然里面飘满了落叶，看着像是没有使用过的样子，但是这也不妨碍这让小区的逼格上升了不少。

    我从我奶那边打听到了房号，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

    我在想为什么会有人买车库？我大概了解这个车库要18万左右，这18万要是放在银行做个理财，四个点的收益，一年也有七八千，放在地下就每天停停车，真浪费。

    做了银行很久，我觉得自己看好多东西都标注了金钱的筹码，我心的四面都是立起来的墙，不允许丝毫的柔情往外流露。

    我以为装修会很豪华，毕竟这是我叔的房子，但是上去之后，见了我奶，我才知道，她是这个小区里面唯一住毛坯的人。

    我奶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嘻嘻地和我分享：以前有一次开门的时候，打扫楼梯卫生的阿姨看见屋内的摆设，就问她都有钱买这里的房子，怎么说也要铺一下地板砖吧！这住的环境还没她一个扫地的家里好。

    我奶那时候笑了笑说老年人怕滑倒，还是水泥地好，还不用打扫。

    我会震惊的原因是我叔在县城的另外一个地方还有一套房子，就是年轻时候借了我父亲的钱买的那套。

    我记得我小时候去过一次，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我有多羡慕那时候未出生的堂妹，有自己的房间，有自己的柜子，还有电视里面才会出现的书房，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那就是皇宫啊！是我一辈子都够不到的目标。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就还好。

    我把东西搬进了次卧，说是次卧，其实就是一间刷白的房间，开了门就是床，床头是一把椅子，椅子上有一盏小孩子用的文具灯。

    躺在床上，我本来应该想想一下自己将来的出路，想这个忽然冒出来霸占我父母的儿子，想我死去的伯伯曾经对我好，我应该可以想很多东西，但是疲惫的情绪涌上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可能都去忙我大伯的身后事了吧。

    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就买了点东西去我伯伯的坟头坐着，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记得我大伯对我的好，我记得中学家长会的时候我喊他当我的爸爸，我的父亲出行不便，母亲说不来方言，小时候我母亲帮我开过一次，闹了不少笑话出来，所以我之后都是让其他人帮我去开的。家长会的时候，我伯伯做过我的爸爸，我姑姑做过我的妈妈，所以我对他们有别样的情绪，小时候可能幻想过，如果我的父亲母亲是他们该有多好，我羡慕过我伯伯的女儿，但是后来躲债的时候也害怕成为他们的女儿。

    可能人都是这样，永远不会满足的。

    昨天锣鼓敲响了这个山，现在这个山归于平静。

    我发现我好想自己躲起来，我只想远离这乌糟的家长里短。大家各过各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生病了，那就让我自身自灭吧。我有点怀念外面的生活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但是我好像走不出去了，我走到这座山里，回到这座村里，我好像就被封印了，我在外独自一人累了，想要回家混吃等死一两个月，居然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真羡慕你，能躺在这里，还有一个容身之所。”我对着伯伯的照片喃喃道。

    我奶家不能常住，我父亲母亲那个家我也不想看他们和睦的氛围。

    我现在胡思乱想，一团乱麻。

    我从山上往远处看的时候，这座山隔着一条溪，溪水对面孤零零坐着一个石头，有些模糊的记忆进入脑海。

    家里还有一个特别老特别老的房子，离村里有一段距离，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住过这个房子的。家里住的时间不久。

    那是爷爷当厂长的时候用了法子搞到手的。因为听了一个算命的人说这风水好，聚气，本来有东南西北这个门的，为了聚气，就开了一个东边的大门，就图紫气东来的好彩头。但是没过两年，我爷爷在这个改制的厂里就下台了，这房子被拿走，当做员工宿舍了。说是说员工宿舍，也简陋的很，以前都是大通铺，周边一个灶台也算上厨房了，还有一个仓库用来放放东西的。

    后来厂子倒闭了，每个员工都拿了点东西，这座破房子不知道是没人要还是我爷爷用了什么把戏，又重新回到我家这边。我爷那时候带家里人住过在这里面。

    溪水旁边本来是各家各户的农田，但是小的时候制药企业的化工厂就在上游。后来国家环保说什么化学物质二十年不能降解，让周边的厂都搬迁到县城里面的下风口去了。这个房子也太破旧了，环境也乌烟瘴气的，渐渐我们家就没有人居住了，都往外面发展去了。

    我看了一下溪水边的农田，看样子是荒废了。这蔬菜要是种在旁边也就不能吃了，所幸的是农村里面泥巴地最多了，现在也不要求卖菜赚钱了，所以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种点菜，或者村里前面那座小山边上还有一些土地。

    我家就剩溪水边的这点土地，政府不要，自己也不种。当初我父母拆迁的时候，就把村前面所有的房子和土地都让给国家了，拿了这笔钱和我给的那五十万才造好了现在的房子，最近大环境不太好，水泥钢筋都涨价了，造房子的价格翻了一倍。这座老房子拆迁拆不到，就这么搁置了。

    老房子隔壁的房子看着也没人居住，我也记不清楚是谁家的，应该当年混的也不差吧。

    在我现在脚下站的这座山没被划作坟山前，这两处房子的风景应当是最好的。开了门就是溪水，按照城里里面的说法，怎么的也算的上是溪景房了吧。

    我家这边的老房子是平房，一层楼，隔壁看着还好，至少是两层半的房子，就是年久失修，看着没有了生机。不过想来也是，房子对面就是坟山，开了门就看见坟，多晦气啊，怪不得没人住。

    我看着这两座房子孤零零的靠在一起，中间倒是还有两米之间的过道，也略显亲密。

    艹，我都想抱怨这老屋都比我幸运，还有隔壁房子陪着，而我，归根到底，只有一个人，孤独伴随着我。

    我挥了挥脑子里面的烦躁的情绪，把目光投的更远一些。

    山上这个角度看着赵家村，说真的，还挺不错的。

    除了这两个老房子，视线往前看，都是靠在一起的整齐房子，虽然有几户仍旧保持水泥粗糙的表面，但大多数都是瓷砖的外表。整个赵家村看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不过，说真的，那些住在水泥房里面的人，看着隔壁瓷砖的房子，难道就不会心生羡慕吗？

    我沉思了良久，我应该会羡慕的，但是我又无处可去。

    我知道这个村里该拆迁的地方已经拆迁完了，这块地应该短时间都没有规划。

    家里人应该也没有人想动这个地方。

    我想住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看着修一修，应该还要不少钱吧。

    我看过那种逃离城市改造农村房子的视频，大多都是想回去拍短视频赚钱的，还有一种就是真的有钱的。

    普通人，真的会有人享受过城市的便利还会回到农村，守着一亩三分地？

    我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我真的可以能在这个无人关心，无人爱护的地方生活吗？

    但是花光积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躺在一个人的房子里好像也挺清静。

    我想了又想，只有这个窝我住的自由自在。也只有这个房子能够属于我，我相信我叔不会要这个房子，我父亲不会要这个房子，但是还是想要家里人做个保证，我抛弃了在城市买房的机会，把钱寄回家造房子，不能什么都没得到。

    我暂时还没想到办法，怎么把那房子拿到手。

    我在路上找了一个饭店，进去炒了两个菜。看到饭店的小女孩在听写，可能父母比较忙，她就用手机录好了自己的声音。可能录得频率太快了，看她写字写得飞快。

    自己想要成长的小孩子总要办法打破困难的。

    小女孩写完作业，就一直盯着我，看我也一直在看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摸了摸口袋，兜里还有一颗巧克力，递给她让她好好学习。

    我好像看到自己以前读书的样子。给她巧克力不是因为她可爱，也不是因为我自己慈爱，只是觉得想补偿一下年轻时候的自己。

    我想到了我父亲母亲，从小到大我没有受到关心，他们应该帮我这一次，而且我要的东西不过分。

    午后，我回家与父母交流这个事情。

    他们很不理解，我为什么放弃外面那么体面的工作，还要这么破旧的房子。

    但是我从小主意就大，他们还是应下来了。

    我本来的想法就是他们应下来，但是他们接受的样子真的让我很难受。他们从不挽留我住在这漂亮的大房子里，恐怕我回来打扰他们安静的生活。

    张凯强就是我这个便宜大哥还说可以要帮我忙，他工作白天晚上三班倒，不忙的时候可以帮我处理那个旧房子。他的老婆，郑雯雯也故作姿态地应和着。

    在我眼里，他们惺惺作态。我知道他们知道我不回来很高兴，这样他们才可以登堂入室，可以安心住在这个家。

    父母的冷淡和他们恶心的姿态让我直接脱口而出：“将来房子我也不要了。”

    我看到父母眼里的如释重负，也对，小时候父母开餐馆没有时间与我交流，我高中去了县城最好的学校，大学在外地，工作一直在外面，应该12年都在外面，他们对我不亲。

    张凯强至少应该陪伴了我的父母三五年，养在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有感情，何况还是个人呢。

    “你们两个将来的养老也交给他们，这个房子之前造的钱就当做我提前给你们的养老金，之后要怎么样都由他们管了，把那个老房子给我，我再也不来闹了。”

    父母因为我说的这个话有点生气，好像我要闹分家一样，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一直在我奶家住着，平时我作息和老人不一样，很少有遇见的时候。但是那天中午，我奶打电话来让我晚上别在外面吃饭，回家。

    我回家的时候看到毛坯房里面架起了大圆桌，大圆桌上烧了不少菜。

    家里人都到齐了，包括我父亲。

    以前这种全家人的时候我父亲老是不在，因为他腿脚不便，一般都是我母亲吃完带点剩菜回去。现在因为张凯强在，他块头挺大，抱起我爸爸来居然也不吃力。

    看到这个情景，我居然会觉得对我父亲来说，有这样的儿子也不错，他们父慈子孝的画面对我来说，也算弥补我对父亲的亏欠。

    吃饭的时候，我爷郑重的说了那个老房子给了我，修改房屋有什么麻烦事情都可以来找家里人。反正郑重宣扬过了，我也没要什么字据，我相信这个家没有人和我一样傻，会要那种年久失修的房子。

    我帮我奶洗碗的时候，我奶叹了一口气，让我别怪我爸妈，这个儿子对他们真的挺好的。

    我知道的，他们想早点把我嫁出去，想换一个男的回来，毕竟一个农村家庭重活苦活需要男人来承担。

    我读了书，一心往外面飞，一直不成家，这个儿子的出现好像全家人都同意了，我也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