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还乡
“什么人敢来杨府撒野!”在处理杂务的贺福听下人禀报说家被围了,便急匆匆赶往大门前,令他没想到的是刚到大门口就被人控制起来,这是朱标的计划,他知道贺福此人的重要性,所以早早就命人记住他的长相,正在门口的都尉府军头领一看到贺福出来了就毫不犹豫地将其捉拿并且闯进杨府将整座府邸查封了。
“启禀皇上,已将杨宪入狱,杨府也已查封。”奉天殿外太监前来禀报,“太子,咱派刑部协同你办案,务必将这恶贼绳之以法!”既然是朱标前来揭露的罪行,那由太子本人去审理就再合适不过,毕竟这事关皇家颜面,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帝对杨宪的各种称赞和纵容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朱标领了皇命后就先去了一次刑部大牢,从他个人情感来说本就对杨宪有些厌恶,这次去也并不是为了审案而纯粹是看看入狱后此人的样子。不过这一去,更加让朱标厌恶至极,那杨宪全然没有了人臣礼仪,而是在牢内不住地哭天喊地求饶,不要说风度了就连他们读书人注重的气节也荡然无存。
于是朱标也没现身跟他见面就回去东宫了,他在等陆明他们的到来。“太子啊,我已经找到玄狐他们的队伍了,最晚明天就能到京。”裴天韵用传音贝给他传来了消息。
“相国大人,”当晚李善长府内,张廷、李玉二人正与韩国公一起用餐,“二位,如今陛下已把杨宪下狱,你二人暂且住在我府上,什么时候刑部开始审案了,你们再各自回去吧。”李善长一方面是为了在审理杨宪案中保护重要证人,另外也是想拉拢下这两个青年才俊,“多谢相国大人,”张、李二人同时作揖道。“二位,如若以后去堂上作证,切不可透露还将此事告诉过何人。”熟知朱元璋性子的李善长知道此时切不可冒头邀功,不然很有可能弄巧成拙被皇帝认为自己是知情不报等着看朝廷的笑话。
在送走了二人之后,出去办事的胡惟庸也来到相国府上向李善长汇报情况,“相国大人,我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部撤回,他们搜集的证据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并无实据,”胡惟庸倒是显得颇为失落,“不管如何,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今天宫里传来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太子殿下收到了什么风声,陛下才下令抓捕的杨宪。”为了自己势力的安全,李善长安排了不少亲贵子弟入宫充作皇帝的亲卫,美其名曰是保护实则还有监视的作用。
“太子殿下?”胡惟庸才进入中书省没几个月,他的印象里太子还是个文弱的孩子,即便皇帝带着朱标一起上朝,他也觉得那只是为了早日让太子接触朝政但实际上就是个摆设而已。“正是,你可别小看了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老夫是看着他长大的,虽说依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切不可再用原来的刻板印象看待他了。”李善长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即便没有亲眼见识过太子的手段,他也凭借长久以来内线的回报窥探出一二。
“据说此次将由太子亲自审理此案,我等远远观望即可,切不可出头。”李善长心里已有了决断,“朱亮祖还有他的那三个下属,你再去打个招呼,认下疏忽之罪要比与杨宪同谋的大罪轻的多,到时咱们再想办法替他们减罪便是。”既然太子审理的话,那就代表皇帝也会亲自过问此案,再想耍什么花样可就难了,这时候孰轻孰重李善长相信那个永嘉侯朱亮祖能分清楚。
“贤弟,是否已休息了?”借住在李相府内客房里的张廷门外李玉正敲着门问,“李兄请进,”秉烛夜读的张廷马上回应道。“夜晚兄长来访,请问有什么指教?”张廷长得身长面白,一副典型的书生模样。“贤弟,为兄来是想提醒你几句,”李玉坐下前朝门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李相和胡大人,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想帮助我们。”毕竟在别人家里说人的不是,李玉还是小心翼翼防止被别人听到。
“兄长切不可妄言,”听了这话张廷慌忙摆手示意李玉不要说下去了,“日前,我在中书省听差的时候有人塞了一张小纸条给我,告知了我那伯父还有侄儿尚在人世,不日即将到京。”张廷同样低声回应着,“我猜应当不是李相的人找到了他们,所以便没有明言。”
“好事,至少还有亲人尚在,”李玉也为这位同期进士感到高兴,“不过兄长,现在我等寄人篱下,还是慎言为妙,两位大人的事,小弟自有计较。”张廷说完就对李玉点了点头,其实这两位青年才俊很清楚为什么李善长和胡惟庸对他们俩极尽拉拢之事,不过这两人一心只想凭所学匡扶天下而不愿做那寄人篱下的党羽跟班。
“好嘞,任务完成。”一天后裴天韵以及玄狐等人护送的马车回到了南京城,在看着玄狐将人证物证全部移交给京城的同僚后,裴天韵就回东宫去交差了。“太子啊,嘉兴府的事如何了?”他关心的还是那边的事情,“风组已传信到来,伶娘总算是愿意指证那贺福正是当日与魏家定下购买粮食字据的人,不过她有个条件就是待这案子结了之后能留在京城让她自己做做酒楼生意。”朱标回答,“她还会做生意?”裴天韵对伶娘知之甚少,除了跟案件有关的信息之外他一概不知。
“据说伶娘本就在嘉兴府经营着一间酒肆,只是被那魏老爷看上之后便关门歇业了,这次她提的要求也不高,至于能不能在京城呆下去,以后就看她自己了。”朱标并不在意在京城给这个证人找个容身之处,反正之后的日子又不需要他照应。“对了,据说那老张头还有个侄儿是本次恩科榜上有名的才俊之一,太子你可知道?”护送的这两天,裴天韵没少听他们的对话。“知道,我已经派人告诉张廷了,只是最近他在李善长大人府内,也没法多做什么。”
“他怎么跑那儿去了?”裴天韵无法理解,“或许是李善长有什么发现吧,”朱标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杨宪被捕入狱之后,张廷还有另一位叫李玉的就暂住在韩国公府里了。”因为现在的密探们尚在选拔阶段,还没派出去暗中监视那些勋贵,所以太子也无法掌握具体情况。“要不我去看看?”裴天韵的好奇心又起来了,“不用啦,谅那李善长也不敢在现在这个时候乱来。”朱标决意先把心思用在杨宪案子的审理上面。
几天后,嘉兴府的风组也将搜集到的物证以及伶娘护送到了京城,于是朱标便向父亲请旨择日提审杨宪。在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李善长一面惊讶于太子是如何调查的那么清楚的另一方面又将张廷、李玉二人送回了他们自己的居所。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将这两人“保护”起来了,在自己做了这多余的事情之后很难在聪慧过人的太子面前再装下去对杨宪所犯的罪行完全不知情了。
不过此时的朱标也很清楚,没必要将打击面扩大到李善长的头上,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往后的案件审理中,由于充足的物证以及相关人等的指证,根本不容杨宪还有什么反驳的余地,桩桩大罪的事实摆在眼前让他百口莫辩。最终经过审理,在朱元璋接到太子与配合他的刑部官员呈上来的审案卷宗之后,首犯杨宪被判处了五马分尸的极刑,管家贺福被判斩立决,其余从犯,除在浙江各地扮匪杀人灭口的那名总旗官和下属被判斩首之外,其余人等都被判处了不同程度的流放。
而一直隐忍的原扬州主簿陆明,则因为自己内心的自责而选择辞官很快便销声匿迹了,在中书省实习的张廷在结案后正式与伯父还有侄儿相认,太子朱标还因老张头作证有功给予了一定的抚恤金,其余各人证也由刑部各自安排妥当了。
“标儿,记住了,这种沽名钓誉的恶吏危害并不比那些贪官墨吏小,咱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了,免得被他们诓骗还蒙在鼓里。”杨宪已死,朱元璋开始反思起来,原本对杨宪的纵容和信任此刻就像是根尖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安慰的话,那就是抄没杨府的时候除了他的正常俸禄之外,把杨府整个翻了个遍都没有搜出一两赃银。“儿臣谨记在心,”朱标在整个审理过程中不断被杨宪所犯下的累累罪行震惊,这人犯下的案子按照律法来说,杀他十次都不嫌多。而正是这样的人,竟然差点成为继李善长之后成为大明首辅,想想就令人后怕。
几日后,杨宪案的风波也已经过去,裴天韵闲着无聊正在扬州城内闲逛,突然他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诶?这不是朱皇帝么?今天又出宫微服私访了?”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裴天韵就跟了上去想看看皇帝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哦哟?又是刘伯温家啊。”跟了一路发现皇帝又跑到了刘府,裴天韵便熟门熟路地先行到刘家书房等候了。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这君臣二人就来到了书房内,刘伯温恭恭敬敬地请皇帝上座后,便静静侍立在边上。
“不用拘束,坐吧,”朱元璋和颜悦色地说,听了这话刘伯温才坐到边上的椅子上,“伯温呐,最近杨宪那贼的事情,对你有些影响吧?几日都不曾上朝了。”由于裴天韵早就不再陪伴太子一起早朝,所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知道,而这几天太子又忙于前朝理政和后宫他自己的婚事准备,他们两人已经挺长时间没好好聊天了。
“是,”称病告假的刘伯温也知道最近自己不适合出现在朝廷上,虽然杨宪早就跟他形同陌路,但在有心人眼里他始终是杨宪的老师,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他刘伯温只能闭门谢客尽量少给人留下把柄。“虽说咱很清楚你与此事无关,但百官那边的压力咱就不得不考虑一二。”朱元璋身为皇帝并不能只用高压手段去对付群臣,也需要适时地缓和一下。
“臣叩请陛下处罚臣教导不力之罪,”刘伯温很清楚需要给皇帝一个台阶下,于是马上跪下请罪,“刘先生识大体,咱就免了你御史中丞的职务,赐你归乡吧。”朱元璋竟然说出了刘伯温一直在考虑的事,这下把刘伯温吓得不知道是该接旨谢恩好还是祈求赦免的好,他就那样继续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咱知道委屈了你,这免职的处罚是重了些,你姑且回青田休养一段时日,到时咱再下恩旨免了你的罪,将你重新启用。”原来朱元璋只是用缓兵之计想堵住那些朝臣们的嘴而已,不过刘伯温可不管这些,等自己回了青田老家,过几年没准皇帝就把他给忘了,这样的话至少晚年还能过几年安稳日子,“罪臣领旨谢恩!”他也就再没推辞接下了朱元璋的“处罚”。
“什么?父皇要让刘大人辞官谢罪?”回到宫里,裴天韵将白天的见闻告诉了朱标,“也是对刘大人的保护啦,你知道的,因为杨宪的事那帮淮西旧臣们都睁大眼睛盯着刘伯温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呢。”裴天韵倒是很能理解皇帝的用心,“只是这未免对刘先生不太公平,”朱标叹了口气,“能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强,现在刘大人忍一时之气,没准以后还能回到朝堂之上。”
“这倒是,看来父皇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让刘大人还乡的。”朱标点了点头,同时他也体会到了朝廷上的残酷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