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根铁柱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过于简单,柴阳低声又补了一句,“那个衙卫回去是为了解手。”
解手完后,对方回到原先的岗位,没再离开了。换言之,他不是去通风报信。
当然,这并不足以证明什么,你要说他在换班后才行动,那也说得通。
故而为了保险起见,柴阳装作颜茵的家人,过去旁敲侧击。
问是问出来了,但得到的结果却让柴阳大感意外。
红叶瞳仁收紧,“怎么可能?她不是扬州人士,而且还去官府,官府那”
“够了!1
一声厉喝砸下,威严且不可侵犯,隐携着跳动的怒火。
红叶当即噤若寒蝉,柴阳垂下头,彻底绝了再向红叶解释的心思。
两人都是见识过贺沉绛发怒的,勉强还能顶住那份惊人的威压,但颜茵可没有他们这份阅历。
无缘无故被抓上马车,还被绑了手腕,后面不仅挨了红叶一脚,又在马车里磕了额头。
一路被拽到书房,好么,手上的绑带好不容易解开了,又挨了一阵吼。
颜茵眼眶更红了,漂亮的眼睛里漫起一层水光,水光凝结成泪珠,跟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刚开始,颜茵还忍着声音,只打算默默地哭,不知晓是哭了个开头,还是太害怕了,想忍也忍不祝
针落可闻的书房里,响起一道突兀的抽泣声。
贺沉绛微微一僵。
红叶悄悄扭头看向颜茵,眼里藏着一缕不易被发现的幸灾乐祸。
退一步来说,哪怕她真不是探子,这事确实闹了乌龙,但那又如何?
她知道的太多了,爷肯定会将之处理。
只是可惜,原先她以为稳稳收入囊中的功劳,多半会变成责罚。
责罚就责罚吧,反正她已达到目的
颜茵哭得鼻子都红通通的,眼泪不断的掉,女孩儿抬手想擦擦眼睛,手抬到一半,却忽然被握住手腕。
那只宽大的手掌掌心灼热,并不握得十分紧,反而是轻轻贴着颜茵手腕处已经微微泛紫的肌肤。
“别哭了”
这话说的有些僵硬,声音也压得很低,带了少许不知所措的沙哑。
颜茵情绪还没发泄完,哪能因为他一句话停下来。
贺沉绛僵住片刻,扭头对房里的其他两人说,“你们先出去。”
自那句“别哭了”始,红叶便宛遭雷击,双目直愣愣的,最后还是柴阳将她拉走。
在快要踏出书房门时,红叶才回过神来,她先柴阳一步接过关门的动作。
而借着这个转身,她看见书房中、那身着玄色长袍的高大男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条素色的帕子,将之塞到少女手里。
书房门阖上的那刻,红叶后知后觉事情要糟了。
贺沉绛的态度与她想像的何止不同,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昨天爷才警告过她,今天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想到这里,红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旁边的柴阳瞧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书房里。
颜茵手里拿着贺沉绛塞过来的帕子,但她只是拿着,并不擦。
继续哭。
男人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僵硬,逐渐变得无措。
停顿片刻,贺沉绛将颜茵手里的锦帕拿回来,自己给她擦眼泪,“莫要哭了,刚刚我不是凶你。”
这话说的略为僵硬,中间还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目光扫过女孩儿红彤彤的额角,贺沉绛长眉皱起,眼底漫起一层薄薄的寒意。
连贺沉绛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当看到她哭,又或者是哪儿磕着碰着,他就浑身不得劲。
像是瞬间患了各种奇疾一般,坐立不安,也跟被人下了蛊一样。
明明算起来,他与她相识并不久,哪怕加上梦中,也就是最近一两年。
颜茵哭过情绪最汹涌那个阶段,哭声渐收。
虽说贺沉绛给她擦了眼泪,还把那个忽然变脸的红叶给喊了出去,但其实颜茵还是对他没半点好感。
红叶是他手下的人,还不是听他命令行事?
所以归根到底,这个人才是源头
但人在屋檐下,很多事都不能做,比如说把这个讨厌鬼打一顿。
见颜茵不哭了,贺沉绛悄悄松了一口气。
如今是夏末,夏暑还残余着热,书房中放了些碎冰,让温度正好。
但贺沉绛这时却惊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急的。
贺沉绛:“去椅子上坐着。”
话毕,男人转身朝书房一处靠墙的木柜走去。
见他距离拉开,颜茵放松了些。
她小腿还疼着,不想多站,干脆就不委屈自己,慢吞吞挪到椅子上坐下。
等贺沉绛找出一瓶玉花膏,刚转身便看见小姑娘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
她的仪态很好,坐有坐相,脊梁挺直,肩部不会像很多人那样一挨到凳子就松垮下来。
小姑娘正在低头看自己的裙子,不知看到了什么,明显迟疑了一下,但到底是伸手拍拍裙子。
贺沉绛脚步不停,很快,他看见了。
只见那条金丝绣花的霞色长裙上,约莫是小腿位置,有一个不甚明显的脚樱
下脚的人鞋底其实不怎么脏,但只要下过地的鞋子,就绝不可能纤尘不染。故而先前红叶踢的那一脚,到底是留下了印子。
贺沉绛眸光暗沉沉的。
颜茵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见裙子脏了,忍不住去拍拍,好将上头的灰拂去。
她低着头,直到眼角余光闯进一双云纹玄锦靴,颜茵才惊觉贺沉绛走到了她面前。
小扇子似的眼睫微颤,停顿几息后,颜茵决定当做没看到这人,继续拍拍。
那双云纹玄锦靴停在面前,静静地等着。
磨磨蹭蹭,裙子上的灰被拍干净了,颜茵不得不抬头。她面前的男人身形伟岸,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她面前,好似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峰。
对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压迫感更强。
颜茵紧张的绞了绞手上的帕子,身子微微往后倾,企图与对方拉开距离。
然而她是坐在凳子上的,后面有木质的椅子靠背,颜茵很快挨在靠背上,再也没有退后的空间。
女孩儿垂下那双带着水光的漂亮眼睛,不去看他。
贺沉绛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药膏拧开。
带着花香的乳白色药膏被男人用指尖沾了少许,抹在女孩儿红彤彤的额角处。
颜茵微颤。
男人的指腹带着一层厚茧,哪怕动作放得很轻,颜茵还是觉得疼。
这一疼,颜茵便侧头想躲开。瞧见她的小动作,贺沉绛稍顿,等片刻后再上药。
但往往他没碰多久,颜茵又避开了。
贺沉绛难得的好脾气,既不发怒,也不嫌麻烦,等颜茵适应过来又继续。
用了足足一刻钟,药膏才抹完。
颜茵感觉额角凉凉的,疼痛顿消,鼻尖弥漫着浅淡的花香,悠悠的,是那种不刺鼻的好闻。
颜茵绞着手帕的细白手指松开了些。
然而下一刻
“把裙子撩起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比平日多了一分喑哑,听不出是隐藏的怒意,亦或者其他。
颜茵松开手上帕子,改抓住自己的裙摆,小声说:“腿上不疼了。”
瞧她红着一双眼说的这话,贺沉绛眉心拧起,但又见她是真的坚决。
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她又能立马哭出来了。
贺沉绛沉默片刻,最后将药瓶子放到她手里,“回去自己涂,今晚我得检查。”
颜茵一听就高兴了。
不是因为拿到药,而是对方说“回去”,她可以回去了。
于是拿了药膏的颜茵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她刚刚被踢了小腿,如今走路还有些不顺畅,但这半点也不能影响颜茵的欢喜。
贺沉绛瞧着她像是瘸腿小兔子一样,欢欢喜喜地走出书房,眉心跳了跳。
大抵是急着走,也大抵是不知晓贺沉绛平时有没有关门的习惯,颜茵离开时并未阖上房门。
贺沉绛自小习武,耳力过人。
就当他想让人把红叶与柴阳喊过来时,他听见门外飘来一声音量不大、但辨识度极高的软糯糯骂声。
“大坏蛋。”
贺沉绛愣了愣,不由失笑。
骂人都不会骂,这种话不痛不痒的,根本没任何效果。软得要命,怪不得尽遭人欺负。
但想到这里,贺沉绛眸色迅速转冷,看向某处,“去把红叶跟柴阳喊过来。”
风声微动,暗卫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