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陪我睡觉
夜深了。
酒楼的大门砰地被人大力推开。
匡非用扶着罗轻烟走了出来。
郭镔贤和野山叟把二人送到门外，执手相送，然后回了酒楼。
匡非用扶着踉踉跄跄的罗轻烟，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挥了挥，眼看着罗轻烟直往地上出溜，慌忙去搂……
嗯？位置不对……
吓得他手一松，罗轻烟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摔倒把她摔醒了，睁着迷茫的大眼睛，望着匡非用，“你想干嘛？”
匡非用：真的可以吗？
“走了，回家了，要你不要喝那么多，你不听，现在好了，醉猫似的。”
“我高兴啊，原来喝酒是这种感觉……噫？怎么有两个你啊？”罗轻烟伸手到匡非用的左边空中来抓他，“你……你别躲啊，我抓不到你。”
“真是服了你了，第一次喝酒不要命似的。”匡非用扶起她。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罗轻烟在他耳边呢喃道。
“你真是我的姑奶奶，”匡非用把她放在背上背起，一步一步往前走。
“菲佣……”
“嗯？”
“谢谢你，被人背的感觉……真好！”
“嗯！”
“菲佣……”
“嗯？”
“等回去了，你可以去找我吗？”
“好！”
“天上好多星星出来了，好美！”
可惜罗轻烟一腔柔情付与了咸湿海风，匡非用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她身上，只是耳朵听着，嘴里应着，脑海里却在回忆那个酒楼、那个叫郭镔贤的老板。
那个棋局一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地方，因为他收棋的动作稍显仓促和刻意，不过，好在自己记忆力惊人，匆匆一扫间，已然默记于心。
至于罗轻烟作为一名女子抛头露面，此二人司空见惯的样子，倒也不是说不通，毕竟一个是酒楼老板，迎来送往是日常工作，一个是活通透了的山野大儒，在他眼中，大概男女已无分别了吧。
但在介绍自己和罗轻烟的时候，他明明故意没有说自己二人的“字”，他们却不追问，这就要好好思量一下了——在古代，面对平辈或长辈介绍自己时，是一定要说“字”的，否则就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还有郭镔贤与王兴，一个主不像主，另一个仆不像仆，这二人的关系颇为耐人寻味。
匡非用突地又想到郭镔贤说的一段话。
当时大家正在讨论这次清军攻台的消息，从郑成功说到如今的郑克塽和刘国轩，再从刘轩说到施琅，又谈到康熙的知人善用，郭镔贤是这样说的。
“要说康熙，据我了解的消息，是很英明睿智的，虽然是夷狄之君，但懂得‘马上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的道理。自继位以来，亲君子、远小人，大量启用汉人为官，后又改革八旗，集皇权于一身，杀鳌拜、收三潘，一统江山。”
“如今派施琅来攻台湾，在我岛民众看来，是蛮族入侵，想要奴役我大明子弟。但若站在康熙的立场上想想，这不过是收复之战，就像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的三潘，谁会允许自己的天下存在国中之国？更何况是康熙这种雄才大略的皇帝？”
“自始皇帝以来，历史上又有哪个朝代是永不更替的？也没有哪个皇帝是万岁不死的。朝代的更替本就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历史就如那戏院的大舞台，今日你上台唱一段，明日我乱哄哄上来一群人把你赶下去，然后我登场来唱。谁的声音大，谁的力气大，下面观众就听谁的，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要说，打仗，最苦的还是百姓。王朝更替、风起云涌，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所以，在我看来，只要百姓能衣食无忧、手有余粮，便是大善了，哪怕坐在皇座上的是一头猪，又有何妨？”
像这种宽阔的视野和基于历史发展规律的大局观，在这个年代，别说一介商人，就是耄朽宿儒，也未必拥有。
虽然后来他自己解释说是因为做贸易生意，在海内外四处奔波，结识了许多有识之士，听人说来的，但这个解释未免有点牵强。
因为藐视皇权，只为天下黎民担忧的观点，这一时代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去，酒楼的迎客灯熄灭了，但是在二楼的某个窗户却亮了起来，似乎 有个人影，靠窗而立，远远的望着自己……
————
回到柳宅，先去把罗轻烟送回她自己的卧室，然后来见黄教授。
他知道黄教授是一个围棋爱好者，像这种出差在外，又是没有任何娱乐节目的地方，他一到这里，肯定会想方设法找一副棋。
黄教授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听他说完，也是非常好奇，马上摸出一副围棋来，按照匡非用记忆中的棋局，一步一步把黑白子在棋盘上恢复了过来。
“这个局，很面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可以用ai系统搜索一下。”匡非用说。
见黄教授看弱智一般看着自己，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在清代，连电都没有，哪来的ai系统。
“先放这里，我好好想想。”黄教授说。
“那行，我去和副组长说说今天的事。”
来到全武行的房里，他先是把今天在安抚司衙门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说起自己对穿越一帮人的看法以及自己准备实施的计划。
全武行面无表情地听完，手中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扒拉来的旧烟斗，嘴巴里叭哒叭哒抽着烟，直到烟丝烧尽，又去装了一锅，仍旧不作声，似乎在做着一个重大的决策。
匡非用心想，这些人，一个个的，在元世界像个圣人般，没任何嗜好，一到时空世界中，各种毛病都来了，偷带小雨伞的、酗酒的、烧窑的、痴迷围棋的，百样怪相。
“今天晚上抓了两个翻墙来偷窥的，像是穿越者里面的人，一个叫方劲，一个叫林更知，应该就是你说的韩浩明那个马队里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全武行才缓缓开口道。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有一个计划，但还不是很成熟。我再思谋思谋，明天，抽个时候，咱们组开个会……”
“砰”，门被推开，两人抬头一看，只见罗轻烟迷迷糊糊的走了进来，一把拉起匡非用的手，“菲佣，我一个人害怕，走，去陪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