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开
穿过稻田,入眼处是一片林子,这儿他们之前没来过。张秋带着三人一阵绕,十多二十分钟后居然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小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道挺长,张秋一直在前面给他们开路,顺着走了接近十分钟,眼前的景色逐渐开阔熟悉起来。
是祠堂,他们从林子里绕到了祠堂后面的山脚下了。
这里程玲玲以前逃跑时也来过,但那时候还没有这条路的,她不禁看向张秋,怀疑这是她一脚一脚走出来的。
四人绕到祠堂门前,脚下仍旧还是那条石子路,祁嬴提醒程玲玲往旁边走,不要踩到石头。
沈钰好奇问他,他便解释说是这石头下埋了东西,东西有邪性,身体不好或者八字特殊的人会被影响,容易招邪物。
这么说程远就是在这里中招的了,沈钰想着昨晚上他似乎有些弯腰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肩。
今天天气是很好的,但一靠近祠堂,那股霉味依旧是扑面而来。
张秋一开始走在前面,渐渐的便慢了下来,嘴里一直嘟囔着“臭死了,臭死了”。
来过了两次,祁嬴直接绕开张秋轻车熟路的疾步进去。程玲玲也从一旁的草地上跑了过去,张秋走在后面,沈钰便一手扶着她,一边尽量跟上。
祠堂里仍旧是昨晚那副模样,看来还没有人来过这里。沈钰带着张秋往旁屋过去,刚走到门口,就见祁嬴扯着一根红线在屋子里一阵走。
此时程远已经将之前摘掉的红绳戴回了手腕上,正蹲在地上锤着黑色的长钉,而祁嬴则是将红线缠绕在长钉上面。
担心坏事,沈钰便没有进去,和张秋在门口为两人把风。
他们动作很快,沈钰时不时看两眼,却见那红线在屋子中央逐渐绕着地上那七根长钉形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图形。
程远钉完钉子就站在一边等祁嬴,直到祁嬴说可以了,他这才将背包里摸出来的用牛皮纸包住的东西往图案中央一把挥洒出去。
那应该是一把灰之类的,沈钰看得不清楚,屋子里只开了一扇窗,昏昏暗暗,但她却能感觉到那灰好像均匀地沾到了红线上,紧接着红线突然断裂,全部散落在地上,只有钉子上还缠绕着两三圈。
“埋在哪里了?”
红线一断,祁嬴便冲着张秋问道。张秋扫了眼屋子里面,最后却抬起手指向了摆放牌位的桌子下面。
这结果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沈钰与祁嬴登时一惊,一起跑到桌子前边蹲下查看。
“真是个畜生!”
祁嬴掀开桌布,忍不住低声怒骂。沈钰担心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忙问他怎么了。
“谢端把纯昀埋在这下面,摆明是想压住她,”祁嬴一把掀翻桌子,长木桌应声倒下,激起了一片灰。“埋在下面让去世的亲人压着,以至于她根本回不了自己的躯体。”
他跪坐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摸着水泥地,“想必那许宁就是几百年前帮助谢端的人了,如今却还摆在这里接受供奉,帮忙镇压。”
“那这个许宁为什么要这么做?纯昀与他无冤无仇,谢端难不成救过他的命?”
“那就不清楚了,”祁嬴幽幽说道,紧接着手掌按在地上一推,居然推出一条缝来。
那缝不大,有一指宽,但也能很明显的表示与周围不一样了。祁嬴立马伸手进去就要抬,沈钰见状,也起身帮忙。
那是一块有一米长宽的石板,所幸石板不沉,两人合力搬推到一旁。石板下赫然出现了一片漆黑的小室。
沈钰拿手机照下去,一张非常美丽的脸映入眼中,祁嬴稍稍看了一眼,又去搬另一块石板。
“哎呦,这是做了什么啊,你们这是干什么嘞?!”
门口一声尖叫,听着有些耳熟,沈钰急忙看去,只见之前那妇人站在门口,手臂上挎着个竹篮子,一脸惊恐。
那妇人看了一圈,最后指着张秋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克死了自己男人,还要带这些人来祸害俺们村子,你怎么不和你那短命男人一起死呢!”
妇人嘴巴一直骂个不停,张秋却是笑看她,沈钰甚至分不清那是傻笑还是包含了其他意思。
“什么男人不男人,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不知道吗?”沈钰忍不住替她反驳。
妇人显然很能应付这种场面,上下嘴巴一动,巴巴喊道:“怎么,想说她是买来的是吧,这村子里买来的多了,不都是被男人好好照顾着么,能生的都生了几个大胖小子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看着妇人见怪不怪,满脸无所谓的表情,沈钰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你被卖一个试试,我看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么。”
“俺就是被买来的,怎么了,俺日子过得好着嘞。”
妇人颇有洋洋得意的意思,这番话却彻底压垮了沈钰。
“你见过鬼吗?”她望着妇人,寒声道:“谁说青天白日没有鬼,你为虎作伥,你就是那只伥鬼!”
“你说谁是鬼哩,”妇人显然不懂她的意思,对于沈钰说她是鬼的事情反倒耿耿于怀。
祁嬴见她没完没了,就要上前叫住她,那妇人以为祁嬴要打她,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嘴里大喊“打人了,打人了”。
张秋走到门口,看着妇人跑走的方向,大声念叨着:“我是疯子,哈哈哈,大家都是疯子,这可是疯人村,很快疯子们就要过来了。”
两人心中一惊,那妇人一旦去村中叫人过来,这“荒山野岭”的,怕是难走。沈钰便匆匆和祁嬴一起将女人的身体抬出来。
程远在旁屋里不知做些什么,见他许久不出来,祁嬴便让沈钰去找他过来,准备离开了。
“祁嬴,壳,是壳,”沈钰刚走近程远,便看到了他正在挖的东西,“找到纯昀的壳了!”
几乎是瞬移一般,沈钰刚靠近程远蹲下,祁嬴就到了她身后。
“玲玲告诉我这个地方有你们那个朋友的气息,我便挖了一下,没想到就挖到这个了。”
程远边挖边解释。祁嬴沉吟了一下,催促道:“时间不多了,还有小铲子吗?给我一把。”
程远摇头表示没有,祁嬴便让他去看着纯昀的身体,自己撸起袖子开挖。
那壳埋得很深,借着微光,沈钰只能看到一半的样子,而那一半,和当铺里那只仿制的几乎一模一样。
程远挖的时候是比较细致的,恐怕给它挖碎了,祁嬴倒好像没有这个顾虑,拿着铲子就是一顿狂挖,每次都好像要磕到了,又却能细微的偏到一旁,看得沈钰心惊肉跳。
这次挖得很快,几铲子下去,基本上就已经可以拿到了,而窗外,也突然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的朝着这边过来。
“走!”
祁嬴一声低喝,将铲子递交给沈钰,自己伸手下去拿上螺壳,和她一同往外跑。
程远和张秋一起站在门口望着,看到一群人簇拥着朝这边过来了,反身就要去背纯昀,恰好碰上两人出来,祁嬴便将壳让他保管,自己快步去背上纯昀的身体。
“张秋,走吧,我带你回家。”
沈钰上前拉住坐在门口的张秋,看到人群越来越近,不免担心起来。
张秋扒开她的手,嘴里哼着曲子,牙齿少了似乎连歌也唱得格外模糊,明明音调轻快,听上去却感觉无比悲凉。
“走啊,你不想回去吗?”沈钰俯身靠近她耳朵问她。
人群里的人还是之前那般模样,让人生厌得很,张秋看着他们走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祁嬴他们走到门口来催促,她才将腿挪开,露出一串数字来。
“我出不去了。这里的人狡猾得很,祠堂最里面有一个小门,出去之后先别急着从原路走,找地方躲一下,等我带他们离开,之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沈钰第一次看到张秋这般严肃认真的神情与语气,但要她就这么撇下她,得是多冷血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还有时间的,你和我们一起走,我是说真的!”沈钰语带哭腔,张秋眼里满是决绝,这让她倍感绝望。
“我走不了,他们不会让我跑掉的,这个地方多得是走不了的‘疯子’。”张秋淡淡地说着,指着那串数字,“这是我妈妈的电话号码,不过过了很久了,也不知道换号码没有,你们到时候可以帮我打过去看看。”
这或许是沈钰这辈子也忘不掉的一串数字。张秋说完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沈钰如何劝她拉她,她就像被人禁锢在这里一般。
祁嬴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但人群越来越近,若是都在这里耗着,别说带张秋回去了,就是给她妈妈打电话都可能困难。
当下还要背着纯昀的身体,他也没了更好的办法。带不走张秋,便只能带沈钰走了。
“走,我们必须先出去才行,”祁嬴拉着沈钰就要将她往祠堂里面拖。
舍弃一人换自己逃走,这怕是沈钰最不想面对的事情,但时间就快来不及了,她不想祁嬴他们也折在这里,几番纠结下,只好让张秋注意安全,保护自己,接着与他们一起去往祠堂里面那个小门。
张秋看着他们走后的背影微微发愣,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两三分钟后,那帮人乌压压的全涌了过来,张秋张开腿坐在门口,正好挡住了进门的路。
“那几个人嘞?”在前面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干瘦男人满口脏话。
“走了,嘿嘿,都走了。”
张秋傻笑着看向他们,这般模样惹得那男人更加不悦,几声脏话骂下来,抬脚便要踹她,被旁边一个女人拉了下来。
“这俺哥的媳妇,疯了,别和她计较。”
“让你讲话了么,你男人把你买过来那么久就生了两个赔钱货哩,”男人一把推开那女人,嘴里骂骂咧咧,“死赔钱货,问你他们人嘞?”
“没有人,哈哈哈哈,跑了,早就往村口跑了,你们来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砰”的一声响,沈钰便听到人群一阵轰动,接着便稀稀拉拉没了声响。
三人在祠堂后面又等了两分钟,程远悄悄去另一头打探,这才发现原来人都已经往回走了二十三米了。
趁此机会,三人立马奔向原来过来的小道,顺着原路回到了那片林子里。
林子外暂时还没有人,但村子那边已经有部分人在到处巡视。照这种情况来看,恐怕是没办法找停在路上的车了。想了想,沈钰便拨通了老太太的电话。
天色不算早了,所幸田里没什么人,三人借着众多稻草堆,一阵躲闪狂奔,在原路的基础上又往上边走了许久。等到了路边,一辆带蓬的三轮车刚好开了过来。
老头听到他们需要帮忙,立马叫上了一个朋友就开着三轮来接他们。幸好这边暂时还没什么人,油门一踩,几人便顺利回到了街上。
从络腮胡手里带回来的女孩也已经醒了,想来老头老太太也和她说了缘由,见到他们回来,跟着就要跪下道谢。
此时天已经黑完了,几人匆匆吃过晚饭,没有再多闲聊,洗完澡都纷纷回到房间休息。大伙都明白,再继续留下来,惹上的麻烦会越来越多,明天一早就得准备回去了。
沈钰与女孩一间,纯昀的身体则被放置在沙发上。这一觉,沈钰睡得极不安稳,几次被惊醒,终于迷迷糊糊等到了天亮。
镇上去县里的车最早是六点半一趟,每个人都仿佛心有灵犀,六点就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只待出发了。
“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老太太从外面开门进来,手里还提了一袋包子。“我看到有几个水门村里的人在车站门口蹲起呢。”
没想到居然跑到车站口等他们了。祁嬴想了想,安慰道:“没事,我们还有两个大男人呢,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讲是这么讲,主要是怕他们闹事,你们要是要去的话,自己小心一点哈。”
老太太仔细叮嘱几人,将包子塞给沈钰他们当早餐,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赶忙给老头打电话。
“我给老头子打电话了,等会他喊人开车来带你们去车站,省得他们在路上找你们麻烦。”
“谢谢奶奶,”沈钰鼻子发酸,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十分钟左右,老头从外面回来,嘱咐他们晚些再去,说自己已经和朋友帮他们把票买好了,司机也是老熟人,愿意帮这个忙,他们只要等发车的时候再上车,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算是一个还不错的计划,至少目前的情况来看,与其与一群众人皆知的畜生拉扯纠缠,这样确实可以更快些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离发车只剩五分钟了,几人收拾背好行李,匆忙上车赶去车站。
车站门口有一辆大巴车已经驶出来了,沈钰他们只要将车停在门口,刚好可以立马钻进去。
然而刚停稳,沈钰和女孩子刚上车,四五个人却朝着大巴拥了过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人过来了,赶忙下车拦住。
“俺媳妇上你车了嘞,俺去找她回来哩。”
上次在村口的那个猥琐男人给司机递了根烟,见他不要,又将手伸到衣服里摸了几张绿票子出来塞到司机的裤兜子里。
司机稍稍愣了一下,很快被旁边的三轮车的师傅喊了一声,忙把钱扯出来丢回去。
“没看到你媳妇,我要开车走了。”
“你干啥呢,”猥琐男一把拉住司机,给其他人丢了个眼神,旁边的男的便朝着车门跑去。“俺媳妇在里面,今天不把她带回去,你给俺找个新的吗?”
车门在司机下来的时候已经锁上了,那些人一边锤着车门,一边去爬驾驶座,程远守在旁边,那些人一进来便一脚踹了下去。
车里人并不多,但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车里顿时吵嚷了起来。
三轮车师傅见情况不妙,急忙去车站里找人帮忙,司机也几乎和猥琐男扭打了起来。
所幸这是今天最早的一班车,车站里其他司机还没发车,听到打架了,都纷纷跑出来帮忙。
拦的拦,拉的拉,车站里边的人几乎都出来了,那几个人瞬间被拉离了车子,司机也趁机上车发动车子走了。
车后还能听到稀稀拉拉的叫骂,沈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一趟,她总觉得自己只是在浑水中稍稍摸了一把,她似乎只窥到了水门村黑暗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