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该相信谁？
八字胡走得很快，不过十多秒的样子便只剩了个小小的背影。万常平看着他逐渐消失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沈钰想到他离开时疑惑与不甘的模样，脑海里响起他最后说的话。虽不信他会帮助自己，但他一定会再次前往万家村，这足以让她探明万家村的秘密，然后可以再拜托那八字胡指个明路。
主意打定，她准备和万常平继续前往万家村。不曾想，一转身，正好对上了一双凛若冰霜的眸子。
冰冷、严肃、锐利，仿佛这万物皆可被他看穿。
什么意思，难道他能看到我？
沈钰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心跳得过于剧烈，呼吸声反倒变得粗重、急促起来。
这个粗壮汉子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但此时却用一双极其锐利的眼睛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不知是否是她太过紧张，竟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再被他盯一会儿便要窒息了一般。
“你是谁？”沈钰试探地问道。
万常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或许他根本没料到面前这个强装镇定的女孩子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他没出声，仍旧紧盯着她。但沈钰已经从他挑眉时那微小的动作里确定了她的猜测。
既然他能看到自己，却又不将自己与八字胡一并赶走，那么一定有让她留下的原因。不过不管是他还是八字胡，于自己而言都不可全信。
沈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既然没让我离开，为何现在又不说话？”
万常平不语，没有任何反应。
沈钰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你与那八字胡大叔都能看到我，留下布包一路将我引过来，却假意看不见我，有意将我和他拆散开。你骗了他，你们两个不是一伙的。”
万常平似乎没有感到意外，仍旧不动声色。沈钰倒也不在乎他的想法，从容地看着他，继续说道：“那么，我不过问你的身份与目的，你将我留下，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说想让我做些什么？”
直入重点，很好。万常平看着八字胡离开的方向，勾唇道：“我也不与你多话，你只需将卫方引入万家村我指定的地方，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
果真都是演出来的，万常平不仅没了口音，连声音也变了样，磁性且冷漠，与原来的粗犷天差地别。沈钰不知这二人究竟有何恩怨，不过既然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还答应会带她离开，想了想，随即答应下来。
万常平似乎也不怕她赖账，领着她便往万家村走，沈钰便边走边理着这中间的关系。
从万常平的话中可以得知八字胡叫卫方，这么说两人或许认识，可卫方却似乎没认出他，难不成万常平根本不长这个样子？而且这两人都能看见她，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还似乎有恩怨，会有这么碰巧的事吗？
沈钰感觉有点不对劲，自己怎么看起来像是钓鱼的饵一样，那钓到了鱼，自己这个饵还能剩吗？
万常平在前面一直不说话，拎着布包走得很快，沈钰虽然有些担忧，但现在还不确定情况，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
夏日的天黑得很慢，即便不远处的房屋都升起了炊烟，日头仍旧悬在半空。
终于赶到了万家村，万常平却突然在村口停了下来，沈钰一个没注意，直直栽到了他后背上。竟然不像之前茶铺的客人，没有任何阻挡，给她鼻梁咂得生疼。
“听着，”万常平转身看着她，神情严肃，沉声道：“我只要你将卫方带到我指定的地方你便到一旁躲着，万家村的‘冥王娶亲’一事你不可去凑热闹，否则你会出什么意外我也不能保证。”
本是为这事来的，已经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如今却不让她去瞧热闹，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看着万常平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也不像骗她的，沈钰心里快速琢磨了一下，便点头应下。
不知是否因为到了要吃饭的时间，整个村子没有看到一个人，每条道路都干净且安静得像没有生物生活在这里。
万常平在前面领路，面无表情的他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沈钰不敢搭话，于是便边记路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一路几乎没停过，两人总算到了一所比其他村民小许多的木房子外。
“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许到处乱走。”万常平用脚尖点了点地，示意沈钰不要离开此处，见她答应，便快速地进了房子。
木房子已经有些残破了，如今却挂上了红灯笼，墙上还贴了几张“囍”字剪纸，没猜错的话，这便是万哑巴的家了。
沈钰心里突然有丝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万常平已经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你要我将卫方带到一个地方去，那个地方在哪？”
心中怪异的感觉再次传来，沈钰想尝试着分析，但却怎么也琢磨不透。
“就在此处。”万常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迈步走了。
就在此处？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看着一片空白，毫无特点的泥巴地，沈钰只得从一旁的石子堆里捡了颗比较特别的白石头用脚踩进泥里，又找了一根短木棍画了个圈，确定不会被她忽略后，才匆匆跑向越来越远的万常平。
不知是因为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万常平这回走得慢了许多，沈钰也多了时间来审视这个奇怪的万家村。
毗邻大山的万家村看似人口不多，一眼扫去好像只有二十几户，房屋也并不是一间挨一间，使得整个村子更显寂寥冷清。奇怪的是，明明外头还是大亮，却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一点儿声音没有，好像根本没有人住在这里。
沈钰连连打量了五六户，终于发现了些奇怪甚至诡异的地方。只见入眼的每一家的门上都挂有一面镜子，一般门上挂镜子都是驱邪来着，然而怪异的是这每一面镜子居然全反挂着。
而最让她汗毛竖立的，是门口一幅幅的白对联！每一家每一户刚贴完没多久的白色对联，白的触目惊心。
这哪里是嫁人时该有的氛围，说是出丧也不为过。也对，“冥王娶亲”一听就是老祖宗那时候的封建迷信，和那些河神娶亲也差不多，果然封建迷信害死人。
一时将恐惧与疑虑放在了一边，沈钰不免替那个即将被所谓的命运而害死的女孩感到悲哀。
“到了，”万常平在一扇门外停下，微微侧头，轻声却又强硬道：“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去其他地方。”
…这怎么还限制人身自由。沈钰突然觉得跟着他或许不是明智的选择，但还来不及后悔，万常平已经推门进去了。
沈钰在门口犹豫着，却瞥见屋内一张木躺椅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摇着蒲扇喝着茶，再看万常平时，后者对她使了使眼色，让她赶紧进来。
“常平啊，东西都买到了吗？”
老人从躺椅上慢慢坐直，看着万常平将门关上，终于开了口。
“昂，都买好了，”一瞬间，万常平又变回之前在茶铺子里的声音与语调。“俺已经给万哑巴送过去了。”
老人点点头，从桌子上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了茶，放在旁边，示意万常平过去。万常平偷偷指了指门旁的一间房间，让沈钰进去，随后才走到老人身旁。
沈钰在门后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这件事越来越不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万常平的行为奇怪，这个村子的氛围诡异，如果出了什么事，她根本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危，甚至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决定自己的行为，她居然被这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万常平”给控制了。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如果他的行动对自己不利，那她完全就是个替人卖命的工具罢了。
沈钰最终还是决定去到那个房间，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复盘发生的这一切，既然万常平需要她，那么在引诱卫方之前他至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
房间的陈设都很普通正常，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万常平和老人对话时，只要不是刻意压低声音基本上能听个不差。
沈钰坐在房间门旁边的木椅子上，心乱如麻，如今她到底该相信谁？
“常平啊，万钰那丫头她现在怎么样了？”
“万钰肯了，就是万哑巴还没那么肯，俺刚刚去他家，他还哭着呢。”
“这万哑巴怎么还那么倔，算了，万钰丫头肯了就行了，省得还得绑过去。”
绑…过去？！这么说，每一个“新娘子”只要不愿意都得强行愿意，怪不得这个村子人口不多，这是自己人吃自己呐。
沈钰后背发毛，她根本不敢想象那些正是妙龄的少女们会经历哪些折磨。或许更加折磨她们的，是亲人的无助，以及邻里之间冷漠。
咚咚，咚咚咚…
厚实的木门让敲门声也变得沉闷，外头的万常平与老人一齐闭了嘴，整个房子突然安静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
不知怎么，沈钰突感心慌，心跳徒然加剧，脑子居然开始混沌起来，脑海里全是心脏跳动的砰砰声，眼前的东西全都模糊起来。迷蒙中，她瞧见万常平朝自己快步走来，可却看不清他的脸。
“别怕，一会就好了。”万常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明明脑海里已经被心脏跳动的声音攻击得让她没办法分辨周围了，可万常平的话却只字不差的进入了自己的耳朵里。
周身的气压直直低了许多，若不是万常平的手一直握着她的肩膀，沈钰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具尸体。说来也怪，万常平的手居然在这时变得滚热，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
渐渐的，她好像能够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奇怪反应，外界的声音居然也能听到些许了。
“万钰丫头啊，今晚就是你的好日子了，没有后悔吧？”
“不后悔，能够嫁给冥王，给乡亲们带来帮助，是万钰的荣幸。”女孩声音有些细小，虽然听清了说的话，却听不出她的语气。
这是沈钰在这里第一次听到的女孩的声音，她本来就感觉有些浑浑噩噩，如今听到这个叫万钰的女孩的声音，着实让她反应不过来。
“好好好，不后悔就好。你也长大了，懂事了啊。”
老人显然十分愉悦，语气都轻缓了许多。
“村长，那我前面和你说的你考虑地怎么样了？”
瞳孔猛然收缩，一片混沌之中，沈钰终于想起万钰的声音像谁了。沉下心来一想，她居然被自己的发现惊出了一身冷汗。
万常平此时就在她身侧，但她却没办法转头看他——她对身体的感觉丧失了。连自己的身体她都不能控制了，一瞬间，强烈的无助感席卷而来，她像一只狂风暴雨中的木舟，没有可以停靠的岸，只能面对危险且迷雾朦胧的水面。
不知多久，随着“滋滋”的关门声，仿佛有电流从身上穿过，一阵酥麻之后，满脑子的心跳声终于消失了。
只是这样过后，她的手指尖端有些针刺般的疼痛。身旁的万常平察觉到她恢复后，转身就走，沈钰急忙起身，紧紧拽住万常平的袖子，她必须要和这个男人谈谈了。
“万钰的“yu”是不是和我名字的钰一样？为什么她一来我就变得不受控制，我与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她实在不敢相信有人的声音能与她一模一样，甚至是名字都一样。沈钰凝视着他，不敢眨眼，她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一切都诡异得可怕，她根本没办法掌控。
万常平扫了一眼被她拉住的袖子，与她对视着，手上却暗暗使劲，掰开了她的手，抽回衣袖。接着不置可否道：“卫方快到了，你去村口领他到我之前说的地方去。”
看着万常平离开的背影，沈钰终于憋不住已经到了临界点的情绪，压抑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拿手擦了又擦，才好不容易止住。
既然卫方能看见她，那么他也可以帮自己离开这个诡异的世界，万常平能做到的，他说不定也可以，又何必在万常平这里纠结呢。
沈钰吸了吸鼻子，拿手抹干眼角的泪痕，出门急急往村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