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车站黑灯瞎火，早已收车下班，客车排列整齐，不见人影。
李一一拎着书包，听见陆野的话后，她跑到这里，却发现已经八点。
她气得跺跺脚，“陆野，你故意的。”
“有两张床，两张！”陆野比划着手。
“……”
古镇入夜的早，依山傍水的地方在五月夜里凉的很，李一一终于在冷风中妥协。跟着陆野拖拖沓沓地走在石板路上。
民宿离老街不远，两侧路灯还亮着黄光，拉着人影。
游客说笑从两人身边走过，与两人的默然形成对比。
不多久，陆野停步。面前是一扇双开木门朝里开着，长廊两侧点着壁灯，民宿在最里，夜里看不真切，别有番曲径通幽处的味道。
跟着陆野走到尽头，别院出现。
李一一环顾四周，西南角一汪清池里立着假山，水底点亮射灯，照得青苔碧绿。
园中栽种不少绿植花卉，水泥地扫的干净。
右手边是一个三层小楼，楼梯由木板拼接，踩上去吱吱呀呀作响。
整栋建筑都是木质结构，配着庭院景观，环境不错。空气里也没有木头泛潮的味道，倒有一股淡淡沉香味，想来老板是个风雅之人。
踏入二楼，房间在左手尽头，听陆野碎碎念一路，李一一才知这间房还是他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走过一间房，里面传来嘈杂人声，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李一一蹙眉一瞬，开始祈求隔壁住的不是小情侣。
陆野打开房门，侧身让李一一先进去。房间不大，自带阳台。两张一米二的床隔开一个床头柜摆放。
晚风吹进来，窗帘鼓动隐约有股泥土清香。
“陆野，我饿了。”
“嗯？”陆野站在李一一背后，探出头，没听清还是曲解了，眼神有些道不明。
李一一转过声，几张百元现金拍在陆野胸口，“我要吃饭，你现在就去买，随便什么都行，要现做的那种！”
李一一音落，又推了陆野一把，才砰得关了门。
打发走陆野，李一一站在厕所前，长舒一口气。刚刚余光睨见这个浴室，她倒吸凉气。一整面落地玻璃，连个遮布都没有。
老板风雅一说，荡然无存。
趁陆野离开，李一一赶紧褪去衣裳，站在浴室里冲洗。水气很快将浴室萦绕，变得雾蒙蒙，玻璃上沾满雾气，李一一用手擦了擦，水珠顺着边缘滑落。
“像泰坦尼克号那样。”陆野的声音骤然响起，玻璃正对面的两张床上，李一一好似觉得陆野躺在床上。身姿挺拔，衬衣半敞开，露出锁骨肌肤。
而陆野正单手缓缓解开扣子，直到腹部最后一颗。
李一一后退两步，重新站到花洒下，停止接下来的画面。
热水烫红脸，旖旎画面一旦生成，似乎就在脑海挥不去。
李一一不想承认，但陆野确实长在自己的审美上。第一次遇见他，再撞落他的水，再到ktv…
李一一闭上眼水打在脸上，她承认，她被陆野吸引。
同学会她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樱花树下拣去他头顶的画，做饭想要揽住他的腰。
她明明很想靠近。
洗完澡，李一一赤身站在镜前，面容姣好，脸上淡淡薄粉。恍惚间觉得背后有个人，不是陆野，是母亲。
她穿好衣服，看着手机通讯录里司机电话。
这个电话，她只要拨打，会立刻有人来接她离开。在车站与陆野的僵持里，她迟疑挣扎。最终，她没有拨出。
握着手机，李一一愣神很久，直到陆野敲响房门，才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这个小房间。
陆野买了些小零食，是她平时爱吃的，另一袋是些炒菜和一份盒饭。
食物放在桌上，屋内还残留沐浴后的香味和水汽，陆野看一眼厕所，雾气未散完的玻璃窗。他拉开窗帘，让风透了进来。
吃过饭，两人就在各自床上坐着，狭小空间，在窗户关上后，温度升挺快，李一一掌心已经有些汗。
陆野收拾完的残渣就在垃圾桶里，她望着望着就出了神。
这一刻她的情绪难以言说，她已经顾不得猜想陆野的心思，反而想到更多的是母亲罗怡。
她还记得，那是高一下半学期放学路上，她和那个男生穿着校服，并肩走着，被旁人玩笑几句时，母亲在旁边车里的表情。
是从未见过的怒不可遏。像要将她撕碎。
后来母亲将她关在家里，卧室门也不让出。她停了一周的课，再回学校的时候，听说男生已经办理完转学手续。
没人告诉她，他去了哪里。只是所有人都去安慰她，男生不怪她。
可她怪自己，明明对方成绩优异，留在市高，会有更好的前途。
前途。
李一一骤然呼吸一顿，她回过神，不由扭头，恰好对上陆野的眼，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
“一一，你…”
陆野还没说出话，一声浅浅的音在对视中传来，“嗯…”又是一声。明显不是彼此发出，像是隔壁。
一股凉意爬上李一一的背，悄然扩散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可描述的男女音交织混合，声声不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一一看着陆野喉咙滚动，扣着床单的手也紧了。他好像也极不自在。
缠绵之音在夜晚愈发勾人，尤其是在残存沐浴露香的房间，而那声音没有终止之意，反而带来了桌椅碰撞的声音。
李一一脸已绯红，她垂下头看着脚尖，结巴了，“隔音…隔不…隔不音。”
陆野失笑，站起了身
李一一见陆野有所动作，身子一躲，心跳漏掉半拍，见他不是朝自己来，定了心神。
她瞅了一眼陆野，见他在包里拿什么，眼睛一瞪，难道…李一一抓着床沿，是…那个什么套。
他是有预谋的，还是刚刚才买的。
陆野身子一直，像是找到。李一一脸滚烫得不行。心里一慌，“陆野，你个臭…”
陆野拎着一根耳机线，插进自己的手机，有些茫然，“我臭？”
李一一提到嗓子眼的心咚得落地，是安心，也夹着不愿承认的失落…她尴笑着，“你瞅，外面的月亮挺圆。”
陆野仰身看一眼，“哪儿有什么月亮。”转念似明白什么，陆野甩着耳机线，慢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抬抬眉，有些调戏感，“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李一一脸色沉下，陆野拿着耳机放进她耳里，“让你听听歌而已。你不要嫌我的歌单难听就好。”陆野话间，耳机已经戴好。
须臾，歌声响起。
“他反对就反对，亦都跟你爱下去，犹如在大战炮火里，毫无惧色冲过去…”
李一一听不太懂粤语歌，但旋律还不错，而且这个声音不震耳，也刚好盖住了旁边的声音。
陆野还在她面前蹲着，嘴唇蠕动说着什么，她看见最后一个口型是，“晚安。”
-
李一一进被窝后一个小时，陆野关上阳台窗，独自坐在阳台，手指间夹着一支烟。
他望着天，又望一眼夜风中摇曳的树木，勾着一抹笑，他看见李一一木讷的神情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而那句话，他问的是，“你会不会也喜欢我。”
陆野还在沉浸之中，隔壁阳台玻璃窗发出敲击声。陆野探身一望，好家伙，一个手掌印，在夜晚惊悚的很。
而这个场景配乐到挺暧昧。
陆野猛吸吸一口烟，走到边上冲那边房间用力咳嗽几声，声音戛然。
翌日。
小镇清晨空气比城市干净，云海间隐约可见日光。窗外是孩童稚嫩笑声，陆野被吵醒。
打着哈欠，他伸懒腰从床上坐起，将睡皱的衣服整理，发现李一一不见。只剩书包在柜子上。
起身见她的手机还在房间，陆野快速洗漱完下了楼，没带手机大概也没走远。
刚到最后一个台阶，一个熟悉背影赫然出现在眼前。他走到餐厅，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刚好看见李一一的侧脸。
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袖长裙坐在庭院中央，长发绾髻，碎发散落在耳鬓。面前放着画架，纸上是一副已经完成的庭院假山图。
李一一就那样安静坐着，浑身透着悠远清冷之感。时间仿佛凝固。而飞来的彩蝶撞破时间，绕在李一一四周。
蝴蝶于空中盘旋最后轻巧落入画，李一一抬手将它拂开，它又煽动翅膀到了画的另一侧，停了多时，它才朝旁边一株杜鹃飞去。
飞走的蝴蝶进入心，陆野拍下李一一。他已然确定，这不是一见钟情的懵懂爱意，他是已经爱上眼前人。
“一一。”陆野收了手机，走到她背后。
李一一没回头，只淡淡道：“你去吃饭吧，说房间号就行，我已经付过钱了。”
陆野离开，李一一收到画笔工具，坐在凳子上仰头，神情淡然望着庭院里的四方天。
沉默良久，她才起身上楼，收拾行李。
找到陆野的时候，他已经吃完饭，李一一声音有些低沉，“走吧，去老街。”
陆野一怔，没说话，跟着。
老街不长，路也窄，行人更是不少，李一一走在前头，陆野只能跟在身后，无法并肩。
李一一偶尔拍拍街景，她没有目的地，只是缓缓走着，也未回头，她知道，陆野就在她背后。
走了许久，李一一驻足在一家商店，进店挑选了一张格纹绣花的地毯，她没询问陆野是否好看，只是老板打包好后，陆野很自然的接了过去。
去车站买票上车后，李一一似乎很疲倦，坐下后就闭上眼，昏昏欲睡。
到站陆野叫了她一声，她才醒过来。
到家李一一直接回房将门反锁，留下陆野在客厅。
浴缸里放满水，她走了进去，仰头全身浸入水中。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那个小伙子经常来喂这只猫。”
“我叫陆野。”
“我想和你合租。”
“我是鱼缸里漂亮的鱼。”
杂乱声音交织在一起，胸腔已经提不上气，肺里最后一丝空气耗完。李一一坐起，头发散落在肩膀贴着皮肤。
她将头埋在臂弯里，滚滚落下的泪水滴落进浴缸，和水混合。
“你会不会也喜欢我。”李一一看出了他的口型。
从前的声音被这句话掩盖。
“你会不会也喜欢我。”
一遍又一遍。李一一打开水，哗啦声音掩盖哭声，她身子抖动厉害。
或许从她想办法让李思蓓去乐派过生日的时候，她已经喜欢。
或许从她故意撞掉陆野手里的汽水时，已经喜欢
又或许，是发现他偷拍。
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陆野后，去那条街，故意和他相遇时，已情不知所起。
但李一一不能回答，她只能当作没听见。
他们之间有一条跨不过去的沟壑。初识是在寒冬，风霜替两人搭建一座冰桥才得以靠近。走在这上面如履薄冰，随时可能坍塌，彼此会跌入深渊，那时她还能见陆野吗，他只会像高一那个男生一样，从此消失。
倒不如彼此就站在原有的轨道，至少此刻可以遥遥相望。
就像陆野的头像，那条平行线。
虽永不相交，但我们可以陪伴彼此朝一个方向努力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