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投食
“你留在这里等着, 十分钟,我没下来的话你就上去找我。”
“好的尚总。”
短短一个月里尚凝换了四个司机,前面几个都是尚易的走狗, 但是学艺不精藏得不够好,都被她发现了。
现在这个司机是爸爸原先的手下,算是比较可靠的了, 尚凝让他在这儿等着, 万一一会儿尚易狗急跳墙,她也算留了个后手。
今天下午福梓安和她说要去和尚易约会的时候,她差点马上就脱口而出“不许去”了。
她不用细想都知道尚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福梓安这么傻,被尚易那家伙的花言巧语骗的找不着北怎么办?
她还年轻, 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于情于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跳。
可是如果这是她一厢情愿的呢?福梓安是个成年人, 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别人没立场去干涉她的生活。
尚凝不清楚,自己的贸然出现会不会引起福梓安的厌烦。
纠结来纠结去,等她终于想好要怎么做的时候, 一抬头, 福梓安早就跑的没影儿了,合着她只是来通知自己一声的?
好不爽……
又等了几分钟, 尚凝下了车。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可她偏不, 她要迎着那个“害”去,顺便把他一巴掌拍死。
毕竟她最擅长替别人做决定了。
踏着步子往酒店走去,忽然卷起一阵风, 尚凝把衣服往紧裹了裹,有点冷。
哪怕是盛夏,入夜后这附近依旧漆黑一片,地铁站能完工是下个月的事了。福梓安盯着窗户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目光稍微一动就能看到大快朵颐的尚易。
吃得倒是挺开心的,不是说找她有事吗,怎么还不说?
“尚总,您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嗯?”尚易塞了满嘴的餐前包,停下来抽了张纸擦擦嘴,嘟囔着回她,“对不起啊,我都忘了。是这样,你住在阿凝那儿会不会不方便啊,要么搬去我那儿住?”
“不太好吧尚总……我怕打扰到你。”
“打扰什么啊,我又不经常回家,你跟阿凝以前认识吗?怎么跟她住就不怕被打扰了?”
因为你看着就不像好人,心里想着什么全都写脸上了,尚凝好歹是个女人,不会馋我身子。而且尚凝比你好太多了,从长相到给我的感觉,都比你舒服。
这样说的话尚易绝对掀桌子走人了。
可是福梓安不敢这样,她还要在公司混呢,随便得罪一个领导都挺窒息的,何况这人还是个大官。
尚易看她没说话,还以为福梓安被自己说动了,索性连黄油刀都放下了,“怎么样,我觉得你现在也算我女朋友了吧?都约会两次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住一块儿也没什么毛病吧?”
女什么玩意儿?
福梓安怔怔看了眼对面的人:入眼全是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这么大一张脸,到底吃什么长出来的啊?
“尚总……不行,我配不上您。”
配不上,可千万别配上。她福梓安是喜欢钱不错,但是这种明摆着的施舍她不稀罕要。
尚凝,尚易,明明一个娘肚子里掉出来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他该不会是生下来的时候头先着地吧?
“瞎说什么呢,我觉得挺好啊,你看你,长得不错,就是多收拾收拾。哎不过我也不是逼你,是来跟你谈条件的。”尚易完全不给福梓安拒绝的机会,自顾自讲起来,“你就做我名义上的妻子,我还能每个月给你提供资金支持,这笔买卖你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
“可是……为什么?”
“你也知道,家里长辈们逼得紧,我找谁,找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只要结了婚就行。”
其实怎么可能不重要呢?找福梓安,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受限制。那些富家千金们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他干什么都不方便,还要看其他家族的脸色。
福梓安就不一样了,他都叫人查清楚了:五年前父母双亡,一个人照顾一个疯子姐姐,遇到尚凝前都快揭不开锅了。她一个平头小百姓无权无势,连钱都没有,可不是得乖乖听话吗?
随便给两个钱就能打发了,比养狗都省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老爷子手里的股权,只要他结了婚,拿到那部分股权,到时候他一家独大,那个难缠的妹妹就会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再怎么扑腾都没救了。
说到底福梓安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用完了再扔也不迟。
尚易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看着福梓安举棋不定的样子,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看来尚凝说得对,这人还算有点脑子,不会那么轻易被他拿下。
有一根绳紧紧牵着福梓安的理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根该死的绳子剪断。
“我知道,你现在没钱。你想想啊,如果你跟我结了婚,还用愁你姐姐的治疗费吗?”
“你查我?”听到这儿,福梓安有点生气了。
她有个疯了的姐姐这件事,之前的十多年,知道的也只有林晓佳一个人。只不过今天事发突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又多了两个——尚凝和辛言,已知这两人对尚易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福梓安后背冒着冷汗,看向尚易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惊慌。
她知道大数据时代人人都没什么隐私,可是真正当自己被调查的一清二楚的时候,她有种被扒光了扔在人前的感觉。
“说什么呢,我是正经商人,只不过刚好有朋友在精神病院,他说看到过你,我就打听了一下而已。”
尚易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彬彬有礼。可是在福梓安看来,他的慈眉善目下藏了一张面目可憎的脸,尖锐的獠牙已经刺穿了皮肤,朝着他伸来。
恶魔会蛰伏在人群之中,逢人便说他是好人,等到时机成熟,再给目标致命一击。
现在的尚易就是一条带毒的蛇,吐着信子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先是她,再是尚凝。
她们必须时刻警惕那微不可查的刺痛,免得到时候蛇毒蔓延全身,那就真的没治了。
但是姐姐确实需要一笔不菲的治疗费,虽然尚凝已经帮她打点好了转院的具体事项,可是到最后钱总归是要自己出的。
福梓安默默算了下自己那不足五位数的存款,再加上下个月的工资,勉强够花一个月的,可是那之后呢,还有欠尚凝的那一万块呢,怎么办?
从十二岁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抱怨过生活艰难了。
哪怕是五年前,最重要的亲人因为车祸去世,她都能安慰自己好歹还有姐姐陪着,她不是孤身一人。姐姐哪怕是疯了,都还爱着她,那串手链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手链呢,在哪儿?
福梓安不打算和他耗时间,收拾好心情勉强冲他笑了笑,“谢谢尚总关心,我觉得我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吧,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扛下来了……我还年轻。”
“哦,这样啊?”尚易意料之外的没有冷脸,依旧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腰板挺得很直,笑眯眯看着福梓安。
他现在是怎么了,开心?生气?还是满不在乎?
“那就没得商量了。”尚易冷哼一声,收敛了嘴角最后一丝笑容,手指点着桌面,发出闷闷的敲击声,“小福,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对你做不了什么吧?”
“尚总。”福梓安浑身的汗毛竖立,腰背绷直,藏在桌下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您想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尚易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支雪茄,咔嚓一刀剪了烟屁股,猛吸一口,刺鼻的气味瞬间充斥了福梓安的整个鼻腔。
她想咳嗽,生生忍住了,忍得眼眶发红,眼底蓄满了泪水。
“你姐姐有病,平时没护工看着的话是不是会有自残倾向啊?”
“你别乱来,那是我姐!”
“如果那不是我姐,就毫无意义。”尚易不愧是商人出身,说的每句话不挑明,可是一字一句又总能让人听懂他在暗示什么,“这么说吧,其实你姐姐最近的情况确实好转不少,那也是药吃得好,吃得对。平时为了督促她吃药,医护人员可没少下心思。你说这照顾精神病的,总归少不了被抓挠两下吧?”
福梓安猛咽了下口水,把头偏向一边,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大医院就算了,员工守则上写的清清楚楚,不能虐待病人。”尚易忽然笑出了声,语气很轻快,“可是那是精神病啊,没人信她们说的话,而且他们说话叽里咕噜的,也压根说不出来发生了什么,身上偶尔有个小磕小碰的,完全可以说是他们自己作上去的啊。”
姐姐身上有磕碰的痕迹吗?福梓安的脑子嗡嗡直响,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上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很混乱,乱到根本没时间查看姐姐身上的伤口就回了公司。
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她真的有好好照顾姐姐吗?父母在天之灵有感应的话,肯定恨死她了吧……对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那么不上心。
“而且我好像听说……这种精神病有很多有自杀倾向,你姐姐不会也有吧?”
“尚总,你就真的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吗?”
“你在尚凝那儿住了那么长时间,她都没告诉你尚家有什么背景吗?还是说……她单纯可怜你,什么都不跟你说,只是施舍你个住的地方。”
尚家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福梓安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没查,也没打听,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不关尚凝的事,因为她就是只微不足道的小苍蝇,掉进了名为利益的蛛网中,和姐姐一起粘在上面,等待蜘蛛的享用。
福梓安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像是倒流了一样,手脚冰凉,朦胧之中能看到尚易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可传到耳朵里,都变成了滋滋的响声,听不真切。
只有一句话,她听的清楚了。
“福梓安,你无权无势的,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凭我,行吗?”
尚凝不知道从两人一起进来落座到她上楼的这短短十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福梓安的身影小小的,无助地缩在椅子里,垂着头。
她看上去……好可怜,比雨夜那晚在自家门口抱着膝盖哭还让人心疼。
而坐在对面的尚易以及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他是面带微笑的,像是稳操胜券了一样,看到她来,扯了下嘴角:
“唉,阿凝,你这就不对了啊,我们公平竞争,你每次都来破坏规矩,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说到破坏规矩,靠着威胁别人获得胜利,他哪儿来的脸和自己谈公平?
尚凝懒得和他扯淡,因为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直接去问看着魂儿马上就要没了的人,“小福,他拿什么威胁你了?”
“小福,我冤枉呀,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了这周末一起去看你姐姐的嘛……”尚易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还颇为懊恼地改口,“哎呀,说错了,咱姐。”
福梓安手里死死攥着桌布的一角,都快拧出水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一脚把她踩死。
“福梓安!”
“啊……啊?”福梓安被尚凝这一嗓子吼得哆嗦了一下,终于肯抬起头看着尚凝的脸。
她的表情……看上去好紧张啊?为什么呢?是在担心她吗?
尚凝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把手搭在她肩上,“相信我,不管尚易拿什么威胁你,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呦呵……”尚易又在一旁阴阳怪气。
如果不说的话……如果不说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现在只能相信尚凝,可她不想给尚凝添麻烦……
忽然,肩头被用力捏了下,似乎只要她不说,这个力道就会持续增加。
不是惩罚,不是暗示,尚凝是在明确地告诉她,相信她就好。
“他拿我姐威胁我!”福梓安不知道忽然从哪儿来的勇气,大概是尚凝滚烫的手心触到她肩头的那一刻,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束光。
她别无选择,只能拼命朝它跑去,抓住那唯一的一束光,她想试试看,那是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嫁给他的话,就对我姐动手!”
“这样啊……尚易。”尚凝飞快把这个烫嘴的名字吐出来,“你还真是小人。”
“哈哈哈,小福你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噗——咳咳咳……”
尚易被泼了一脸红酒,溅出的酒液把他雪白的衬衣染成了紫红色,看上去肮脏不堪。他的眼睛也因为酒精的刺激一时半会儿睁不开,花了一个钟头做的发型软趴趴地趴在脑袋顶上。
活像条落水狗。
尚凝重新把杯子放在福梓安面前,在尚易起身的瞬间,抓着桌边的红酒瓶快步走到他面前,把满满一瓶红酒从他头上浇了下去。
“消消毒吧。”
“呸……咳咳咳,尚凝!”尚易正因为睁不开眼睛痛苦不堪,此时感到脑袋顶上又一股冰冷的液体流下,咆哮一声,扬起了粗壮了大臂,“你他妈——”
福梓安的手撑在桌子上,小腿动了下,刚要站起来。
“尚易!”尚凝不躲不闪,淡定地站着,腰杆挺得很直,就算两人身高差了不少,她仰着头也依旧不卑不亢,“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一男一女能够如此僵持不下的场面不多见,尤其是这里,来吃饭的都是清远有头有脸的人,西装革履的,吃个氛围,吃个优雅,没成想今天还吃出了个家庭伦理剧。
食客们纷纷侧目,都在猜测这是什么正房抓小三的场景,热闹的不得了。
“你敢动我一下。”尚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又往前挪了一小步,轻轻歪了一下头,压迫感十足,“试试。”
尚易宽大的手掌在空中握成了一个比沙包大得多拳头,捏的咔咔直响,僵直了几秒后,缓缓放下,可是每下降一厘米就顿一下,好像下一秒又会猛地打在尚凝身上一样。
福梓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不敢出,一直保持着一个半坐不坐的姿势,直到尚易开始抓着桌上的餐巾纸擦脸,才松了一口气。
她浑身的骨头都苏了。
尚易又跟侍者要了一块热毛巾,他壮硕的体格完美隐在了宽大的西服之下,刚刚动作幅度大了一点,衣服上立马被扯出了褶子,不过等他再抬起头,凶狠的目光也随之消散。
“哎呀,妹妹呀,你给哥哥留点面子呗,不要总是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嗯?”
不舍得吗?我看你可太舍得了,只是不敢罢了!
福梓安不敢和尚易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汇,她怕自己不争气地被吓哭,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却正好看到了尚凝垂在腿侧的手。
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可是整条胳膊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尚凝的手竟然在发抖?
福梓安猛地抬头去看尚凝的脸,从下颌线滴下来的水珠……是汗吗?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福梓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也在害怕。
“行了行了,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没事干就走吧,女生大晚上的回家不安全,我吃完这点东西再走,不能浪费呀。”尚易独自哼着歌,又在一片狼藉的桌子整理出一块能用餐的地方,示意侍者把牛排放在这里。
侍者好奇地看了眼这位刚刚被泼了一脸红酒的顾客,偷瞄的眼神正好撞见他凶狠的目光,瞬间就傻了。
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动不敢动,仿佛下一秒这个人就会化身怪物朝他扑过来。
他不知道,因为尚易没给他再看的机会,往托盘里塞了几张钞票,冲他笑笑,“去吧。”
周围巨大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侍者怯怯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还差点被自己绊倒。
“那今天算你赌输了,百分之三的股权,当然,空口协定,你当它不存在也可以。”尚凝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她又不是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抖,甚至感觉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
她放弃那已经到手的百分之三的股权完全是迫于无奈,现在这个情形,她已经触及到尚易的底线了,再去激怒他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何况还有福梓安在呢。
这家伙估计吓死了吧……
果然,尚易看出了她的顾虑,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次就算了吧,下次我们赌点别的。”
两人下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匆匆赶来的司机,他就按照尚凝说的那样,十分钟之后锁了车飞快往上赶,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如今见到两人平安无事,终于松了口气。
上了车,尚凝重重叹了口气。一路上,她无数次的想开口问福梓安,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的情况有点失控,尚易的拳头扬起来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会被他逼得狗急跳墙,那一瞬间她竟然很怂地在想:如果刚刚带着司机上来就好了。
可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顶上去了,她的手在发抖,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她可能要重新思考一下,要怎么对付这个棘手的哥哥了。
车子驶入市中心,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尚凝一边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一边梳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忽然,车子发出了异响,没多久,彻底停住了。
“怎么了?”
“我感觉左前轮被人放了气。”司机有近二十年的驾龄,凭感觉就能判断是车子的哪一块出了问题,迅速下车换轮胎去了,“尚总,换轮胎要一会儿,您要不先下车透透气儿?”
尚凝扭头看向福梓安,“下车吧。”
“哦。”
这附近有一座公园,司机说车子的两个前胎都被放了气,车上只有一个备用轮胎,要叫人来送新轮胎,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她就领着福梓安先去了那里。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漆黑的林间小路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福梓安的鼻子酸溜溜的,刚刚没张嘴是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她太委屈了,所以故作轻松地问了句:“你们两个拿我赌什么了呀?”
尚凝脚下一顿,没想到他俩一句带过的话被她记在了心里,“对不起,我和尚易在赌你会不会跟他走,赌的是公司的股权,还有融资计划书。”
“其实你赢了,我真的不喜欢你哥,看他今天凶你那样,我觉得他会是家暴男呢。”福梓安又想起尚凝颤抖的手和额角流下的冷汗,“你还好吧?”
“你指什么?”
“就是……”福梓安忽然顿了下,她觉得尚凝这么要强的一个人,被别人说她害怕了、怂了,心里肯定会不舒服,于是换了个说法,“你没被蚊子叮吧?这儿蚊子多,我都被叮了仨包了,你看。”
说着还伸出手去,可是很尴尬,这儿没灯,她给谁看呢。
“诶……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尚凝忽然轻笑一声,踮起脚看了看五彩斑斓的灯光,不知道的会以为有人在蹦野迪,实际上只是带灯的喷泉罢了,“走吧,去喷泉那儿待会儿,那边人多,蚊子就不叮你了。”
这逻辑好怪,但为什么给尚凝说出来就显得这么有道理呢?福梓安想不通。
也许是暑假的缘故,喷泉附近要么是爷爷奶奶带着来的小孩子,要么是三三两两结伴来玩的高中生,当然,还有不少小情侣。
附近小树林里也不知道有几对抱着啃的,光是想想尚凝就一身鸡皮疙瘩,她接受不了。
福梓安在喷泉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看着尚凝去了小卖部,过一会儿拎着两瓶水回来了,递给她一瓶,“饿吗?饿的话我们可以去吃夜宵。”
虽说不算晚,但也九点多了,这个点吃夜宵……福梓安扫了眼看上去瘦成一根杆的尚凝,“你不怕胖的话就去吃。”
“体质问题,我从小就吃不胖。”
忽然好生气啊……
福梓安不服气地仰头,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的水下去,这时刚好有个拾荒的奶奶来捡垃圾,站在她面前,盯着她手里那个瓶子不挪地儿。
又过了一会儿,看她还不喝完,直接急了,上手就抢。福梓安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手心太干燥抓不住,没喝完的一瓶水就被她这么抢走了。
看着被倒掉的水,她忽然觉得好委屈。
明明是尚凝买给她的……
怎么所有人都能欺负她?尚易凶她,拿姐姐威胁她就算了,就连拾荒的大妈也看不起她,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吧,生活中处处充满了难以预料,就连崩溃都来的这么突然。
尚凝正在扭头看着在喷泉边疯跑的小孩儿,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呜……”的声音,很轻,很急促。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转头就看到福梓安眼底亮晶晶的,像是一片星海,可是星海不是液体,也不会往下流。
“等……你怎么哭了啊?你别哭啊……我没带纸……”尚凝想要找纸,摸了一把兜子,里面比脸都干净,慌里慌张地要起身去小卖部买,刚站起来就被喊住了。
“不用!别!”
尚凝没敢动,又默默坐了回去。
夜晚的风本来就凉嗖嗖的,福梓安又坐在喷泉旁边,夜风夹杂着水滴吹在她身上,冷的她一哆嗦,下一秒,肩上就多出了一件外套。
好香……是尚凝的。她现在好想有个人能安慰她,可是她知道,尚凝不会的,不是铁石心肠,是嘴笨。
果然,沉默持续了很久,除了福梓安轻轻抽泣的声音外,像是连周围孩子的嬉闹声都被隔绝了,两个人的世界只有两个人在。
“小福,听说过万丈高楼平地起吗?”
忽然的一句话,让被问到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新的冷笑话吗?
福梓安吸了下鼻子,攥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根本不可能,建楼需要好长时间呢,还得看季节,夏天盖的快,冬天盖的慢。一般盖民用建筑的时候,对于初凝期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超出了行业标准盖出来的楼都是危楼,很危险的。”
尚凝没学过建筑,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点无奈,她本来不是真的在问她这件事可不可能发生,没想到她还真一本正经给自己做起了科普。
这笨蛋,没救了呀。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万丈高楼原地塌。”
“什么意思?”福梓安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福梓安用力揉了揉有些痒的眼睛,她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风一吹眼睛都疼,她觉得自己好丢脸,什么都做不好,今天又要靠尚凝救她。
不过好爽啊,尚总好帅啊,尤其是用酒泼尚易的时候,看对方脸都绿了但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的样子。
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上去抱抱尚凝。
拥抱是最能表达人类情感的动作了,她嘴笨,除了一个劲儿的谢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猜尚凝也听烦了。
福梓安偷偷看着她的侧脸,心想幸亏她和尚易长得没那么像,不然就糟蹋了这张漂亮脸蛋儿了。
“尚总。”
“嗯?”
尚凝本来还在想怎么实现她刚刚给福梓安看“万丈高楼原地塌”的许诺呢,一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要干什么,就被福梓安紧紧抱住了。
“谢谢你。”
尚凝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手微微抬起一点,想要把人推开,可是夜晚的风很冷,她把外套给了福梓安,怀里凉飕飕的,现在好不容易塞进来一团热源,又有点不舍得推开了。
算了,抱着暖和,尚凝是这么想的,缓缓把手放了下去。
这个拥抱没持续多久,福梓安只是想谢谢她罢了,很快就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用力把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
“尚总,我有点饿了,去吃饭吗?”
“走吧,去吃饭。”尚凝轻轻吸了下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今天舍得喷我送你的香水了?”
“那可不……你都送我了,不喷多浪费啊。”福梓安刚哭完,说话的时候夹杂着鼻音,声音听着很憨,像是得了便宜在炫耀的小孩儿一样。
两人又原路返回,所幸回来的时候司机已经换好了轮胎,尚凝报了个地址,一行三人就上路了。
不论在哪个城市,市中心永远是聚宝盆。明天是周末,所以到了这个时间,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减反增,整条街都喧闹的不得歇,看这架势,是要营业到后半夜了。
小龙虾是炎热夏日餐桌上永远的神,福梓安有幸吃过几次,都是林晓佳请客她才能有这口福。
可是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今天见到水缸里活蹦乱跳的小龙虾,瞬间走不动道了。
蒜香、麻辣、十三香,光是想着那香味儿,福梓安就想找个盆接自己的口水了,但是看到旁边的价格——如果我有罪,警察叔叔会来抓我,而不是让我对着价格望而却步。
算了,福梓安心想,吃点别的也一样,路边十块一大份的烤冷面照样可以填饱肚子。
“吃小龙虾,可以吗?”
“嗯?真的?”听到尚凝这么问她,福梓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差点拍手跳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明显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是很想吃,不过你要吃的话……”福梓安咽了下口水,“我不挑的,都行。”
尚凝觉得好笑,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怎么现在反倒跟自己客气起来了?刚刚那个盯着人家缸里的小龙虾,口水都差点拉的二尺长的人是谁啊?
“嗯,我想吃了,走吧。”
这回福梓安不装了,心情大好,哼着不知名的歌往店里走去。
“两位有什么忌口吗?”
“多加香菜!”
“不放香菜。”
“啊?”福梓安听到了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尚凝说她不吃香菜。
那可是香菜啊,香菜!等她有钱了,一定要把全世界不吃香菜的人都抓来种香菜。当然,她口嗨而已,毕竟光是一个不吃香菜的尚凝都已经足够让她妥协了。
于是福梓安眼一闭心一横,跟自己的香菜说拜拜了。
“那不要香菜了!”
“还是多放香菜吧。”
点单的服务员歪了下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俩,“两位女士,所以到底怎么做?”
尚凝扬了扬下巴,“听她的。”
福梓安觉得好尴尬,为什么尚凝要顾及她的感受啊,直接像尚易那样随便点单不就好了?头大……她怎么可以说多放香菜呢?这儿还有个看上去就不是很喜欢吃香菜的人呢。
“那就都不放香菜了。”
“好嘞,您二位稍等哈!”服务员乐呵呵拿着单子去后厨下单了。
“怎么不放香菜了?不用管我的,主要是带你吃,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费劲。”尚凝很少吃带壳的海鲜,螃蟹小龙虾这一类的东西,费半天劲就吃一点肉,末了手上还一股子腥味儿。
好多人偏爱这一口,说是鲜,她觉得她享受不来。
“我忽然就不想吃香菜了啊。”
好吧,她是真的不擅长找借口,深思熟虑几秒后得出的答案都显得这么刻意。
“说实话,我不吃人。”
“我就觉得你不爱吃香菜我点了香菜你看到那么多香菜会不开心……”福梓安说这句话时候的语速特别快,声音也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头也慢慢低下去,把尚凝给看懵了。
怎么,这是什么很难为情的事情吗?
算了,这家伙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尚凝怕这样逼问下去再把她惹哭了,干脆换了个话题,“你脸上那个印子谁挠的,你姐?”
“是呀,我说我要走了,结果她就生气了,对我又挠又骂的。”福梓安小心翼翼端起杯子,嘬了一口里面的开水,烫的直吐舌头,“嘶——”
她看尚凝走了,过一会儿又拎着两瓶啤酒回来了,往她面前一推,“来点?”
“尚总你可别吓我了……”福梓安现在看到酒都害怕,她打尚凝那一巴掌发出的动静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好,不逼你。”
尚凝说不逼她,也确确实实做到了,只不过后来坑自己的是福梓安她本人,她吃着小龙虾,被辣的满头汗,去拿水喝吧,那玩意儿是热的,喝了非但不解辣,反倒更痛苦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莫名其妙吃到一颗辣椒,辣的脑子嗡嗡响,什么都顾不上了,看到尚凝手里的啤酒,劈手就抢了过来。
“那瓶我喝过了……”
“没四没四……”福梓安被辣成了大舌头,仰着头把啤酒灌下去,嘴里是不辣了,可是脸上仍旧通红一片,“我不嫌弃你。”
不是嫌弃的问题,是……
是什么呢?尚凝怔住了,不,她想多了,什么都不是。
“尚总,你怎么不吃呀?”
说来惭愧,尚凝因为几年都不吃一次小龙虾,剥虾的手法奇差无比,常常是只能捏着一小撮肉出来,起初她还愿意尝试,但是又不小心被扎了手。
算了,毁灭吧。
“我不饿,你吃吧。”
“不行,光喝酒你一会儿该胃疼了。”福梓安从盆里挑了最大个的一个小龙虾,像变戏法似的,在手里翻了两下,一块完整的虾肉就被剥了出来,“给。”
尚凝想伸手接,被福梓安给躲开了,没拿着,“你没戴手套,弄一手油,我喂你,张嘴。”
尚凝僵住了,跟那块虾肉大眼瞪小眼了好久。她是没见过这么大一块儿的虾肉,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但是这种喂来喂去的,太暧昧了吧……
她想着想着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吃不吃而纠结了好久,直到福梓安用激将法,“你不是我吃了啊。”
不行!她想尝尝,尝尝那么大块儿的虾肉是什么口感。
尚凝一着急,嘴张的有点大,不光咬到了虾肉,甚至还咬到了另一块肉——福梓安的手指。
福梓安被她吓到了,直接脱口而出,“你咬我手干嘛,这个不能吃啊!”
唰——
尚凝感觉自己的脑子嗡了一声,一把火从脖颈直直烧到天灵盖。
福梓安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不安地抬头看着尚凝的脸。
爆红。
作者有话要说: 尚总被抱——瞳孔地震jpg
尚总,小福的手指头可不兴吃啊!
感谢在2021-08-17 14:29:31~2021-08-18 00:1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14735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