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几天，你就走吧
<header>第5章 过几天，你就走吧</header>王念儿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呼吸放缓了，就像多年前的习惯一样。
霍敬之躺在那张翻个身都要担心要掉下去的小木床上，连躺着的姿势都还是刚才王念儿走的时候帮他摆好的。
她进门甫一抬头，就撞进那双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睛里。
王念儿的手心有点出汗，端着碗的手紧了紧，连忙垂首，不敢直视对面的目光。
“大人，我刚熬了点粥，您吃点儿吧。”
只听得男人嗤笑一声，“我这么个废人，这一句大人可真是折辱我了。”膝盖上针扎般细密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让他的意识愈加清醒。
王念儿忽的想起来，那白脸汉在这个屋子里羞辱霍敬之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霍大人”。她知道自己嘴笨，说错了话，可男人话语间的颓气让她艰难地无法再开口。
沉默的氛围里，连空气都变得凝滞了起来。
“过两天，你就走吧。”
王念儿倏地抬起头：“你要我走？”她没想到霍敬之一开口就是要她离开。
“那些人不会在凉州逗留很久，你且等上几日，待他们返京了，你再走不迟。”霍敬之淡淡开口。
她想起灶房的使用情况，猜测先前应该是有人会上山负责照顾霍敬之的起居的，但是那人已经有几日没来了。
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毕竟，灶房里一粒米都找不到，一看就是提前得了通知，已经把能收拾带走的都顺走了。
她要是走了，霍敬之怎么办？
五年为奴，嵌在骨子里的懦弱让她几乎不敢反驳任何人。但这一次，她不想顺从，葱白的手指紧紧捏住碗的边缘，“我能不能留下来？”
“什么？”霍敬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可不可以不赶我走。”她尽力保持平静，但仔细听得话，还是能听出来说话的颤抖。
片刻的愣怔过后，他回过神来，语气也变得冰冷：“怎么？你的主子给你留了任务？”比如，了结了他。
听出来霍敬之话里的弦外之音，王念儿急急开口：“不是的不是的，他们什么也没和我说，我只是他们在路上随手买来的。”
这是实话，从锦城到凉州，中途她一直昏迷着，也就只有在上山的时候才知道那两个人买下她是为了让她嫁人。
“我的死契还在他们手上，我跑不了的。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就死定了。”这时，王念儿的脑袋也灵光了，急急恳求道：“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呢？”
霍敬之没有想到她的卖身契还扣在那些人手中，想想也是，若是脱了奴籍，他们还怎么羞辱他这个昔日首辅。
王念儿以为自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霍敬之再怎么着也不会赶她走了。
而霍敬之只是很平静地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知不知道随时都有可能从京师里来人取了我的性命？”
这次只是东宫那位想从他的身上取些乐子，送了个小丫头来。
若是下次龙椅上那位想起凉州还有他这样一个残废苟延残喘着，捏个由头，下一刻他就有可能身首异处。
“若你留在这儿，不管我是活着还是死了，你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不怕，”向来胆怯的王念儿这次挺直了腰板，小脸上满是坚决。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跟你去了，我不知道你原先做到了多大的官儿，可我已经进了你的门儿，就是你的人了。你别想着赶我离开！”
话说得这样强硬，只有王念儿自己知道，她自己的心里是多么的没底。
霍敬之想反驳，她连盖头都是自己揭的，那样荒谬的成亲，她怎么能算是进了自己的门儿？
但是当他看到小丫头噙着眼泪，硬是做出一副强硬态度的模样，想说的话全部都哽在了喉头。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
良久，终于一声细微的叹息声从男人的喉头传出，“随你。”
听到男人的话，王念儿终于用袖子胡乱地擦掉了眼眶里还含着的眼泪，扯着嘴笑了。
霍敬之看着面前这个比他小了不少的丫头，觉得那笑委实算不上好看，还带着点儿蠢样儿。但是他瞧着，心口竟也蔓延上一丝异样的情绪。
跟着他，图啥呢？
不愿意再看她明明掉进了火坑里还觉得捡了宝的傻样，霍敬之干脆将头转了过去，看着那破败的窗户纸在盛夏的热浪里翕动。
等着瞧吧，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今天说出来的话是多么的幼稚、愚蠢。
看吧，到时候，她一定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恳求自己放她离开。
“咕噜噜~”
霍敬之脸上的表情有些龟裂，扭到另一边的脖颈也显得气势弱了一些。
王念儿吸了吸鼻子，走到他的床前“饿了吧，来，我给你盛了满满一碗呢。”
从中午到现在，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本来已经饿得麻木的胃在他嗅到粥的味道时，又开始一阵阵地痉挛。
他想伸出手接过饭碗，结果发现他的手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当他从押送他到凉州的车上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动弹不得了，脚上是被挑断了筋脉的，双手也因为受了刑，再也抬不起来了。
他就这样被活生生地钉在了这张狭小的木床上。
后来时间久了，他的左手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可是还是会经常恢复成老样子。
他自己也说不准，他这左手会在什么时候变好，又会在什么时候变得没有知觉。
王念儿也瞧出了他的处境，却也没有多说，只是自顾自地把一勺子的白粥送到男人嘴边，“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霍敬之的目光从她还挂着泪珠的垂睫，再移到还冒着热气儿的、煮得开花的白粥上。
干瘪的肚子再一次发出催促的声音。
他张开了嘴。
温热的、软和的白粥顺着喉咙流入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进食的胃里。霍敬之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了，没有像样地吃上一顿饭。
王念儿盛的满满一大碗的白粥很快就见了底，她庆幸自己今天中午熬的粥还不算少。
“你等着啊，我再去盛一碗来。”
连着第二碗白粥下肚，霍敬之这才摇着头说不用了。
“真的吃饱了？”王念儿怕他还饿着。
“嗯。”刚才还喊着让人家离开，转头就吃了人家熬的两大碗粥，霍敬之回答得有些躲闪。
“咕噜噜噜”
霍敬之已经吃饱了，声音自然不是从他的肚子里传出来的，这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那自然就是从王念儿那里传出来的。
王念儿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原本想着等伺候男人吃完，她再回灶房对付一下。
没想到，她的肚子在这个时候也唱起了“空城计”，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以后你先吃过，再管我。”霍敬之出声。
“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最后挨饿的还是你自己。”
看着王念儿似乎没有听进去，霍敬之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王念儿在锦城的时候就知道男人是个面冷心热的，如今话都说开了，她也不怕男人赶她走，对男人也没有刚才的畏惧了。
她笑笑：“放心吧，我哪能饿着自个儿呢？饿着肚子咋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