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这时候应该有一首背景音乐，可惜，楚遗风不是音乐家。
他编写不出久别重逢的韵律，
这时候也并非天地孤行的恢弘，
在荡漾中雄壮。
这一天，楚遗风起得格外的早，四五点，很早。
并不是心乱了，而是有一种格外的情感促使着他睡得很浅，
门外是寂静的，病人们也许还在睡着，也许有一部分已经醒不过来了。
楚遗风站在窗前，如果有护士经过，透过窗户看见他的背影，
会感觉到萧瑟和孤单。
这片天地里究竟有什么？
遗憾吗？或许吧。
楚遗风也不知道，当他听到哥哥张国荣还活着的时候，其中的一个遗憾就已经了却了。
这一天是黄历二十，上面写着，天喜三合，鸣犬要安。
所以他很放心，今天多半是个好结果。
但是，他发现，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望过这片天空。
是啊，这个世界，很多的遗憾没有发生，很多的美好还等着他去发现。
天空也是一样的。
可是一样么？
遂苍然望天，月落参横，天色将明。
天上却有很重的乌云在积聚。
南边的小角还倔强地挤出灰色的一团，楚遗风在其中望见了早晨的霞光，的预兆。
他发现街对面，一楼的早点铺子已经点起烛火，为今天开始忙碌了。
天空怎么样，屋内的蒸汽模糊了屋内人的视线，望不见，更与屋内人不相干。
这一天，他望着湘南的天空很久，
站了很久，腿很麻，莫之瑶来的时候，站在门外，看着楚遗风的背影，
没有打扰这份安静，
莫之瑶知道，每个人都有心里无法派遣的寂寞。
终究没有下雨，楚遗风望着天空，反复地问，
云耶？云耶。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往往有两种结局。
腐朽或是升华。
这辽阔的心情，只有阅兵前士兵们在晨雾里仰视天安门的画像时可以体会，
因为完全是心向往之。
“徐姐，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徐枫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久久没有说话，盯着显示来电人，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她捂着眼泪背过身去，挥手让房间里其他人都出去。
等到门关上后，徐枫才开口说话。
电话那头的张国荣，也在等徐枫说话。
而这时候，才发现就算是在办公室里，也摆了很多照片，
几张全家福，几张年轻时候的老照片，
《侠女》的剧照，《龙门客栈》的剧照
少许和朋友们的合照，林青霞，妹妹徐杰，成龙等等
摆的最多的，还是哥哥的照片，
徐枫记得很清楚，当年哥哥的扮相，所有的，
无论他在扮演谁，扮杨贵妃也好啊，唱《牡丹亭》也好，唱虞姬也好、杨贵妃也好，都是很美丽的，每一个都很漂亮的。
这些照片有两人的单照片，也有朋友聚会的合照，很多，摆满了。
但是，她们之间，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徐枫知道张国荣这些年不好受，他太真实了。
张国荣也知道，徐枫这些年也经历了很多磨难，她太命途多舛了。
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当你还乐于提起他的时候，那这段情谊，就还是在的。
如果是现在这样，那么，
就算没联系的时间再久些，
就算情谊似乎已经沉没在了过去，
可是问候的话语一出来，你我都知道，
这把旧一些的雨伞，依旧能撑起来，躲避雨天。
张国荣和徐枫，就是如此。
“十仔”
“好久不见，你的声音还这么温煦。”
张国荣将嘴边想了很久的问候语，重新组织。
“是啊，你知道，我总是这样的。”
“倒是你，徐姐，听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已经不再开朗了。”
短短的几句话语，陈旧相因，寥若风泊。
温澜潮生起，你我故旧人。
徐枫现在已经坐拥一个商业帝国了，以往的能征善辨，在这一刻，许久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
“十仔这些年，你好些了吗？”
张国荣洒脱一笑，知道徐枫是在担心他，毕竟那两年，徐枫忙于事业，对于自己患有抑郁一事，一直很愧疚。
退出娱乐圈之后，徐枫为此也抑郁了两年之久。
“徐姐，我知道的，当年是当年，你我都是不一样的烟火。”
“我现在很好，星仔她们也偶尔来看看我。”
“现在，就说说现在吧。”
徐枫从回忆中晃过神来，感慨似地说道：
“十仔，你变了喔？以前，每一次你不开心的事都会跟我说，不喜欢谁、觉得怎样都会跟我说的，十仔。”
“我当然记得啊，当年，徐姐你是凭借《源》拿下第三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后，才彻底息影的吧。”
徐枫对这个事情记得很清楚，她前半生是很开朗的，将这些记得很清，也很重。
她那十五年的侠女生涯，真的养成了她侠女的性情。
“是，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么清，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都过去三十多年了。”
“后来你开始尝试电影制片，成立娱乐公司，关注国际化。”
张国荣顿了顿，才接着道：“可是除了《滚滚红尘》，徐姐，你就再没拿出过封后封帝的电影了，如今，青霞，也老了。”
徐枫听后并不在意，反而是最后“也老了”三个字，引起了她的共鸣。
“是啊，都老了，都过去了，过去的遗憾就让他过去吧，已经这么大了，成熟了。”
哥哥张国荣紧跟着调皮地笑了笑，一如当年朋友们在一起时候的顽皮。
“徐姐，你还记得当年我经纪人跟你说的那部电影吗？”
徐枫愣了下，没想起是哪一部电影，疑惑道：
“你跟我说的电影太多了，是哪一部？”
然后不等张国荣回答，话已经说开了，就如老友一般调侃张国荣道：
“也就你还想着一定要做成某一件事，当年你歌坛那么红，还老是想着拍电影，你真的，很好了。”
张国荣宛如被姐姐夸奖了一样，显得很是开心，
“是那部我说要投资一半，你和我一起合拍的电影呐！”
张国荣这么一提，徐枫顿时就想起来了，惊讶不已。
“你还记着这个呐？当时你在嘉禾，嘉禾是不可能拍这些戏的，我想想啊，是什么戏来着？
我记得很清楚，我还问你，是不是真的要投资一半，哈哈哈。”
说着说着，徐枫又笑了起来，气氛彻底重回熟络。
张国荣这时候说道：“现在，这个剧本又回到我手中，我想，将这个角色拍出来。”
徐枫十分认真地回忆当年，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那段往事，恍然大悟。
“你特别想拍的，不会是那部《霸王别姬》的小说吧。”
张国荣说，是也不是，然后解释道：
“昨天，有一个大陆的小伙子，托了很多人来找我，给了我一个同样名字的剧本。”
“但是，我看完这个剧本后发现，这个剧本跟原来的小说是不一样的，赋予了程蝶衣不同的生命。”
徐枫哑口无言，只听得哥哥张国荣在电话里最后低语道：
“就像，就像我一样。”
“徐姐，我不想就这样过完我的一生。”
“一个人一生有一部代表作已经很开心了，但姐姐你和我都是追星星的人，一部，哪能够呢？”
“我想拍这个电影，姐，还跟以往一样，我投资一半。”
徐枫拿着笔，在手掌中央戳了许久，忽然展颜一笑：
“行，这件事，姐我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