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实的世界
林超弦不是万能的，他也有不擅长的领域，在楚遗风看来，上个世界的那部《激战》，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林超弦还是不太会讲故事，这部《激战》掺入了太多他想表述的东西。
于是乎，软肋显而易见，有些角色的戏份完全抽走也不为过，他们的存在有些仅仅是一笑而过，有些却让影片变得松散，这是硬伤。
这两天，还是先将《激战》剧本再润色润色吧，楚遗风如此想道。
这时候门外经过了一道人影，紧接着门被推开来。
是莫之瑶，她今天值晚班。
“怎么样，现在外面很安静，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不过你得扶着我，我现在身体不协调，会摔跤。”
医院的夜色，有时候也不全是惨淡和幽凉恐怖的。
香江，林超弦的住所，灯火通明。
张家辉还是耐不住寂寞，整个人贴着林超弦开始一起看剧本。
这可能就是《激战》的开始吧，基战。
后面的剧情依旧平而有力：
父亲的破产和沉沦，悠哉于云南的林思齐来到奥门，决定向父亲证明自己可以做到，总能做到些什么，为了重新爬起来。
阿君母女被连累受伤，仍然安于小人物的生活轨道的程辉开始振作起来，当然，这也离不开林思齐那股劲的感染。
两段话，将整个电影的引爆点展开在你面前，两个主角之前的生命轨迹从此不同。
如果非要加一句台词证明这个电影值得，对楚遗风来说，是他从病床上第一次醒来看到这个世界，看到自己劳碌的父母，可靠的兄弟时，说的那句话。
“我这二十多年，什么都没做过。我不想临走的时候，连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也没有啊。”
楚遗风喜欢这部电影，虽然他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
林超弦和张家辉也喜欢这个电影，因为这部电影，注定不同于传统的香江电影。
以前的香江时代，已经老去了，观众的审美开始对中层次的电影感到疲劳。
时代变了，而新一代的香江电影人，还没有搭建好新的船只。
林超弦将剧本看完，把电脑推到张家辉的面前，并嫌弃地推开了一个四十八岁老男人的贴贴。
“辉仔，你莫搞我啊~~！！剧本你再看看，反正你也演不了，哈哈，馋死你。”
然后倒了一杯酒，倚在落地窗前，看香江夜景，看寥落的人间。
如果没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如果不是为了什么人，不是因为有责任和使命，有多少人能够忍受那种魔鬼训练？而且，那不只是一般的训练，上擂台，需要签生死状，也就是说，冒着生命危险，为了什么？
林超弦从中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非常重要，当解决了“为什么”，其实，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程辉和林思齐，都曾经有过自己或者辉煌或者安逸的日子。
只是，或者是因为人为，或者是因为意外，导致了过往生活的转变。
程辉陷入牢狱之灾，林思齐到澳门寻父，又因为报名mma，二人有了交集。
mma看上去是成功的捷径，但需要过人的勇力才能获得。
起初，不能说程辉完全没有私心，然而事情也总在互动中发生转机。
在林思齐的身上，他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对林思齐的厚爱，很难说不是下意识里对师父的一种回报。
从投机到投资，再到情谊。
林超弦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过渡，是很巧妙的。
在塑造热血的同时，也四处铺垫着生活的苦楚。
林超弦虽然不会将故事，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导演单一的故事。
《激战》中爱情的色彩比较淡，此刻窗外游轮扑闪着灯，林超弦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如果太浓，会冲淡了其他。
这个女孩子从出场，到终局，戏份都不算多，这时候的林超弦在心里又一次过了剧本，觉得这个女孩子的作用很大。
林思齐除了为父亲而打，也不能说没有为这个女孩子的成分，她出场时以及自始至终的清纯，就像清泉一样流过这个纷纭的世间，感觉非常舒服。
程辉与阿君母女，是在相处中渐渐产生感情，三个人实质上相依为命，能够对抗大雨，难以对抗宿命。
程辉的不光彩历史，通不过审查，无法成为小丹的监护人，这是他奋起的原因之一。
四十八岁的过气拳王，体能上已经远弱于年轻人，激励他的，固然是拿钱还债，但也是要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站起来”是个很关键的词语，林超弦觉得。
破产倒下的亿万富翁，被儿子感动，最终站了起来。
倒在擂台上的林思齐，恢复健康，站了起来，打拳成了他的职业。
倒在人生三岔路口的程辉，拿到了钱，还了债，不需要躲藏，站在了阳光下。
穿过人生困境的阿君，绽开了明媚的笑容，虽然，直到片终，她还在精神病院里，但是，已经是有好的前景了。未再出场的小丹，终究会回到她身边。
想到这里，林超弦激动地挥了挥拳，当然不是他也想打拳，他是为这个剧本而激动。
顾不得杯中的酒还没喝完，随手放在了茶几上，拿起手机便给楚遗风发送了消息。
“遗风，这个剧本，太好了，一定要交给我拍，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签合同！”
这次楚遗风没有回话，他的手机在莫之瑶兜里，聪明的楚遗风打开了静音模式。
等了小半分钟，林超弦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回沙发，却发现张家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林超弦试探性地敲了下桌子，于是他再一次迎接了无人理会的尴尬。
他看张家辉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剧本也已经被翻到了末页，但是双目很有神，嘴里呢喃着什么。
林超弦吸了一口冷气，他怀疑张家辉带过来的甲鱼和虾有问题。
而张家辉呢？他已经完全沉入剧本里面了，嘴里念叨着的，正是那一句句台词。
剧本里的情景，仿佛在他面前活了过来。
休息室里，好友很真心也很无奈地劝自己：你疯够没有啊？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打？
“我和你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需要别人明白吗？”
“阿齐每次去打，我都会跟他说，最重要记得自己为了什么上台。”
好友崩溃，他知道在他这个年纪了，以后的生活都已经注定了：
那小子无知啊。你能跟他一样吗？
“喂，他没有输啊。他做到自己想做的东西。”
好友开始由主动转为被动：那你又为了什么啊？
“我得冠军的时候，以为世界是我的。原来世界是不等人的。我唯一做到的，都被我自己出卖了。”
好友：我跟你说打mma会死人的。
“我这二十多年，什么都没做过。我不想临走的时候，连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也没有啊。”
场景变换，林思齐输了，自己作为师父，一定要好好打一场，赢回来。
好友：我怕你步那小子的后尘。
“我还有东西输吗？不重要了！赢也好，输也好。什么都回不来了。”
“其实我跟阿齐是一样的，都是想为自己做一件事而已。”
“其实，我每次上台都很怕的，不过每次我都会跟自己说，我能做到。”
对林思齐来说，“这场比赛我可能会跌倒，但我一定会站起来。”
对程辉来说。“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再输，这一生都没了。”
这就是《激战》，从追逐梦想，从不放弃，从每个人都能从电影里感受到的拼搏，到经历辉煌后归于平静的生活。
楚遗风被莫之瑶慢慢扶着走出了病房，记忆中，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走出那个幽闭的空间。
他试着张开双手，在暗淡灯光下，在寂静走廊里，试图拥抱这个新的世界。
莫之瑶掩嘴笑着，她觉得这个男孩，此刻还有活力，难能可贵。
莫之瑶当然不懂楚遗风，他们之间不过是患者与医生的交集。
当两条线有交缠，不一定就会在一起的，
对楚遗风而言，他就是其中一条线，这条线的之前是黑暗，之后也是黑暗。
就会产生割裂感，这是楚遗风早就考虑过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不要再去伤害其他人，最起码。
“莫医生，不用扶着我了，我想，我能走。”
莫之瑶闻言将扶着的手稍稍离远了一些楚遗风的胳膊，但是没有很远，一旦楚遗风一个趔趄，她就能顾得着。
楚遗风半步半步地挪动着，很艰难，也很酣畅。
这一路上莫之瑶都没再扶过这个在她看来病恹恹的患者。
果然，一路拖着死亡在写剧本的人，同样能够拖着死亡，走过医院的走廊，透过浅色的玻璃窗，看到隔壁楼层点点光亮。
光亮里，却还是一个又一个接受救治的病人。
楚遗风走不出去，当然走不出去，他就是想看看，看看从别的地方看到的外面的世界，是否和总独自坐在窗前看雁过无痕，有所差别。
没有差别，这似乎是个真实的世界。
这时候系统温和的声音也出现，提醒着他。
【宿主，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知道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也是真实的我，一个不怎么自由的我，一个就快要死了的我。
我虽然受伤了，但是我得了个外挂，也还好，也还好。
楚遗风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一旁，莫之瑶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谢谢你，你让我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坚强。”
楚遗风没有转头看莫之瑶，他眼中凝聚着另一栋楼层医护室的灯光，而不是莫之瑶隐隐约约的哭腔。
“没关系，莫莫之瑶，坚强的话，就加油好起来。”
莫之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楚遗风是误会了，她笑着摇了摇头。
泪水逐渐打湿了眼眶，滑过憔悴的面容，滴落在自己的影子上。
这时候楚遗风看到莫之瑶医生装扮的口袋里闪出光亮，可能是林超弦吧？
但是现在这有点无关紧要了，他莫名有些埋怨自己，也有些心疼这个姑娘。
“我现在才知道，当生死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会显得那么突然，那么崩溃。”
楚遗风一下子呆住了，眼睛也失去了焦距，莫之瑶的这番话，令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父母，
父辈们，在得知儿女突患病症时，是否也是这样的情绪
通过媒体所见到的，所闻到的，英雄的逝去，伟人的驾鹤，或许是敬佩和感动多一些，人们表达勿忘英烈，表达感恩常在。
当这样的死亡降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可能才深切体会到，感同身受。
曾有个作家说，当我们亲手将父辈们埋进土里的时候，我们才真正开始上下求索的一生。
若是反过来呢？楚遗风想了许多，在呜咽的秋风里思考生命。
一时间，也顾不得安慰莫之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