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请求
李楚歌回想起了当初在后山学剑之初，李青莲教他剑道之前问的那些问题。
彼时的他在李青莲的操练下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李青莲放轻声音问他：“剑是什么？”
李楚歌听到之后明显一愣，按理来说李青莲这种剑道高手传授剑术，应该问的是为什么要学剑、学剑做什么这类高深莫测的问题才是。
可这种非常简单的问题就真的从李青莲这种剑道宗师嘴里问了出来，很接地气，接地气到李楚歌猝不及防。
那时候李楚歌沉默了片刻，咬牙硬撑着身上的酸楚，爬起来盘坐，认真的说道：“剑是凶器，是杀人利器，同时，也是剑客最好的朋友。”
李楚歌觉得自己这个经过深思之后的回答就算不正确的话，起码也是沾上一点边不至于离题的。
可李青莲却是摇了摇头，否认道：“其实剑是守护之器。剑原本只是一种装饰品，悬在腰间作为上流阶层的人物的身份证明，也是一个地位的象征。直到后来，这些上流阶层的人迫不得已拿起腰间的剑去对抗入侵者，守护自己的亲朋好友，这才发现，原来剑的杀力居然这般大。”
“后来有先辈尝试用修为去驾驭剑，这一尝试之下，剑的杀力成倍增长。相应的，也出现的那些基础的剑招，而由基础剑招连番挥动组成的剑法也就此形成。剑修这一流派就由此诞生。时间的推移和无数剑道先辈一代代的摸索、推演和完善，这才有如今剑道的三条分支。”
李青莲的话言犹在耳。
李楚歌目光澄亮如水。
李青莲的话语最后，说的是一句听起来很简单的话，“要清楚自己为什么而出剑，这是剑道的本心。”
这句话很简单，可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所以每个人的剑道也不同，你觉得剑是利器也好，是弯的也好直的也罢，自己为什么而出剑，才是最不应该遗忘的。
不管如何，得对得起自己腰间的剑。
谢倾城看到了李楚歌眼里闪耀的光芒，这光芒有些温暖有些柔和，她看了一眼之后就感到有些惊讶。
她见过不少剑修，除去一身出尘的气质之外，无一例外，目光都是异常凛冽的，她觉得，就算是没有手中的剑，这帮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剑修即便是靠着目光，都能伤人。
李楚歌再睁开眼之时，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喜，内心有些感慨，这上了一趟山，剑道的境界便跃升一截，如今已然圆满。
如今他在剑道上走得要比他自身境界还要快上许多，只待灵海内两个气旋相接，他便可以尝试踏入六品了。
只是以目前的进度来看，好像年前是办不到了。
霍无忧还是紧紧抱住妇人的身体，依偎在她怀里，啜泣声不断。而妇人则是一直安抚着他，低头同他耳语，不用李楚歌猜也知道，或许是在交代一些事情。
霍无忧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点头。
见此情形，李楚歌觉得这个小男孩的运气是真不错，绝命逃亡之时还能遇到一个宁愿舍了她一身来之不易的修为和性命的人，护他周全。哪怕是弥留之际，依旧在给他找后路。
而这一切，仅仅只因一句“娘亲”罢了。
李楚歌突然眺望天空。
正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一道人影已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背对着他，只知道是个男子，盯着抱住霍无忧的妇人看着。
一身紫衣出尘。
看着他的背影，李楚歌如临大敌。
妇人也看到了来人，先是朝着李楚歌摆了摆手，在霍无忧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开口说道：“你来了呀。”
一句轻描淡写的招呼，就卸下了李楚歌对他的防备。
那来人不过也是个少年，看岁数要比李楚歌大些，和陆游差不多的岁数。只见他望着摇摇欲坠的妇人，那张小时候只觉得温柔的脸如今已经布满皱纹，若非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只怕也会觉得她是古稀之年。
嘴唇微动，喊出了那道在家族中已被视作禁词的称谓：“姑姑。”
妇人闻言，很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到处乱跑的娃娃的男子，笑道：“所幸先儿没有忘了姑姑。”
说完这话之后，妇人却是没有再看向那个男子，而是看向了谢倾城，思量了一番，这才说道：“姑娘，或许老身这番举动有些不太妥当，只是先前就从他眼中看出，他对你还是敬重的。这娃子这般年纪就没了依靠，不知姑娘……”
“姑姑。”男子打断了妇人的话，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妇人知道他的想法，却是摇了摇头，“家里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和我有关的一切都是绝对容不下的。这些年你帮衬姑姑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理会了。”
男子沉默下来。
他自然明白家中如今是什么情况，此番能够前来已经是家里那些老顽固最大的让步了，更遑论带着人回去了。
男子握紧了拳头。
妇人见他妥协，重新望向谢倾城，继续说道：“不知姑娘能否收留这孩子，不求他富贵，只愿他平安长大即可。老身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可若是没了老身，这孩子怕是……”
谢倾城目光落在了霍无忧身上，抿着嘴思索。
这一副样子在妇人看来好像是在权衡利弊得失一般。
与妇人关系匪浅的少年也侧过身子把目光落在了谢倾城的身上，只肖看了一眼，便已猜到了她的身份。
身为世家大族的子弟，不说只听命于刺史府的禁军，整个蜀州下到商贩，上到州官，哪里没有世家的人手。所以对往来于烟霞城的人物起码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尤其是像谢倾城这种极其重要的人物。
于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或许是思考的时间有些太久了，妇人的心里嘎登一声，暗暗叹息一声，只觉得可惜。
本来也就是尝试一番，成了便好，不成也是天意。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她虽然不如自己的侄儿知晓谢倾城的身份，可从谢倾城的衣着来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正因为如此，越是高门大户越是繁琐，需要思考的问题也越多。
哪能因为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三言两语之下就能够打动的。
正要放弃打算将他托付给自己侄儿的时候，谢倾城这才开口：“好！”
一个好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妇人先是一愣，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交给已经侄儿，虽然家里的那些人将她视作异类，可若真是她今生唯一所求，想必他们还是能够收留的。哪怕是刁难一些，可只要还有这个自己最亲的侄儿在，就不会太过分。
而无忧这些日子跟着自己，各种各样的苦都吃过了，能够活下去就比吃苦要强。
这是谢倾城不答应后没办法中的办法。
可如今谢倾城答应之后这个作为下策的办法就用不上了。
妇人喜上眉梢，瞧见谢倾城伸出了双手，赶忙推着霍无忧朝谢倾城而去。
霍无忧转身看了一眼谢倾城，却是紧紧抱住了妇人的大腿，妇人没办法，知道继续如此的话，待会这个心善的女子反悔了可就无法挽回了。
念及此，妇人厉声道：“无忧，你别忘了你答应了娘亲的那些话。”
霍无忧身子一僵，这才缓缓的收了力，可却依旧没有放开手。
谢倾城笑语盈盈的看着他。
妇人提高了声音，“你真要看娘亲死不瞑目才是？”
死不瞑目向来是一种极不愿意见到的惨状，无论是对于哪方来说。
所以，此话落在霍无忧的耳里却是震耳欲聋，小脸煞白，这才放开了抱住妇人的手，走向谢倾城。
在跟前停了下来，扬了扬手，本来想放到谢倾城伸出来的手掌上，却在抬手的时候看到了满手的污垢，又垂下去了。
他抬头看了谢倾城的腰间和裙摆，还能够清楚的看到他先前因为躲在谢倾城背后而留下的污渍。
虽然不多，但在谢倾城身上却显得格外醒目。
如同洁白的美玉上留下了瑕疵一般，破坏了原先的美好。
少年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自责这种情绪。
谢倾城见他不动，伸手拉过他拥入怀里，和先前的妇人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眸子里尽是温柔。
“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如天籁般的声音蓦然闯进霍无忧的心田，一如天边明月，一如小雪，一如眼前桃花。
谢倾城蹲下身子，望着霍无忧满是水雾的眸子，和红肿的眼眶，替他擦拭着泪花，却被霍无忧挡了下来。
低头瞧去，只见他自己擦拭了泪光，然后转过身子，目不斜视的盯着妇人看。
感受到他的目光，与神秘少年交代完毕的妇人转头望向他，与他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她最希望看到的神情之后，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本来就只是吊着一口气，如今已经无憾之后，紧绷着的一根弦便也悄然断开。
人没了支撑的信念，就没有与死亡抗争的意志。
李楚歌不愿瞧见这种生离死别，于是别过身去。
只有霍无忧和神秘少年在静静的看着，在妇人合上眸子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半个头来。
片刻之后，神秘少年转头看了霍无忧一眼，在后者依依目光下，抬手悬在妇人上方。
然后凭空划过。
口中念念有词。
妇人的身体随着神秘少年手掌的划过，和他口中念念有词类似咒语的话音，也逐渐散为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哪怕已经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哪怕相处的时日不多，可霍无忧在心里早已把她当成真正的娘亲。此刻见到她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心里难受得要命，心仿佛被人剜去了一角。
神秘少年走上前来到霍无忧面前，看着这个自己姑姑舍命保下的孩童，目光隐晦不明。
他是修士，他的道心已经不能够被这种死别所影响到，最多只是内心泛起波澜罢了，这在他之后更长的人生里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笔。
就当是提前适应。
他对自己姑姑和这孩童的相遇和经历了如指掌。
原先得知自己姑姑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孩童丢了散了道行丢了性命的时候，他是极为愤怒和不理解的。
可在现身看到了两个本没有血缘关系却相依为命依偎在一起的人之后，最后看到他是发自内心的为自己姑姑的离去而悲伤之后，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姑姑为何会这么做了。
或许她原先救下他，只是觉得他年纪还小就这么死了倒挺可惜的，后来一次次背着她走过崇山峻岭，再苦再累也不愿意舍下她的时候，心里应该是想到了自己当年被家族放弃的那一幕吧。
在霍无忧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