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青楼薄命女
李楚歌听得有些奇怪，谢倾城的话里意思都说了合道地利是限制最大的，也是所有修道之人最不想走的路径。
可是怎么这么多说得上名头的大佬都是合道的地利？
桃花观里道法最高的二师兄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位剑道魁首唯一一位第三境的剑仙也选择了合道地利？
如果是迫不得已，可是又有谁能够逼迫这位杀力高出天外的三境剑仙呢？
恐怕那位道教掌教秋叶真人都不一定敢和这位剑仙硬碰硬吧。
这是让李楚歌最为不解的地方。
谢倾城率先起身，她的这个动作就宣告要继续赶路了。
前面的路已经是可以靠自己走了，有惊鸿来作拐杖，速度看来并不慢。
一边走一边还在执着于这么多人为何选择合道地利的李楚歌，蓦然间想起了先前遇到的青衣男子，也就是后来才得知是剑阁阁主顾拾遗的事情。
“谢姑娘，你知道有一种将人拉入幻境的道法吗，很真实，就像真正发生了一样的。”
谢倾城瞥了心有戚戚的李楚歌一眼，“入梦之术，算不得什么道法，境界压制便可施展。”
然后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遇到了？”
李楚歌点了点头，“就是那次去酒楼的时候，你被夫子留下来，我一出门就遇到了一个青衣人，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我拉到了幻境里。三两句话就对我动手了……”
谢倾城对此事还有印象，此时听来才知道了原委。不过既然李楚歌还能安然的在这里，想必是没什么恶意的。只是她还是想要嘲笑一番。
随即说道：“如何？咱们的李大剑仙该不会是在里面大杀四方吧？”
李楚歌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这话说出来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据理力争，“谢姑娘你这会儿可别说风凉话了，你是不知道那种使出浑身解数都无可奈何的滋味，是真正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他要是真的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了我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谢倾城听完之后，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只是轻轻的开口：“我知道的。”
“嗯？”李楚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倾城说的是她知道那种无可奈何的滋味。
是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本来她待在金陵城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无事抚琴，闲时听曲，悠然自得。
可一旦成为了大人物互相博弈的筹码，即便是手段尽出还是无能为力。
不过谢倾城算是走了，至少她还有个为她甘愿放弃权力的叔父。古往今来，史书上记载着有多少家族为了权利不惜牺牲家族子女只为手中权利更上一层楼，仿佛族中子弟只是他们手上的棋子，问鼎权利的工具罢了。
而谢安石则恰恰相反，这一点来说李楚歌心中对他灭亡西楚的芥蒂也消散了不少。
谢倾城试探性问道：“是顾阁主？”
李楚歌点头苦笑，“我原先也不知道是他，后来知道他鹤发童颜喜爱一袭青衫，剑气刺骨，一一对应后这才知道是他。”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好像不知道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仙和李叔叔有什么仇怨，知道我会青莲剑歌之后下的手更狠些……”
谢倾城素手抵着下巴，想象着李楚歌遭受的各种惨状，不由得笑了起来，最后大概是笑声大了些，李楚歌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这才渐渐收敛。
然后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说出自己知道的一些内幕，“顾剑仙和李剑仙是没仇的，甚至还算得上是名义上的师徒，只是听说从前李剑仙骄傲得不可一世，扬言整个剑阁没有一人能当他的师父，包括阁主顾剑仙。”
李楚歌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事情，那位看起来丰神俊朗的李叔叔也有这么狂傲的一面？而想到那位在幻境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顾剑仙在李青莲这里吃了瘪，李楚歌的心情就好上了几分。
谢倾城不知道短短几句话李楚歌心情变得更好的关键在于哪里，但她的心情也变得更欢悦了些，声音也多了几分轻快，“顾剑仙和李剑仙没仇，可李剑仙和顾剑仙是有仇的……”
一番话说得李楚歌一头雾水，仇怨这东西不都是双向的吗，怎么同样两个人只有一个人有仇怨？
“西楚国破后，李剑仙愤恨顾剑仙束手旁观，扬言自己从今往后不再是剑阁子弟，并且此生不会再踏入剑阁一步，若非青莲剑自己被他炼制成了本命剑，一身大道全在剑中，只怕这剑他都要还给剑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倒是符合单向仇怨。
李楚歌可丝毫不怀疑李青莲想刨除有关剑阁的一切的决心。
谢倾城知道李楚歌在担心什么，劝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在怕顾剑仙会不会在你登上的时候给你小鞋穿。这点你大可以放心，顾剑仙又不怨恨李剑仙，即便是怨恨，只怕也不会拉下脸面来对付你的。”
李楚歌这才宽心。
可谢倾城接下来的话就更加伤人了：“你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还得让人家堂堂剑道魁首，舍下一世英名来对付你不成？”
李楚歌闻言犹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谢姑娘你这话可比刀剑入体还要伤人。”
刀剑入体伤的不过是身，千万利器，莫过于心伤。
谢倾城发出一声呵呵冷笑，迈开步子越过李楚歌而去，意思不言而喻。长剑插入泥地的声音如洪钟大吕。
李楚歌突然有些心疼了。
但总归没有生出拿回来的想法，对于剑修来说，剑就是他的第二个生命，可再如何，终究只是个死物罢了。
大概走了半刻，李楚歌嘟囔道：“这臭小子还真是会挑地方。”
一处由枯枝败叶堆积而成的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枯瘦的妇人，瘦骨嶙峋，双目沉沉奄奄一息的样子，可见时日不多了。
身旁跪坐着的，不是先前耍小聪明自以为甩开了李楚歌的霍无忧还能是谁？
此刻的他才更像是个孩子，手捧着从谢倾城处拿到手的几个果子，涕泪横流的把它们放到妇人瘦弱的手中，那副谨慎的样子，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妇人。
回过头看看到了李楚歌二人，脸色一僵，有些惊诧于他们怎么会寻到此地，他先前来的时候不但绕了好多路径，还把脚印给盖住了。
他做得很完美，正常是看不出来的。
按理说应该发现不了找不到才是。
可不管如何，他们都已经来了，于是转过身张开双臂，摆出一副阻挡二人前进的姿态。
李楚歌可没心思和他多说些为什么会找到他之类的话，只是看了他身后的妇人一眼，对着这个明知挡不了也要阻拦的小男孩，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拦我的意义在哪里，我只知道，若是再慢上一分钟，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娘亲。”
霍无忧心神一震，垂下双臂，看向李楚歌，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正常人，从先前的一步跃过数十丈的距离来看，很可能就是一个那种让人仰望的山上人。
他从海岸一路背负着娘亲行来，遇到了好多大夫都说只有山上的神仙才能救他的娘亲，可山上的神仙哪怕那么容易遇到的，就算遇到了又凭什么让人家出手相救？
可不管如何，眼下的李楚歌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于是，霍无忧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希冀，问道：“你真能救我娘亲？”
李楚歌淡淡说道：“能不能救过来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救她一定会死。”
霍无忧沉默。
然后让开了身子，他知道李楚歌说的是对的。
李楚歌上前，在经过霍无忧身旁的时候，听到后者略带着渴求的声音说道：“请务必救活我娘！”
说完重重的磕头。
李楚歌深吸一口气，说道：“尽力而为吧。”
随后探出手，渡出一缕气机窜入妇人的体内。
霍无忧抬头之后一直看着李楚歌的表情，察觉到后者蹙了蹙眉头，脸色变得凝重了些，心里不由得沉了下去。
李楚歌引导气机，缓慢的汇入妇人体内。
约莫半个多时辰，李楚歌这才停手，朝着霍无忧轻微的摇了摇头。
霍无忧脸色苍白，正要生气的时候，手掌忽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握住，就看到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霍无忧惊喜过望，李楚歌却是说道：“你娘亲已经病入膏肓，只是被我用气机吊住了心脉，如今回光返照罢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霍无忧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妇人痛哭。
妇人只得轻轻拍了拍霍无忧的背，安抚着他，转头望向了李楚歌和谢倾城二人。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说话也有底气许多，“老身并非这孩子的娘亲，只是西海岸某个花馆的花娘。赎了身在返乡途中遇到了被人追寻的无忧。这孩子自是聪明伶俐，跑到老身的身旁，叫了老身一声‘娘’，老身便一路带着他从西海岸离开。”
李楚歌看了一眼被妇人抱在怀里的霍无忧，问道：“这孩子是惹了什么仇家，大娘这一身修为都无法带走他？”
先前气机窜入这妇人体内的时候，就察觉到她的体内经脉明显是修士无疑，但也就是因为这些经脉被人断了去，一身修为不存不说，还因此彻底断绝了生机。就算李楚歌不吊住她的心脉，只怕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
妇人在被吊住心脉醒来之后，同样知道李楚歌的修士身份，勉强笑道：“霍家是西海岸有名的富商，前些日子满门被杀，仅有这个孩子逃了出来。老身这不过区区八品的修为，如何能是那些人的对手，拼尽全力也是以卵击石，只能拖一段时间希望能让这孩子跑得远些。”
“可谁知这孩子也是个死脑筋，又折返回来，背着老身走了一大段路。”
妇人虽然嘴上骂着，可嘴角上洋溢着的笑容却不加掩饰，霍无忧能够冒死返回背着她走了这么大一段路，证明了她眼光不差，证明了她的付出还是值得的，不至于救了个白眼狼。
可越是欣慰这孩子，就越不希望他被那些人寻到。
所以她的心此刻很复杂，有些希冀的望着李楚歌二人。
“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舍了一身修为还因此丧命，值得吗？”
妇人摇了摇头，“如果修道士人人都去讲究值不值得，那么这道修起来又有何用？既然被人叫了一声娘，就要担得起这一份娘亲的责任。反正老身膝下无儿无女，最后能当一次母亲也算此生无憾了。”
李楚歌和谢倾城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诧，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却只是因为对方叫了一声娘，就可以拼尽一切去护卫他的安全。
更为讽刺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是一位花馆的花娘，也就是人人都觉得低贱的青楼女。
第一次，李楚歌对自己修行的目标产生了质疑。
从桃花镇的翠儿和徐妈妈，李楚歌就从来没有看不起过青楼女子，不然就不会和她们玩成一片。而今再遇到眼前这个时间不多的妇人，李楚歌甚至觉得自己不如这些被称作低贱的人。
她们的好，甚至好过那些身在青楼时淫乱不堪，提上裤子转身逢人却说风尘女低贱以此来标榜自己的风流才子。
世间修道，无外乎追求长生成仙和大逍遥。太微真人曾告诫他，说“修道不要为了长生两字误，一心做仙枉做人”。所以他对长生和成仙没有多大的执念，可是唯独这逍遥二字，颇合他的初衷。
可眼前的这些事，霍家满门被杀，不管主谋是山上人还是山下人，可追杀霍无忧的就是山上人无疑。
若是山下人都不得安生，那山上人的的道还算逍遥吗？山上人都忘记了自己一开始不也是山下人吗？
李楚歌虽然不是三教中人，却也极为推崇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山上人必先正其心，修其身，才能大道畅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