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有一座普普通通的小茅屋立于地面上。
茅屋前面有一条小河流经,小河从哪里来源头在何处,流到哪里去也看不出来,只是这条小河流经这座茅屋,这就足够了。
茅屋侧面,有一小片竹林。
竹林零零落落,有些被砍伐的痕迹。一眼望去,原来破百的竹子,现在已经不足一半了。
但仍然十分苍翠,特别是在这个冬天,显得更为突出。
茅屋另一边则是一个简易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一些玉米,干辣椒等简易的农家食材,后面的树上还挂着几头蒜和姜。
灶台前,一位风姿绰约的素衣女子正在灶台前生着火,袅袅的炊烟随着她手中柴火的进炉而缓缓升起,绝色的面容因为沾染了些许烟火气显得更加真实。
绝色女子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河边。
河边有两人坐在两张普普通通的小板凳上,每人前方都有着一根青竹鱼竿,鱼竿一看就是一旁的那片竹林做的,而丝线若是认真看着,就会发现和身上穿的衣服的细丝别无二致。
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两人却是乐在其中。
左边一人一袭青衣,年纪较右边那位白衣大了一些,两鬓斑白,但面色红润,看不出已经是过百的老人。
右边一人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活脱脱的一副公子哥模样,一脸平静,若有所思。
青衣老者皱眉,扬了扬手中的青竹鱼竿,朝着后方灶台的素衣女子低喝道:“丫头,是不是你把鱼喂得都沉了下去,怎么都钓不上来了?”
素衣女子失神,睫毛随着双眸的转动而颤动,回应道:“没有啊,这条河里的鱼不都是放养的吗,我从来没有喂过。”
青衣老者借机说道:“你今早不是在这河边站了好一会儿吗,怎么就没喂了?”
素衣女子据理力争,双手叉腰,“我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你自己钓不上来,还怪我喂鱼喂得太肥了!”
“你看,还说不是你喂?!”
“我没有!兄长你帮帮我!”
被突然喊道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对着素衣女子比划了两字,素衣女子一看,抄起脚边的木柴就朝着青衣老者扔来,破口大骂道,“好你个老头子,居然敢取笑我!”
青衣老者一边躲过被素衣女子扔过来的木柴,一边瞪着一旁的白衣男子,叹气道:“哎,连你也背叛我了,看来只有姜丫头是和我一伙的了。”
白衣男子比划给素衣女子的两个字,正是“沉鱼”二字。
青衣老者看着身旁的白衣男子,眼里露出狡黠之色,故意对着素衣女子问道:“姜丫头什么时候会到?”
白衣男子握住青竹鱼竿的手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虽然一瞬而逝,但还是被青衣老者和素衣女子捕捉到了。
青衣老者嘴角上扬,小样,跟我斗?
知道白衣男子最害怕自家侄女,素衣女子这次没有说话。
而深知青衣老者性子的白衣男子无奈的笑了一声,没有开口。对自己的这位父亲,无可奈何。
青衣老者见目的达到了,转过头继续看着这条小河,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又有些人来了,出的聘礼可不算少,能把咱们这几座茅屋翻新好几遍,还说下次再来商量。”
来了兴趣的素衣女子站起身,问道:“你同意了?”
青衣老者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男子,悠然道:“你大哥没同意,想必你二哥也不会同意的。”
素衣女子点头,“这倒也是。”对于自己的二哥,她最清楚了。然后想到了青衣老者最后一句话,不解道:“既然都没同意,那来商量个哪门子事儿?”
青衣老者有心想要替那位才名不错的子侄说几句好话,刚刚说了第一句就被素衣女子打断,只见她把锅铲往铁锅上一砸,声响大得让河里的鱼儿都纷纷逃窜。
素衣女子怒极而笑,问道:“那你好好说说,你这个颇为看好的后辈,哪里比得上大哥二哥?”
青衣老者小心翼翼的说道:“年龄?”
素衣女子忍住一锅铲把老头子打死的冲动,咬牙切齿。
青衣老者长叹一口气,沮丧道:“这世间,能比得上你大哥二哥的人可不多,就那么一两个,可是他们都太大了,配姜丫头不行,配你倒是绰绰有余。”
白衣男子很难得的附和着老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素衣女子没想到自己变成了这池鱼,放下手中锅铲,展颜一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看得河边两人毛骨悚然。
白衣男子突兀道:“真放不下他?”
素衣女子凄然一笑,眼眸暗淡,“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白衣男子苦笑,自己的这个妹妹啊,初入江湖就遇到了那个让江湖都有些失色的男子,以至于她心中只有一人,其他皆是浮云。
白衣男子想起了那个极为潇洒的身影,对着自家妹子苦口婆心的劝慰道:“可是他的心里容不下你了啊。”
“我知道,连江雪晴都得不到他的青睐,何况是我这个平平无奇的人呢。”素衣女子自嘲,她相貌虽然说不上绝代风华,但也不至于是平平无奇的一类人,尤其是那一双腿,笔直修长,走起路来别有一番景致。
而才华上,能被儒家掌教亲自评点为“半边天”,又怎么可能是平庸之辈。“可是,他心里有没有我,和我喜欢他仰慕他是两码事。天底下没有我喜欢他他就必须喜欢我这样的道理的。”
“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白衣男子沉默,虽然说他喜欢事事讲理,但是这理不一定讲得过,尤其是面对自家的这个妹妹,从小到现在就没有赢过。
白衣男子头一次觉得那个和自己齐名的男子是那么的可恶,自己的妹妹明明这么好,他却一眼都瞧不上,有些冷漠的说道:“他有什么好的?”
语气里还有些幽怨。
素衣女子听出来了自家大兄话音里的幽怨,转头望向远处的山林,微微一笑,感觉这满山的风景都不及她半分美,“是啊,你说说看,他有什么好的?”
白衣男子一滞,回答不上来,并不是说他不好,而且因为他的经历太过耀眼而说不完。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老者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的三个孩子,大儿子也就是白衣男子,在情路上也是坎坷颇多,生前不珍惜,待到阴阳两隔又追悔莫及。二儿子机智近妖,却一心扑在家国大事上,终身未娶。而最小的女儿,明明才情天下闻名,女中第一流,却是遇到了那个人,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老者打破寂静,轻声问道:“那丫头这事儿怎么办?”
一般只有提及这个孙女,素衣女子才会和颜悦色,极为重视。
果不其然,只见素衣女子在裙摆打了个结,讥笑道:“要是连大哥二哥都比不上,还想娶丫头,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到我这个地步,年轻一辈及上我的几乎没有,难不成这丫头就嫁不出去了?”
素衣女子冷哼一声,“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丫头能不能认你都是事儿,还有闲心操心别的事情。”
“亏你还号称当代四大剑仙,连个剑阁都登不上,真是拉低了其他三人的档次。”
“怪不得嫂子临终前说了,丫头若是嫁给一个和你一样窝囊的人,绝对不行!”
白衣男子想起那个说起最后这句话的女子,说得非常斩钉截铁。
其实窝囊这两个字,他怎么想也和自己沾不上边。
难道登不上剑阁就算窝囊了吗,那天底下登不上剑阁的人多了去了,那他们全是窝囊?
只不过想起那个因为母亲从小就不待见自己的女儿,白衣男子就感觉头大,正要说话,面前的青竹鱼竿开始微微颤动。
白衣男子面无表情,抓住鱼竿用力一拉,河里泛起片片波纹,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河里出来。
只是鱼竿似乎不能承受这样的重力,弯曲得不能再弯了。
一股磅礴的气机忽然出现,遍布整根鱼竿。
这位不久前斗嘴伏低做小的白衣男子神情不变,只是握住鱼竿向后拉扯,想要把这条庞然大物拉出河面。
素衣女子嘲笑道:“谢乌衣,你到底行不行啊?”
素衣女子第一次叫出了白衣男子的全名。
这可是当代四大剑仙之一,货真价实的剑道谪仙。
稳居武榜的大人物。
谢乌衣哈哈大笑。身形不动,手中却使出万斤巨力,一把将河里的庞然大物拉出水面,“男人不能说不行!”
一条数十丈的青色蛟龙被拉出水面,稳稳当当的落在茅屋前。茅屋尚且不足它一爪大小。
一落地便要逃窜,一道无形的剑气凭空出现,斩在它身上,鳞甲裂开,流出金色的鲜血。
一双龙目露出恐惧,知道不敌的它周身光芒大放,身形缓缓缩小,很快就变成仅有十丈大小的小蛟龙,匍匐在原地。
素衣女子笑着说道,“又给丫头攒下一份嫁妆,以后谁若是运气好娶了丫头,便是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论关系没有谁比她和她更亲,一生不娶不嫁的素衣女子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嫁妆当然是由她来准备,夫婿人选也只能由她来把关,哪怕是她亲爹都不行!何况她还是得到了嫂子的亲口嘱托,属于名正严顺。
谢乌衣侧目,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你对她的婚事这么操心,比你自己看得更重?”
素衣女子把菜刀狠狠一砸,吓得河边垂钓的老者一个激灵,差点一头窜进河里。素衣女子冷声说道:“我嫂嫂所嫁非人,我替丫头挑夫婿的时候自然要擦亮了眼,省得她遇到和某人一样的人。”
白衣男子谢乌衣嘴角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头注视前方的一池江水,江水荡漾,仿佛倒映出一张容颜。
谢乌衣看得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