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油饼少年
春风楼二楼。
一位长相端庄的女子站在窗边,一身浅绿色衣裳,性子看着有些温婉,身上有些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
只是面容有些失落。
目光望向了远处的拐角,曾有一道身影在那停驻。
直到侍女小环通知她一声,说徐妈妈来了,她才收回那望眼欲穿的目光。
李楚歌跟在徐妈妈身后,就瞧见了春风楼的金字招牌站在窗边,看见他们过来才收起了满脸愁容,只是依旧很冷淡。
徐妈妈自不必说,只是她身后的这个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翠儿把目光望向小环,后者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
李楚歌和徐妈妈把两个人的眼神交流都看在了眼中,都微微一笑,似乎对翠儿两女的交互很满意。
最后还是李楚歌对着翠儿埋怨道:“翠儿姐姐怎么见着了我不高兴吗?”
听到这个声音,翠儿显然有些意外,表情出现了除开冷漠之外的惊讶,要知道这个声音可是有几个月没听见了,而且整个小镇,除了他没有别的第二个男子会这么喊他。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李楚歌只好把太微真人又抬了出来,可怜的老真人在道观里修养,无形之中病情又加重了许多,就差病入膏肓撒手人寰了。
徐妈妈笑着说道:“他刚才还和我说说让我不要和你提起他,看看你能不能认出他来。”
李楚歌接过话道:“只可惜翠儿姐姐没有认出我来,原来姐姐说的我在你心里很重要能排在第二也只是说说而已。”
说完一脸沮丧。
翠儿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只是你变化太大我一时间想不起来罢了,你在姐姐心里真的排在第二的,小环都只排在第三呢。”
李楚歌看向了左手边的小环,又看了右手边的徐妈妈,眯着眼睛问道:“那排在第一的是徐姐姐?”
显然翠儿经常听到李楚歌这么称呼徐妈妈,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有什么惊讶的,小环就不一样了,嘴巴张得能装进去一颗果子。
翠儿肯定道:“那是自然的。”
李楚歌眼见奸计得逞,一脸坏笑的说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我先前和姐姐说的那个忽悠我买他油饼的男人,真应该冲上去和他显摆显摆。”
翠儿凝眉,“显摆什么?”
李楚歌笑嘻嘻的说道:“当然是显摆我比他在某人心里更重要一些,能排在第二呢。”
李楚歌故意把“重要”和“第二”两个字说得音重了一点,很容易听得出来。
“不过不急这一时,以后还有机会。”
翠儿耳朵一红,“你们两个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李楚歌侧着耳朵问道。
翠儿看他这好像不给出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嗔怒道:“你在心里面排第二,他是在心上的,位置不一样。”
说完扭头看向一边。
一个深处,一个高处,自然不一样。
李楚歌“哦”的一声,“原来是心尖上的人啊。我真是道士下山卖油饼了。”
徐妈妈和翠儿都是一愣,过后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而一旁的小环就不清楚了,开口问道,“这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哦?”
李楚歌抬头就看到翠儿给他递来一个眼刀子。
李楚歌赶忙摆了摆手,摇头说道:“不可说呦不可说,说了有人挠耳朵。”
翠儿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而徐妈妈则是拉着小环走了出去。
就在门准备关上的一瞬间,李楚歌扯开嗓子喊道:“小环,你想知道就等会儿过来找我。”
小环转头准备回复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道声响,似乎是脑袋撞在了木板上的声音。
……
李楚歌站起身揉了揉脑袋,然后走到翠儿常用的铜镜前,看了看自己没有因为被一脚踹到地面上而有所损伤的英俊脸庞,有些幽怨的说道:“还好没有破了相,不然这天下要有多少女子因此伤了心哭痛了眼,姐姐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翠儿和李楚歌认识这么久了,显然对他的臭美免疫了,扬了扬手里的锈针,反问道:“那我要怎样赎罪呢?”
李楚歌看了一眼闪着寒芒的锈针,咧嘴笑道:“赎罪那倒是不用了,只是我今天的钱可以免了吧?”
翠儿没好气的说道:“你来这里什么时候付过账?”
李楚歌气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每次来都付账了的,我李楚歌岂是那种白嫖的人吗?”
翠儿不和他争论,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掌心朝上。
给钱。
李楚歌悻悻,还在狡辩道:“我也不是次次没付,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付了的。”
听李楚歌这么一说,翠儿倒是想起了有这么一回事儿,“你是说那次跑到马厩里和马大被同眠那次啊,那次确实是付了,我的我的,我不该说你一次没付。”
说完还一脸懊恼,做出一副说错了话请求原谅的样子。
不出几秒原形毕露,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音来。
李楚歌在她说出大被同眠的时候就已经脸色一黑,在内心疯狂抽自己嘴巴子,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李楚歌看她笑得直不起腰,越看越气。
好在翠儿笑了片刻就停下来了。
李楚歌指着她身旁的一副刺绣,问道:“翠儿姐怎么也学起了这些东西来,我以为你的这双手都是用来抚琴拈花的。”
翠儿拿起刺绣,抬手抚了抚上面的鲤鱼图案,也不再和李楚歌在马厩的话题上多说,轻声说道:“趁现在时间多些,早点学了好。”
李楚歌走到窗前先前翠儿站在的位置,视线开阔,李楚歌随意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一个卖油饼的年轻人身上,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这里真是一个观光的好位置,怪不得姐姐你前些日子放着好好的上好院落不住,非得选这间屋子,原来竟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世间最美的,一是女子,二是文字,女子的美赏心,文字的美悦目。可这两者却也难敌心上人的赏心悦目。
翠儿被他发现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大大方方的承认,“你以后也会遇到能够让你只是看着她就能够赏心悦目的人,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哪怕一动不动,你的目光都会永远落在她的身上,周身佳人万千,不及她一颦一笑。”
李楚歌笑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翠儿点头,“只取一瓢。”
李楚歌疑惑问道:“为什么不全都要呢?多多益善嘛!”
翠儿抄起银针就要起身,李楚歌连忙求饶才坐了回去。
翠儿望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纵有许许多多的话语,都不知怎么说起,最后只得说道:“楚歌,以后你要是真的遇到了一个你喜欢的人,就敞开步子去缠着她,只要她不杀了你,你就是有机会的。”
李楚歌“啊”了一声,“翠儿姐,你刚才欲言又止然后又很认真的叫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道理。”
“难道我说的这个不是道理?”
“是是是,只是你这个道理代价是不是有点大了啊,要是真被杀了岂不是冤死?”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连命都不敢丢还好意思说喜欢她?”
李楚歌嘀咕道:“我没说我喜欢她,我是道士。”
翠儿无语凝噎。
李楚歌缩头,过会儿再怯生生的问道:“那阿福也是这样子缠着你的?你怎么没有一针戳死他?”
“戳了没戳死罢了。”
“那为什么不继续戳?往他要害戳!”李楚歌然后一拍脑袋,大声道:“是舍不得了对不对?”
翠儿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李楚歌突然很认真的问道:“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在三年内攒三十两再来赎你,据我所知徐姐姐早就把你卖身契烧了,你大可以直接嫁他就是了。”
翠儿摇了摇头,“妈妈虽说把卖身契烧了,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一走了之,春风楼的产业虽说不小但也不是富可敌国。”
“妈妈在我落魄之际给了我容身之处,教会我立身的本事,我要是直接走了恐怕这辈子都会内疚的。”
“还有这三十两只是妈妈对他的一个考验罢了,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若能凑出来就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妈妈说她取其中的十两,剩下的二十两就是她送我的嫁妆。”
李楚歌明白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要是他真的凑不出来了,你该怎么办?嫁不嫁?”
翠儿红着眼说道:“其实我在心里已经嫁给他了。”
所以他凑不到也没关系的。
心里嫁他足矣。
得到了答案的李楚歌反倒是沉默了。
他第一次觉得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真的很复杂。“哪怕是听着我就觉得压抑,我宁可一辈子这样过日子。”
翠儿却只是一笑,望向窗外,目光温柔如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觉得如蜜糖般甜。
李楚歌反身趴到窗外,两手抵住窗沿,静静的凝望着那个卖油饼的憨厚老实人,阿福,你可别让我失望啊,翠儿姐已经等了你两年了。
李楚歌只待了片刻就走了。
只是在回山之前他走到了那个卖油饼的摊子前。
阿福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有些意外,然后憨笑着问道:“李兄弟,你来了。”
李楚歌笑着说道:“给我来六个油饼。”
说罢从怀里拿着一个小钱袋子递给了阿福。
阿福伸手到一半,然后又缩了回去,先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把满手的油污擦掉之后才接过了钱袋子。
随后把六个包好的油饼再用一层布裹住,提着另一角递了过来。
李楚歌接过之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可刚走两步就听到阿福叫着他,他转身,就看到阿福跑到他面前,手上了几枚铜板,说道:“李兄弟,你给多了。六个油饼花不了这么多的。”
李楚歌没有接过,反问道:“你一天卖油饼赚多少,要卖多少个油饼要卖多久才能够攒到钱?”
阿福拿出一个本子,对着李楚歌说道:“李兄弟,我有让槐树下的先生帮我算过,最多六个月就可以攒够钱了。”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先生帮我算数不收钱的。”
李楚歌道:“那你收下这几个铜板可以让时间短一些。”
阿福摇了摇头,黝黑的面容露出坚定,“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是我还是想靠着自己一分一分的攒着,其实我还知道,小镇里的许许多多人都在帮衬着我,每天坚持来我这里买几个油饼。偶尔也和我买些炭和木材,我每天卖完油饼之后都会上山砍些木材,运气好还能遇到几株药材,卖给老郎中也能得些钱哩。他收购的时候都会比买其他人的多给我些。如果没有他们,我不可能每天都会有那么些个铜板的。况且这些铜板也太多了些,都够我卖好几天的油饼了,我不能要。”
“那你就更应该收下。”
阿福很固执的摇头,把多余的铜板一股脑儿塞进钱袋里,放进李楚歌的手中,又重复一遍,“我不能要。”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又扭过头来对着李楚歌说道:“李兄弟,要是以后我娶亲了,你可千万不能少了份子。”
李楚歌看着他,心中浪潮汹涌澎湃,点头答应,“少不了你的。”
闻言,阿福才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回到了摊子前继续卖着油饼。
李楚歌则是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子,然后攥紧了一些,最后才放回怀里。
李楚歌似乎有所感觉,抬头望向春风楼某处,只看见二楼靠左的一扇窗户刚刚关上,李楚歌眼尖,看见了一抹青衫,咧嘴笑了笑。
差点办了坏事。